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劍·醉·離·觴

第十二回:劍·醉·離·觴

清晨。

蘇可寧眼中隱有深若大海般的痛苦,她囁嚅道:「你……真的,要去?」

寒風吹擺起石中寧的白衣,他點頭:「是的,一定要去。」

蘇可寧彷彿遲疑了一下,試探著問道:「你……可不可以……不……不要去?」她彷彿大病初癒,吐字艱難苦澀,彷彿不會說話一般。

石中寧搖頭:「不,我一定要去。」他凝視著蘇可寧那一雙隱有失望的眸子,低低道,「對不起!」

蘇可寧艱澀的道:「真的,非去,不可么?」

石中寧道:「嗯,非去不可。」

蘇可寧轉過身子,肩頭微微顫動:「好,那你去吧!」

石中寧心中一痛,他咬開下唇,遲疑地伸出手去,卻縮在寒風中……猛一搖頭,大步向遠方而去。

蘇可寧回過頭來,面上哀慟欲絕,痴痴地凝望著石中寧越走越遠的背影,終於忍不住,伏地痛哭起來,聲音中有著莫大的驚恐和悲傷……

三天後,一封戰書呈送到司馬南宮手裡,紅漆封面上幾個燙金大字驚心觸目:五月初一,九華山,司馬南宮,石中寧。

司馬南宮望著門外灰濛濛的天空,似乎不久就要下一場大雨,他自嘲的一笑:「終於,還是,來了吧!……」

「石……中……寧,好名字,我又怎能不去一見!」

五月初一。

九華。

司馬南宮一身紫衣,臨風而立,射影含沙劍靜靜地插在他身旁斷崖上,斷崖上蔓生長草,長著一叢叢不知名的紫色小花。

好多年未曾穿這一襲紫衣了吧!屈指算來,自打敗南宮愁后,天下再無可動心事,已有二十多年之久了吧,這一襲紫衣再也沒有穿過了。

二十年,光陰荏苒,一彈指一剎那,這便,過去了么?

江湖子弟江湖老,想不到一晃眼間,就連兒子都這麼大了。

二十年前的那一些事,是我……負了她吧!年少輕狂,又有多少痛苦,被掩埋在了夏雨秋風中,再也找尋不見。

少年風楚,出身名門,天賦異稟,連戰皆捷……得意處,風liu后……年少時的倚紅偎翠,調歌楚弦,詩酒風liu……此時想起,是那麼的不足為道。

荒唐處……傷心處……世事一聲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夢醒處,卻驀然發現,已有許多東西,在自己不經意間,宛如指間流沙,消失不見。

那時以為:人不風liu枉少年;那時以為:人生得意須盡歡……卻總是在不經意間,傷了別人的情,傷了身邊人的心……

那時楚楚狂歌,意氣風發,自覺絕世,自命風liu,再也沒有兒時的那許多溫馨,那許多純真,那些真正的,快樂……他忽然想起些什麼,獃獃地站在斷崖上,一動不動。

多年以前的一天,一個小孩跑到後山玩耍,然後闖進了禁地。

一位丰神玉骨的青衫人微笑俯身問:「你就是司馬南宮罷?」

他懵懂點頭,撓了撓腦袋,奇怪道:「咦,叔叔怎麼會知道南宮的名字的?」

青衫人微微眨一眨眼睛,笑道:「因為我是神仙啊,若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怎麼配做神仙呢。你說對吧?」

忽然一個清柔好聽的聲音「撲嗤」一聲,笑道:「南宮,別聽他嚇說,他哪裡是什麼神仙啊,明顯是大騙子一個。」

司馬南宮轉頭瞧去,只見一個長得清麗若水,美若天仙的女子飄然而來,腳步彷彿纏絲一般,奇特飄逸,偏偏又奇快無比。他雖僅數歲,但見識之博,卻幾可以令他父親都為之汗顏無地,略一觀看,立時認出這是[相思門]不傳絕學[相思步]。而天下能做到如此人一般清絕出塵,飄逸若水的,恐怕只有一人了,那便是相思門主李相思。

青衫人見他凝神觀看,不由有些訝然,微微一笑道:「司馬南宮,你若是能夠猜出我是誰,我便傳你一套天下最上乘的武功,如何?」

司馬南宮仰頭道:「當真?你不騙我?」

那青衫人啼笑皆非道:「你看我像騙人的人嗎?」

司馬南宮歪著頭打量了他半晌,忽指了指那已經來到身邊的女子:「這位姑姑剛才說,你是一個大騙子。」

青衫人道哭笑不得道:「難道她說什麼你都信?」

司馬南宮道:「信,因為你剛剛就騙我說自己是神仙。」

青衫人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你即信她,那麼便讓她作證,你若猜到我是誰,我絕不食言,如何?」

司馬南宮轉頭向那清絕女子問道:「他的話可不可靠?」

那女子斜眼瞧了一眼苦著臉的青衫男子,臉上浮現一絲戲謔的笑意,親昵的拍了拍司馬南宮的腦袋,忍住笑道:「放心吧,這次我包他不會騙你。」

司馬南宮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道:「好吧,我相信你。不過,我贏了之後,我要學什麼武功,只要他會的,他都必須教我,你問他答不答應。」

