第五章:流風回袂嘆蒼茫 長酹江月奠終古

第五章:流風回袂嘆蒼茫 長酹江月奠終古

又拆數招,八人身形都緩慢了起來.血旗門主、南宮柳均是心中暗喜,各懷鬼胎。忽然一聲冷喝響在眾人耳邊:「《廣陵散》是假的。」眾人只覺這聲音好熟悉,卻誰都記不起是在哪裏聽過。那人的聲音如在耳邊,卻又倏然而寂,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眾人無不驚疑:「是誰在我耳邊說話?」但一時不及細想,《廣陵散》是假的恍若晴天霹靂,震在他們心頭。蒙面人第一個反應過來,怒道:「原來是假的,我說你怎麼那麼好心,竟真的把如此奇寶隨手送人。拿真的來!」一聲大喝隨手仍掉,翻掌便向風道骨攻出。掌風沉悶,竟似轟轟雷鳴一般。風道骨心中驚怒,怒極反笑道:「你說是假的就是假的!那又如何?」氣上心頭,彈指如劍,使「弈劍術」,反攻而出。血旗門主恍然大悟:「他是要將我們引走,斗個兩敗俱傷。他只用對付吳中五義自然輕便得多。」心念一轉,忽然喝道:「邪帝以假《廣陵散》騙我們,大夥兒合夥先解決了他,到時再各憑本事,爭奪真的《廣陵散》,如何?」李至深道:「門主說得好,剛才的約定依然算數。你們助我報仇,我們助你們奪取《廣陵散》,事成之後,決不染指。」血旗門主道:「好,君子一言!」李至深道:「快馬一鞭!」兩人拍掌為誓,哈哈一笑,同時出手向風道骨攻去。風道骨冷笑不絕,驀然仰天一聲長嘯,長聲笑道:「好一個聯手抗敵、各取所需。今日我就放手一博,鬥鬥你們這群『英雄大俠』,看誰能殺我!」豪氣衝天,呼呼呼連出三拳,聞山山一個躲避不及,登時中招,左胸如被雷轟電擊,張嘴吐出一口鮮血。李至深急道:「六弟,你……」聞山山強抑血氣,銀刀一擺:「二哥,我……沒事,你自己小心。」竟是悍不懼死,揮刀又上。吳中六義同仇敵愾,狂攻猛打,血旗門主、蒙面人俱各連施妙手,著著進逼。只朱含玉怔了一怔,停住了手,不知是否要攻擊風道骨。《廣陵散》也不知是真是假。低頭想了一想,料想決沒這等便宜事。為了報仇,《廣陵散》他志在必得。於是高聲道:「對不住了,風教主,我本不想圍攻你,況且你又身負重傷。可是為了報仇,《廣陵散》我志在必得,只好得罪了。」風道骨不怒反笑:「一丘之貉,何必多言,要搶《廣陵散》,這就來吧!」朱含玉長劍一挺,一式『花浣衣』,伸手抖出六朵碩大的劍花,疾刺而去,風道骨揮掌退開,心中泛起一抹苦笑。若在平時,便是敵人再多十倍,他也未必驚懼,可惜此時自己身負重傷,功力僅剩不到平時的四成。而「王者八式」,莫不須極大內力,催動激發,且消耗甚大。自己此時,一招半式都使不出來,否則,唉!又怎會讓幾個無名小輩圍困於此。除非……這念頭幾十年從未想過,如今,今天真的報應到頭,末日將至么?

轉眼又拆了數百招,風道骨固是氣息紊亂,稍一動氣,便覺刀割火燎、萬劍穿心一般的痛楚滾滾而來,額頭皺成一團,舉步維艱,連連喘氣;另八人卻也內息不穩,八脈同亂,尤以朱含玉傷勢最深。他本已重創,疲軟無力,這一陣大戰,更是寸寸艱難,如舉萬鈞巨石,心力交粹,只差跌倒。若非一股復仇的信念尚在支持,只怕未過百招,他便倒地不起。

