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和尚念經

第37章 和尚念經

「腿在你身上,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

江寧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

和道歸子談話,他不知為何,總有神來之筆。比如這句話,就藏着機鋒。道歸子現在看向江寧的眼神已經發生莫大改變,這個看上去泥腿子一樣的小子,胸有丘壑、心有乾坤啊!

道歸子反而有些含蓄,他輕輕捻了捻串在手上的佛珠,笑道:

「既如此,多謝江施主。」

江寧對道歸子視而不見,他對寒山寺、廣濟等名頭,一概不知。因此,只以為道歸子是個遊方和尚,萍水相逢,遲早也是各走各路。

反而是龍鬚貝,這件東西倘若對秦惜白有用,那就得想法子弄到手。

臨安城廟會的拍賣,並不是修行屆的定場拍賣,因此不設門檻,人人皆可參加。只是,你若是喊出報價卻無法支付,那麻煩就有點大。一隻龍鬚貝價值幾何,不用猜也能想到,必定不菲。江寧一身上下加起來,不過三四百兩銀子,進這種拍賣會,也就能看看。喊價,是萬萬不敢喊的。

「小白,那這個龍鬚貝?」

「三日之後,掌柜的頭七已過,可以安葬。拍賣會上若真有龍鬚貝出現,我必親自去看看。江寧,這事你不用再操心了。」

秦惜白知道江寧的情況,她也不想江寧因為錢的事情費神。

從青壺出來,道歸子照舊跟着江寧。

這讓江寧很苦惱,他心中煩悶着,正想着去哪弄錢的事情。搶是行不通的,神捕司那個陳大人雖然不聰明,但也不笨,他若找到自己,必定又會關了自己。找掌柜的借?算了,這還不如搶。

江寧活了十七年,掌柜的潘富貴給自己這三百兩銀子,是第一次也絕對是最後一次。想從他那挪點銀子,豈非比登天還難?

「道兄,我現在要回家了。你再這樣跟着我,不太好吧?」

「無妨無妨,出家人四海為家。」

道歸子頗為大度,絲毫不見怪。

江寧瞪圓了眼睛,驚聲道:「你無妨,我有妨!道兄,我住的地方很小,你能不能自己花點錢住店,別跟着我,行嗎?」

「嗯。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江施主言之有理。」

道歸子將江寧的話又還給了江寧。江寧只以為道歸子想通了,搖搖頭,往李記酒樓而去。此時天色尚早,他也不想再去廟會湊熱鬧了,準備回到後院,再演練一番劍經。

李記酒樓大堂內已是賓客盈門,江寧從酒樓外的小巷子一拐,抄了一條小徑。這條小徑鋪的全是鵝卵石,經年累月,被走得光滑。江寧和牛大嘴兩個人,便是此間常客。後院的木門十字對開,左右各貼了一幅年畫,不過已是去年所貼,早已暗淡了顏色。

今年的年畫,要等到小年那一天才會貼上。

江寧推了推門,紋絲不動。

「嗯?大嘴又把門栓給放下來了?光天化日的,閉門做甚?」

不用說,這定是牛大嘴所為。大嘴是後院總管,操持着包括后廚在內的所有物事。江寧正想扯著嗓子喊,卻聽得旁邊的道歸子說道:

「門既是關着的,江施主,叩門便是,不必大喊驚擾了旁人。」

江寧嚇了一跳,往後彈跳兩步,盯着道歸子,手指指著道歸子的臉,「你你你,你是鬼么?如此陰魂不散。我不是讓你自己走了么?!」

「江施主也說,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去,我走到這兒,豈非合情合理?」

道歸子言之鑿鑿,把江寧說過的話當成信條一般。

他不等江寧開口,便自作主張上前叩門,不疾不徐響了三下。門內沒有反應,半晌道歸子又叩了三下,門內依舊沒有反應。江寧倒也不着急了,他也想看看,這個小和尚究竟耐心有多好。

「繼續叩門啊,別看這木門斑駁腐朽,皮實的很。你便是叩上一年,也不會壞。」

道歸子頷首笑了笑,「江施主可是算準了裏頭沒人?」

他本不是笨人,只不過循規蹈矩,禮數頗多。此時見江寧一臉壞笑,豈能不知其中的蹊蹺?這後院一準是少有人光顧,所以叩門的聲音再大,也無人聽得見。

江寧擺擺手,「我又不是神仙,也不會看相,如何算得准?」

「好。我再試試。」

道歸子說着,抬起右手,門內突然傳來一個豪爽的聲音:「江小二,甭敲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斯文了?」