青衫人黑著臉道:「只要我會的,我一定教給你,怎麼教隨我,至於你學不學得下去,你就不要怪我了。」

司馬南宮道:「好。」伸出左掌,一指朝天,一指指地,然後猛然一翻,左手曲焰升騰結成一個火焰狀的圖案,他望著青衫人,有些得意的笑道:「還要我說出來你的名字么?」

青衫人黑著臉瞧了一眼一旁有些促陝微笑看著他的清絕女子,終於忍不住「撲嗤」一笑,做出一臉嚴肅的表情道:「不錯,我就是你們司馬世家本領最大,傳奇最多,第三十六代家主——劍門宗主司馬長衣!」

從此,他便喜歡上了這個幽谷,經常藉機跑到這裡來陪著青衣叔叔司馬長衣。那清絕若水的女子,她要他叫她相思姑姑。

「南宮,你真的想學劍道么?」

「嗯,我長大后一定也要和長衣叔叔一樣大本領,為我們司馬世家增光。」

司馬長衣一臉嚴肅:「你不後悔?」

清稚的童音響亮的回答:「不,我決不後悔!」

從此,在劍門裡,他的代號就是劍·司馬,而這個秘密,是他和長衣叔叔以及相思姑姑一起的,不讓任何一個其他人知道。

他喃喃喟嘆:為何,我就不是和長衣叔叔、相思姑姑們一樣的人呢?那麼忠一,那麼懂得,珍惜!

現在,已經懂了么?

他抬頭望天,西天邊紅霞絢爛,燦若雲荼,晚風輕冷,送來遠處山谷中的古寺鐘聲,「鐺鐺」作響。

夕陽的餘輝,把他的紫衣描上了一層金釉,使他看去,仿若天神。

來路處,一個白衣少年冷然而來……他的嘴角邊,忽然逸出一絲了悟洒然的淡笑……

石中寧冷步而來,對視良久,心中複雜已極,他緩緩拔出一劍,夕陽的餘光照映在劍身上,劍身上彷彿有金水流動,盈盈生輝。

此劍名為「夕釉」,乃是石中寧經商時偶然所得,輕薄鋒利、爍彩流金,原是川西埋劍峰珍藏名劍之一,不意如何流落民間。

司馬南宮凝視著他的眼睛:「你……你真是嫣兒的孩子……么?」聲音中掩飾不去心底的顫抖。

石中寧冷冷的道:「是與不是,還有關係么?反正今天,你我必須一戰,何必廢話,你,拔劍!」

司馬南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深深地吸一口氣,拔劍在手,劍光映面,照得他鬚眉皆碧:「你確定,你可以勝過我么?」

石中寧淡淡地道:「未戰而先言勝負,豈非不智?認為必勝則生驕,認為必敗還比什麼?一戰中間,擁有無窮變數,沒有等到最後結果,誰又能豫知勝敗?」

司馬南宮臉上露出一絲讚賞之色:「你能識見如此,已是不凡,好,我就等你這一戰,出招吧!」言罷退了一步,踏足懸崖邊側,持劍橫胸,面色一變而為肅穆。

石中寧深深看了他腳下一眼,面上露出一絲驚訝之色,一閃而過,重又冷然:「好,接招吧!」身形一拔而起,長劍一鼓一盪,平空生出縱橫之意,劍氣厲嘯,猛盪而出,同時口中大喝:「縱橫——九——」

司馬南宮淡淡一笑,左手緩緩拂出,乃是斷續九手之二——鳳鳴歧山,就將石中寧這來式極猛之一招輕易化解。

石中寧長身一轉,一劍劈下,有若天地大海,盡在眼底,平生一股睥睨天下之意,正是縱橫·十四!

司馬南宮一怔,不明白石中寧為什麼一開始便使用的是[縱橫劍]最後幾招,心中詫異,身子憑空一晃,左手長袖一翻,一送一拖,正是[斷續九手]之三——雲捲雲舒。石中寧只覺長劍一滯,猛然一股大力送來,虎口一震,全身發麻,司馬南宮雲袖拖動,他只覺長劍一沉,幾欲脫手飛出,大吃一驚,忙收劍後退。司馬南宮輕輕一笑,也不以為意,雲袖一松,石中寧蹌踉跌出,心中大駭,這才明白那夜司馬南宮並未出盡全力,其武功之高,實是驚世駭俗,無人可及。縱橫劍法雖是不凡,然司馬南宮的劍法卻是離世絕出,晃如鬼魅。縱橫劍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看來,不使這一套武功,只怕不行了。

他臉色變了數變,神色複雜。深吸一口氣,緩步走到司馬南宮面前,沉聲道:「你的武功很高,我打不過你,但我還想一試!」

司馬南宮饒有興趣的看了他一眼:「哦,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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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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