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梅花

鳳鳴殿外頭驅邪的法術巫陣鬧哄哄一片，聽不得所言何物只嗚啦啦著與神明交談，與邪靈談判，銅鈴發出的聲音無比嘈雜，與那巫語一同在殿宇上空迴旋發出十分詭異邪魅的聲響，就連呼嘯而過的獵獵北風經過這裏都被這泣鬼神一般的動靜掩蓋了七八分。

殿中，明色伸出纖細的兩指將案前的杯盞輕輕捏在手中，水霧瀰漫，一旁瑞金祥雲獸銅爐中散著香霧瀰漫，安然端坐於前，順着陣陣茶香與霧香輕輕品茗，細細回味，許是茶色尚好，十分合她的心意，嘴角便揚起一抹笑意，饒是這般清雅的笑意掛在那張狐眼妖媚的玉面上，仍是萬分肆意魅惑。

仿若外頭驚天動地的吵鬧被那一門隔絕，整個人端然靜坐，萬分愜意。

已經足足十日了，日日夜夜便在這裏動靜個沒完，加之聽聞整個鳳鳴殿鬼神作祟，更加驚恐慌亂，鳳鳴殿上上下下除了明色，其餘人大多不堪重負，有些悄悄躲在一處不肯出面，精神漸漸不支，有些因着夜裏睡得不足，白日便無甚精神。

裊煙將一壺新溫的夏荷香酒端上來，聞着這樣濃醇靜謐的味道，便實在沒忍住打了個倦意慢慢的哈氣，一雙眼眸中染了些微微的水光，趕忙將手中的酒放在案上，匐跪在明色案前恭恭敬敬著請罪。

明色睨着她淺淺一笑，「怎麼，被外頭這點動靜就擾了心神？鬼神之說該是崇敬忌憚，可如今明顯有人借這亂神之說要將本宮困在此處，若是怕了這等鬼怪，豈不是怕了那背後之人，若是這些動靜都忍不住，哪裏來的精力去對付操弄之人。」

裊煙道，「近些日子，白天夜裏這般折騰奴婢實在有些吃不消，面對娘娘堅不可摧的心神實在萬分慚愧。」

明色眸光輕蔑，冷笑一聲道，「若是本宮真的如你一般，豈不是該叫那人得意？」

裊煙這才將頭抬起來，「娘娘，如今您打算如何？」

已經七日了，鳳鳴殿四周被侍從守着，裏頭的消息傳不出去，外頭的消息也沒有半絲風聲，就連宮中近日之事都不太分明，如今後宮尚不安穩，就連此次是誰在背後設計陷害也是模模糊糊。

明色不以為然道，「如何？不過是將本宮囚禁在此處，又能如何？」

裊煙問道，「難道娘娘知曉是何人所為？」

明色嘴角勾笑，笑得十分肆意，「一隻眾所周知的乖乖兔，一朝被逼急了，難免做些出格的事。」狐眸微眯，露出十分危險的光芒，「整個姜家的子女一個接着一個不動聲色都死了，留下姜如笙一個人，本宮就不信這是天災，如今她敢還手，本宮便要瞧瞧她是怎麼在姜家謎一樣的詛咒中生存下來，又或者是怎麼將那群人一個個都殺死的。」

銅燈盞上的燭光在她妖媚的臉上明滅，仿若一道劈天的驚雷在她臉上一閃而過，有那一瞬裊煙都不知是眼前的明色，還是方才那陣臆想中的驚雷叫她身子一陣膽寒。

聽得懂她話中意味，「娘娘懷疑是姜妃？」

明色冷言道，「本宮沒燒死她的母親，卻意外將那賤人的眼睛燒瞎了，生不如死，更是大快人心。」

兩人多年的恩怨，饒是裊煙再聰明也是比不得明色更了解姜如笙，便也不再胡亂猜測，若明色果真認定是姜如笙，便一定是她這個宿命的仇人。

「眼下馬上就要新年，娘娘是一國之母，這樣被禁在此處，將來若是傳了出去只怕有損娘娘的名聲與威儀。」

明色斜睨了一眼她道，「你果真不了解她，越是這樣不動聲色的人，若果真動作起來又豈是會將本宮禁在此處這樣簡單，再者說宮中近日這樣亂，本宮趁這個時間迴避一番，不與世事，新年宮宴而已，只要本宮是王后，那正坐上的席位便是空也是空給本宮，急什麼。」

裊煙不免擔心道，「奴婢跟在娘娘身邊，從未見過姜妃這般出手，也着實摸不透姜妃行為，只是娘娘切不可大意。」

明色靜默了半晌，「倘若她當時並未進宮，本宮已然是國母王后，捏死她與她那母親實在易如反掌，如今她身懷有孕，她若是有心想着用孩子之事向本宮身上潑墨，本宮也實在有些吃不消，如今她既然將本宮禁起來，不是為着薑母眼瞎之事忌憚本宮，想保護自己的孩子，便是要為此報仇，準備下一步的動作，如此這般，避著些也好。」

裊煙道，「娘娘說得極是，前幾日宮中那事，怎得眾位后妃皆是頭疾，唯有姜妃確實腹中有恙。」說着，想起那時，便更是不解，「也不知是用了什麼辦法竟將除娘娘以外的眾位妃子都染上頭疾。」

明色道，「是她殿中的梅花。」

裊煙回憶片刻這才恍然，「娘娘素來不喜歡梅花，便離得遠了些，竟然……」

那日的梅花各色開得萬分動人，饒是梅苑中無盡的梅花成片，卻實在見不得這各色一同開放的美景，眾位妃子確實靠近瞧了瞧。

既是敵對，姜如笙知曉這些也是正常。

明色冷眸道，「腹中出血，倘若不是為了陷害本宮，便是那孩子定然有些問題。」可如今鳳鳴殿都這般境況，闕樓在草藥閣中也得不到任何關於情況，她這才不敢貿然動靜，「倘若她果真要用腹中那孩子對付本宮，那便是定了決心要與本宮做個了斷了。」

新春將近，整個殷商無一處不張燈結綵，歡喜非凡，卻是這冷冽風聲都進不去的鳳鳴殿一派寂然。

嗚咽的祭祀梵音中，貞人手中驅邪的紙符燃燒成血一般的紅色，一瞬間將整個荒涼的天地映得猩紅，淺淺落入塵雪之中化成一灘灰燼。

萬分慘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