風道骨忽然抬頭,藍天如洗,白雲舒捲。天際空曠蒼茫。他低下頭,喃喃道:「只有這樣么?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法子?」悠然一劍擋過了他「通臂神掌」最後一式,劍華燦爛,有如蓮華。他的雙目驀然一痛,突然長長一嘆,道:「罷了!罷了!事已至此,夫復何言!」眾人聽他自言自語,都是一怔,忽然之間,眾人瞧著風道骨的神色,充滿訝異,驚疑不定:「這是什麼?」

一團燦燦然的光華宛如星辰流轉,越來越盛,刺痛了眾人的眼睛。他的眸子忽然變的清晰無比,如在眼前,眾人彷彿連其中的每一絲脈絡、每一處神經末梢都歷歷可辯,他的眼睛澄徹透明,宛如琥珀,又似沉沉秋水,忽然一輪碩大的金色太陽緩緩從江面上升起,破開重重夜霧,越來越是燦爛,光華婉轉,燦若雲荼。

然而一霎那間,朝陽便變成了落日,夕陽的餘輝鮮紅如血,披滿了整個人間。沉沉的紅,染燦了天地。

夕陽一去,江面又便得暗黑了起來,宛如一塊墨玉寶石一般,漸漸地東方第一顆啟明星升起,墨玉寶石之上,便一顆一顆的亮了起來,星辰拱列。一輪皎潔的明月升起,月華如水,天地間一片寧靜。

眾人宛若如飲醇酒,如在夢中,沉醉於這一片美麗的寧靜,誰也不甘心打破。

風道骨的眸子深沉若海,星辰婉轉,月華如鏡。他的身上,卻漸漸散發出一圈圈聖潔美麗的光環,所有的傷口忽然之間仿如春陽融雪,一點一點消失。他的肌膚突然漸漸變為玉色,透明純潔,剔透晶瑩。

他就像是一位王者,突然來臨到人間。眾生俯伏、百獸無聲、頂禮膜拜。

他宛如便是深祗,垂目低眉,俯視着腳底萬姓蒼生。

等到眾人覺得不妙的時候,已經遲了。天地之間突然多了一種莊嚴而肅穆的樂律,如龍長吟,如鳳和鳴。

萬事萬物,都逃不脫這一式的憐憫。

——君臨天下

「呃。」血旗門主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掙扎着想要爬起。

他見機最早,功力最深。而且此次因為對手是邪帝——天下第一高手,所以為了以策萬全,他還穿上了血旗門至寶——血聖衣。

可是,縱然狂奔到了百丈之外,縱然身穿刀槍不入,遇神阻神,遇鬼攔鬼的武林異寶血聖衣,縱然他披肝瀝膽、勤修苦練了幾十年的「菩提錄」內功……縱然再多的縱然,他還是敵不過王者的最後一式。

——君臨天下

這是什麼武功,已非人力,似借諸神。以生命和信念來向天交換。

山坡下一大片杜鵑花已經開了。一個滿身是血的人,一滾而下。

「呃。」他痛苦的嘆了口氣,掙扎著爬出山谷,滾到這裏,他再沒有力氣移動一步了。

右手粉碎,雙腿血肉模糊,右胸骨裂……若非實在不忍呆在那個令人作嘔的地方,他又怎麼有力氣僅用一條右臂爬到這裏。

躺在一片杜鵑花當中,鮮血狼藉,他悠悠地嘆了口氣,真是恐怖啊!他一生所有的噩夢加起來,也決無這一式之慘烈。

就在這時,他看到一個人,自白雲深處飄來,墨衣長劍,宛若幽靈。

「是你!」「是我。你很害怕是不是?」那人沉沉一笑,「你命真大。不過,你以後再也不會害怕了。因為你將永遠,永遠也不會記得這裏的每一點滴,因為地府,是有孟婆湯的。」血旗門主只覺得墨光一閃,那人連手都未動一下,依然靜靜地站在那裏,眼中湧起一抹冷漠的笑意,自己尚未明白,便永遠的沉睡了下去。什麼功業,什麼名利,什麼恩仇,什麼「廣陵散」,全都如雲似煙,與自己再沒有一點一毫的干係。