牛大嘴吱啦一聲拉開了木門,待見得眼前之人是道歸子,立馬正襟肅容,一絲不苟。

「原來是位高僧,有禮了。」

「阿彌陀佛!」

道歸子還禮。他往後退了三步,讓出一條道,把江寧的身影顯出來。牛大嘴見狀,立馬哈哈說道:「我就知道是你小子,別人可不會從後門進。」

「唉,大嘴。我回去休息了,你招待下這位大師。」

江寧實在是不想和道歸子糾纏,用大嘴來應付道歸子,簡直不能再合適了。這下子秀才遇到兵,道歸子即便滿身禮儀,一肚子佛法,照樣拿大嘴無可奈何。你和他談普渡,他保准和你說牛肚;你和他談因果,他一準能和你說鐵鍋。

想到這一層,江寧在心中不禁為自己的機智感到無比暢快。

只是才邁開腿,便被大嘴伸手給攔住了。

「怎麼?還不給進了?」

大嘴臉上舔著笑,心裏卻直發虛。「小二,這個,有件事得和你說聲。今天晌午,東家來過一次,你那雜物間不能再住下去了。」

說到這兒,大嘴又趕緊從懷裏摸出一個布包。

「這裏是我和掌柜的湊的一些錢,你若是要離開臨安,也有個盤纏。若是暫時不離開臨安,掌柜的說了,可以去他家住着,住多久都成。我本來以為你會從大門進,碰上掌柜的先,沒成想你果然還是從後院回來了。」

江寧心中有一絲涼意,但也有一股暖流。

東家向來不養閑人,自己在這白吃白喝白住好些天,恐怕掌柜的也擔了不少責。潘富貴知道自己不會久留臨安,在那麼摳門的情形下,依舊為自己湊足銀子。甚至不顧家裏那位母老虎的威嚴,邀請自己去他家裏住。只是,自己能去嗎?

不能。

「大嘴,我東西呢?」

「都收拾好了,江小二,我……對不住你。」

「說什麼胡話呢!大嘴,好好乾,廚子這份有前途的工作,前景可觀。希望我下次回來的時候,你已經娶了美嬌娘,生了大胖小子。」

江寧豪爽的拍了拍大嘴的肩膀。

他終究是沒要那個布包里的銀子,也沒打算去潘富貴家裏住。自從修鍊青蓮劍經以來,江寧的心中,隱隱有股傲氣,這傲氣讓他挺直脊樑,彎不了腰。

所幸東西也不多,一個包裹搭在肩上,就是江寧的全部家當了。

這一刻,江寧突然有些失落。彷彿臨安雖大,卻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角落。這一刻,江寧又有些豪情萬丈,這下子天下之大,終於朝自己敞開了大門。

只是回頭瞅見道歸子,讓江寧哭笑不得。

「道兄,我此刻已經無家可歸了,你還跟着我幹什麼?」

「江施主無家可歸,貧僧四海為家,咱倆做個伴,豈不是正好?」

道歸子似乎對江寧無家可歸的事情樂見其成,他下山歷練,尋找大道,既然在江寧身上有心念感應,自然不會輕易放棄。佛門不講境界高低,只重因果緣分,江寧雖然修為低微,但是與己有緣,說不定大道之謎,就要應在他的身上。

所以,江寧無家可歸,對道歸子來說,甚至是一件好事。

只是江寧卻不這麼看,碰上道歸子后,凈沒好事。

「道兄,大師,你放過我行不?我已經這麼慘了,你還要站在邊上看我笑話嗎?」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貧僧又怎麼會看江施主的笑話?實不相瞞,貧僧知道有個地方,可以住人,還不收銀子。」

「真的?」

江寧聞言,眼睛放光。

這幾天廟會,客棧里人滿為患,就算有空出來的房間,價格也漲到了天上去。江寧這點身家,自然是不願意把錢花在這個上面。修行修行,沒錢修個啥?因此,見着道歸子如此這般言說,心裏不禁微熱。

道歸子雙手合十,「出家人不打誑語。「

「明白明白。道兄,既如此,那咱們這就走?」

「江施主隨我來。」

道歸子走在前面,領着江寧這個地頭蛇,從清河街繞過。江寧心中納悶,城南這一帶能有什麼地方可住?客棧都極少,這和尚莫不是領我去鬼市?可是鬼市自從上次大雪閉市后,一直都不曾開放,去了也是吃個閉門羹。

道歸子似乎極有主張,穿過幾個巷弄之後,突然站定。

「江施主,就是這兒了。」

「這座廢棄的園子你是如何找到的?道兄,你是外地人,可能不了解,安晴府在我們臨安城名氣極大。」江寧指着眼前的府邸,道:「當然,它名氣大不是因為住進去不收銀子,而是因為幾年前這裏鬧過鬼!」

「江施主也是修行中人,也信鬼神之說?」

道歸子倒是有些意外,修行之人,只信心中大道,破除一切鬼神。更何況,他本就是佛門中人,即便這世上真有惡鬼,超度了也就是了。

江寧不一樣,江寧自小在臨安城,幾年前,安晴府鬧鬼的事情沸沸揚揚,他是親耳所聞。雖然神捕司的人介入,打消了眾人疑慮,但是,當時死的三人至今仍是一樁懸案。

這安晴府原本是江南一富商的居所,佔地不大卻也不小。那富商大費財資,大興土木,這才建成這座府邸,沒成想,只住進來一年,家裏人連死三個。那富商無奈,道士和尚請過一堆,但就是不奏效。這之後,富商舉家搬走,下落不明。

這樣的府邸,誰敢住?

