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蒲家大院之史

[1]

回到東閩后,李小漁給蒲金打了一個電話,蒲金說藍波已經回去了。雖然不知道藍波為何突然中途離開,不過既然他回去了,她也就放心了。

短短數日,便有兩位老人離開了人世。她送梅阿姨回到了梅村,也送柳婆回到了狸子墓的蒲家大院。

有很多靈魂,一世冰冷,只有在魂歸故里的一刻才散出些許暖意吧!

將柳婆的骨灰送回去后,她便同季大海再沒了任何關係。其實送梅阿姨回到梅村后,她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

畢竟,他們只是人海中擦肩的路人罷了。

這兩天,李小漁正準備回單位上班,畢竟新一期節目製作已經迫在眉睫了。這天下午,剛剛將節目做完了字幕校對,她忽然接到了蒲金的電話。

她有些詫異,他怎麼會突然打電話過來?

「你好,蒲經理。」

電話那頭,蒲金的語氣很是急促:「李小姐,你趕快過來吧,你的那個朋友住院了!」

「我的朋友住院了,你是說藍波嗎?」

「對對對,就是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他現在正在醫院搶救呢,我不認他的家人,我只認識你!」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這個……我三言兩語的也同你說不清楚,總之你趕快過來吧。」

掛斷電話,剛才甚是着急的李小漁忽的有些猶豫了,她同藍波也只是普通朋友,何必為了他再跑到那裏去。

不過轉念一想,引藍波前往狸子墓也算是她的主意,現在藍波出事了,她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責任的。

說實話,一個女孩子獨自前往那個陌生的小鎮子,她還是有些隱隱擔憂的,而且她已經同季大海分開了,二人也再沒了任何關係,這種時候邀請他再去也顯得有些突兀。

思來想去,李小漁的腦海里倏地竄出一個人的名字:周煥然!

沒有多想,她便撥通了周煥然的電話,短暫的忙音后,她聽到了那個溫軟的聲音:「你好啊,小漁。」

她迂迴了半天,直至周煥然問道:「小漁,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啊?」

他果然是一個心思細密的男人,既然他開口了,不如實話實說吧。

「其實,我想問你……」李小漁正欲繼續說下去,周煥然卻忽然打斷了她:「你現在在單位嗎?」

「對啊,我一會兒就下班了。」

「那我過去接你吧,我們一起吃個晚飯吧。」

「什麼,一起吃晚飯?」

柔和的橙色燈光下,李小漁同周煥然相對而坐,好似一對約會的情侶。

這一刻,她忽的想到了第一次同季大海約會的場景,精神有些微微恍惚,那時候的她還沉浸一種莫名的喜悅中,那種對於戀愛悸動的期冀吧,不過後來才知道這一切只是演戲罷了,每每回憶,也會發出輕蔑的笑吧。

不過,第一次總是個奇妙的東西,不知不覺中,便在你我心頭烙下了痕迹,永不磨滅。

「真是沒有想到,你竟然來東閩出差了!」

周煥然淡淡地笑笑:「本來計劃今天回去的,誰知道突然接到了你的電話,心想撿日不如撞日吧,那就今天一起吃個飯吧,畢竟好久不見了。」

李小漁夾了口菜:「方柔最近還好嗎?」

周煥然聳聳肩:「還是老樣子,不好不壞。」

她點點頭:「其實,我今天找你確實想要讓你幫我一個忙。」

他繼續笑着:「說吧,我們都是戰友了,還有什麼不可說的。」

李小漁簡單地將這些天的事情講了一遍,然後道:「所以當那個賓館經理給我打來電話后,我想唯一能夠幫我的也就只有你了,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你跟我還這麼客氣啊,沒問題,反正我這些日子工作也是太忙碌,正好請幾天假外出散散心。」

「那方柔呢,要緊嗎?」

周煥然安慰道:「放心吧,我會給醫院的護士打電話的,她的病情沒有惡化的跡象,我這麼離開幾天不礙事的。」

李小漁甚至感動:「真是太感謝了。」

周煥然佯裝出一副生氣的表情:「你再這麼客氣,我就要考慮是不是要繼續陪你去了喔!」

這一刻,他的笑忽的暈染開來,散發着一簇簇莫名的光,緩緩打進了李小漁的心裏,落到心房的瞬間,化成了一片燦爛的金黃。

真的,好美。

次日一早,他們便啟程回去了幸福縣,車子咔噠了很久,他們抵達幸福村后,便直接趕往了縣人民醫院,然後在監護室內見到了已經蘇醒的藍波。

不過,此時的藍波已經神智失常了。

他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一會兒安靜的坐在床邊若有所思,一會兒嘻嘻哈哈或者大吵大鬧,一舉一動像一個孩子。

玻璃窗外,李小漁滿心沉重,她沒有想到數日前的意外分開,再見面時他已經成了這個樣子。

她轉頭看了看站在一邊的蒲金,蒲金則回道:「當日你們離開后,藍波便回來了,我對他說你們找他找得很辛苦,他沒有說什麼,便回房間了。次日,我們沒有見到他,因為他預付了幾天房費,我們也不好太過打擾,直至他的房費到期了,服務員去他房間時發現他房內空空,行李還在,這才發覺他失蹤了,因為蒲家大院地方太大,曾經發生過旅客在大院中迷路繼而受傷的事件,我們不僅設立了各種指示牌,還有專人巡夜,不過還是有個別旅客抱着探險的想法私自走進大院深處。發現他失蹤后,賓館一個女服務員說起藍波曾向她打聽蒲家大院內東南方向的院落,我們發覺事情不妙,便朝着東南方向的院落開始了搜尋,最後在彩花苑的廢井旁發現了詭異。」