十二跟巨大的漢白玉石柱頂起如天空一般高遠廣闊的穹頂,點綴滿了明珠如星辰拱列一般奪目璀璨。

大殿中央,圍繞神座排着數以萬計的蓮台,第一列燦爛奪目,剔透生香,竟是用整塊紫玉雕成。蓮瓣層層伸展。光華婉轉,栩栩如生。彷彿實物。雖只兩座,然蓮台大如桌面,紫玉觸手生溫,雕琢精緻,絢爛奪目,實是無價之寶。第二列六座,白玉雕成,蓮台稍小;第三列七十二座,墨玉雕成香氣馥郁。四列一百零八座,青玉琢成,精緻宛妙。自五列之下,漸次遞進一倍,直至千萬列。蓮台之下,水月生輝。遠一看去,竟似大海之上,竟生蓮花,層層疊疊,一望無際,怕不有數十萬朵。

蓮台正對着的,是萬級長階,直向黑暗中伸延開去,一眼望不到盡頭。這石階依山而建,層層遞減,下層可納千人,最上層卻僅納數人,高入雲表。人目力不可及處,正是天下魔教心目當中的聖地——魔教教主的神座。除了每一任的教主,無人能踏上石階一步,否則必將天驚地怒,死無完身。更遑論教主神座。

傳說中這石階之上,便可容約百萬之眾。縱傾天下兵力而來,能與魔主交手的也過二、三人而已。更何況石階之上,更是機關密佈。號稱:「步步危機,寸寸死域!」想硬闖,根本不可能。自台下,連鐵胎勁弓射出的利箭,也上不了神壇之頂。是以魔教千萬年來,篡位奪權之事,極少發生。風道骨刺殺燕風行之時,也是燕風行在魔教「擁月山莊」傳授武功之時。

這魔教總壇,——人畫魔宮。就靜靜矗立在人們心目中的禁地。除了每年一次的「魔誕」聖會,無人敢踏足人畫魔宮半步。

月華如水。靜夜之中,卻忽然有一個墨衣長劍的人影,靜靜凝立在人畫魔宮第八級石階之上,目光淡然,看向空茫無際崖的空處,夜風吹動他的衣袂,而他也靜靜的,宛如柱石。

忽然,一個紅衣麗人冉冉而來。如雲輕淡、如夢朦朧。輕輕飄落在那人身旁。那人回過頭來,目光中現出喜悅無盡的神采,輕輕呢喃:「紅裳……」彷彿這個名字牽上了他的前世今生,令他這一聲呢喃也多情得宛如嘆息。

紅裝麗人溫柔一笑,輕輕握住他手,柔聲道:「太情、日日奔波,你,累了么?」

墨衣人一笑道:「怎麼會累呢?何況為了你,即使累死,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紅裳輕輕掩住他口:「不許胡說。你怎麼會死?」

墨衣人輕笑着吻了一下她的手指,含笑道:「有你在,我怎麼能死。我要一輩子陪着你,讓你永生不會寂寞。」

紅裳嘟嘴道:「就你會說話。那你這十年,東奔西走,立下偌大功業,成為教主的左臂右膀,是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深受教主器重,受封為左文右武之一的「文丞」姬侯,陪我的時間可不多。」

姬太情伸臂攬她入懷,笑道:「那還不都是為了你。不過,十年辛苦,我們終於大功告成。從此以後,再也不必分開了,你說好不好?」

紅裳睜大眼睛,驚喜道:「真的?你不騙我?」

姬太情凝視着她,含笑搖頭:「當然不會。你看,這是什麼?」神秘的從懷中掏出一物。黃綾包裹,香氣瀰漫。他珍而重之地打開,頓時一股濃郁的香氣繚繞迴旋,一方大如蓮花,溫潤晶瑩的青玉氤氳纏繞。紫華迴旋。青玉之中,隱約有碧水漫流,一金一白兩條小龍就在水中,圍繞着一顆赤紅如丹的珠子追逐不休。雙龍身上毛髮宛然,栩栩如生。丹珠透明如玉,其間隱有血絲流動。紅裳的臉色驀地一變。但瞬即而過,又是喜笑安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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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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