「道兄,鬼神之說不可信,但是命只有一條啊。這地兒要住你住,我反正是不住的。」

「江施主還有其他地方可去?」

「我……」

江寧一時噎住。是啊,自己卷了鋪蓋,眼下也是四海為家。這座府邸曾經富麗堂皇,如今雖然破敗,但遮風避雨卻是絕佳之選。自己挑三揀四,卻是為何?

見江寧意動,道歸子又說道:

「我三日前到臨安城,打聽到這麼一個去處,已住了兩日。這兩天來,也並未見着你口中的鬼神,想必世人以訛傳訛罷了。」

「哎,早說嘛。」

江寧習慣性的一把攬過道歸子的肩,「我剛剛不過是試探一下你,看看你這佛門中人究竟是不是真的,現在好了,你過關了。」

道歸子愕然。

秦惜白用寒山寺傳人三不為考驗自己,算是光明正大。這位江施主,明明自己怕鬼,偏生說是考驗自己,可真怪哉。

兩人推開府門,三年斑駁,就連門上的二十四顆銅珠,也有些暗淡無光。

月色漸漸爬升起來,將安晴府的庭院映照得慘白。道歸子在院子的涼亭里鋪好席子,一方木枕,然後打坐起來。

江寧納悶:「道兄,你不去房間睡?」

「叨擾人家,已是罪過。怎可還霸佔人家的房間?」

「你說什麼?」

江寧只覺得毛骨悚然,剛剛這和尚還說住過兩晚,啥事沒有。怎麼才進來,又說叨擾人家,哪來的人家?

道歸子卻顯得十分淡然。

「這間府邸的主人雖不在,但是這裏的一花一草,一床一木,終究不屬於貧僧。主人家行了方便,貧僧有此涼亭遮蔽,已經心滿意足。」

話雖如此,江寧卻再也不敢進房間休息了。他索性把身子一躺,睡在了道歸子的席子上。這席子太薄,幸好江寧此刻有修為在身,否則,如何扛得住這天寒地凍?

江寧側了身子,見道歸子正在打坐誦經。

這種場景,總讓江寧覺得怪怪的。他一個激靈,也坐了起來,至少要看上去不像是為自己誦經,和尚誦經,一般只為往生者。不過道歸子的純粹,仍然讓江寧迷惑不已,這世間,當真有這樣的佛門中人?

「道兄……」

「江施主,有何事需要貧僧幫忙?」

「啊,沒有。我就是很好奇,你們寺里,都是你這樣的和尚嗎?」

道歸子聞言,雙手垂下,也不撥弄手上的佛珠了。他仔細的想了想,從住持到其他師叔、師兄弟,一一回憶了一遍,然後才道:「嗯,師兄弟們的確各有不同,但是心中向佛之心,卻是一樣的。」

「道兄,你的修為厲不厲害?」

「慚愧得很。貧僧至今不過神元境而已,住持常說,想要領悟心中的聖道,必須靠自己。寺里藏精無數,貧僧看過很多,但看得越多,心中的疑惑卻更大。」道歸子說到這兒,頓了一下,接着道:「或許,此生有機會參悟一下《苦經》,也能找到自己的聖道,邁入聖境。」

「神……神元境?」

江寧心中震撼,他見神元七子時,心裏的感受並不強烈,畢竟神元七子成名已久。但是,這個隨隨便便的和尚,看上去不過和自己年齡相仿,怎麼也神元境了?

神元境又不是大白菜,多少人窮極一生,也無法從胎元轉為神元。

「江施主,你修鍊的劍道極其了不得,慢慢來,總能成就自己的大道的。住持說過,有些人,少年異稟,有些人卻是大器晚成。沒有誰比誰更高一等,修行這條路,還長著,走到最後方知英雄誰屬。」

道歸子並沒有見過江寧使劍,僅僅只是從精氣神中,便察覺出江寧的不凡。這等觀氣的功夫,的確獨到。不過,他並不知道,江寧修行至今,也就月余的時間,否則便不會以為江寧是大器晚成之類了。

良久,江寧才平復下來自己的心境。

他這一刻突然明白,修行之路雖遠雖長,但也要分秒必爭。想必當年劍仙大人也是如此,才會以一己之力,與三大無上宗門抗衡,讓青蓮劍經成為不朽的存在。

江寧定了定,忽然問道:

「道兄,何為《苦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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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唐第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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