「什麼詭異?」

「有人用彈力帶綁在了石墩上下了井,我們立刻想到了這個人或許就是藍波,便找來了賓館身體最強壯的雜工小鐵下井去了,他在井下發現了已經昏迷的藍波。我們連忙將他送到了縣醫院,醒來后便成了這個樣子,醫生說這是由於長時間大腦缺氧造成的。」

「他在井下?」

「沒錯,蒲家大院東南方向的一個廢舊小院的井裏。」

「他怎麼會突然跑去那裏呢?」周煥然也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困惑。

李小漁仔細回憶著上次他們來到狸子墓的每一個細節,他們為了追溯紅釵的故事而找到了鎮上最年長的曾癩子,雖然他沒有說出紅釵的背景,卻講了有關蒲家大院的歷史。

[2]

李小漁第二次住進了蒲家大院,她安靜地趴在床上,將臉埋進了柔軟的被子裏。剛才她同老闆蒲家商量了一件事,他們決定下井一探究竟。

不論藍波為何留下,又為什麼去了彩花苑,謎底應該同那口井有着莫大關聯。她同蒲金商議,決定明天一早一齊下井,或許那只是一口普通的井子,藍波只是下井后出現了某種失誤才沒有順利爬上來,也或許,那井下藏着碩大的秘果。

咚咚咚。

輕緩而有節奏的敲門聲,李小漁倏地坐起來,本能地看了看時間,此刻已接近午夜。

「誰?」

「是我,周煥然。」

李小漁慌忙地跳下床開了門,周煥然抱着一杯熱飲站在門前。雖沒有說什麼,一股暖意卻在不經意間流入了心間。

她急忙將他迎了進來,他將熱飲輕放在桌上:「我估摸着你應該還沒睡,忙碌了一天,喝杯熱飲解解乏吧!」

「謝謝。」

情愫複雜的兩個字。

周煥然思忖了片刻,問道:「明天真的要下井看看嗎?」

李小漁喝了一口熱飲,身體隨着這股熱流而暖和起來,兩頰也有些潮紅,她連連應聲:「上次我們來這裏來尋找紅釵的線索,藍波先是玩失蹤,然後又深陷井下,我想井下一定有什麼東西吧。」

周煥然點點頭:「那你同蒲老闆談的怎麼樣了?」

李小漁抬眼回道:「蒲老闆同意了我的請求,他說藍波是在他這裏出的意外,他理應承擔一部分責任的,他說他會安排一切的,明天一早便下井。」

「既然如此,那我陪你一起吧,這樣我也會放心一些。」說到這裏,周煥然起身道,「好了,你早點休息吧,明早見。」

周煥然回去后,李小漁便沒了任何睡意,說不出為什麼,心裏總有些隱隱的不安。她就這麼坐在窗前,一直到天亮。

蒲金早早的叫來了李小漁和周煥然,他說井下空氣不暢,便準備了四套供氧設備,這次隨他們一起下去的還有賓館的雜工小鐵,一個身強體壯的年輕人,皮膚黝黑黝黑的,一臉的霸氣。

四人來至彩花苑,蒲金使了一個眼色,健壯的小鐵便將一盤繩子拴在石墩上,帶上供氧設備先行下了井。

李小漁三人焦急的等在上面,過了十幾分鐘,小鐵緩緩爬了上來,他身手敏捷的跳了出來,摘掉供氧器,便道:「老闆,井下果然有機關!」

「什麼,機關?」三人同時問道。

小鐵不緊不慢的回道:「我發現井下有一扇石門,用力推開后是一條通道,我覺得事有蹊蹺便上來先同大家商量一下。」

經過短暫的上商議,四人決定進入隧道一探究竟,這次依舊由小鐵帶路,其次是蒲金,再者是李小漁,周煥然走在最後。

這口井很深,李小漁雙腳着地的時候,心頭忽的緊蹙了一下,好似被人抓了一下,然後蒲金便向她打了個手勢,示意她進入已經打開的通道。她緩步跟了進去,沒過幾分鐘,周煥然也安全下井了。

四人的步伐趨於一致,藉著小鐵手中電筒發出的強光,李小漁暫時看清了周圍的一切,這隧道並沒有探險故事裏講述的那樣,有各種見所未見的圖案或者壁畫,而是粗糙的石塊,甚至有些落敗。

走了一會兒,前方漸漸露出了光芒,李小漁吞了吞口水,她感覺謎底快要解開了,不過,她卻仍不知道謎面是什麼。

光芒背後的世界讓李小漁,不,是讓這一行四人目瞪口呆:矗立在他們眼前的竟然是另一個蒲家大院。

短暫的驚呼后,四人連連感嘆不敢想像,在這蒲家大院的下面還藏着一個從未出世的雙胞胎兄弟!

「這簡直,太恐怖了!」此刻,李小漁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辭彙來形容,此時此刻自己的感觸了。

顯然,秘密還不止這些。

他們四人如同當時進入這幽冥世界的藍波一樣,四處看了看,也見識到了流光溢彩卻鬼氣森森的一切,最後來到了這地下蒲家大院的彩花苑。

毫無懸念的,這裏也有一口一模一樣的井。

「要下去看看嗎?」李小漁看了看深邃的井子,低聲問道。

蒲金堅定地說:「既然已經來到這裏了,當然要下井看看了,我真是沒有想到這地下還藏着另外一個蒲家大院,或許這井下還藏着更加震撼的秘密呢!」

面面相覷了片刻,小鐵最先跳下了這地下的井中,李小漁甚至還沒有從這地下蒲家大院的鬼蜮中蘇醒過來,便隨着他們深入了更加詭異的世界。

她抬眼看了看一直跟在身後的周煥然,雖然隔着面具,不過她還是能夠感受到他眼中流出的光彩,只是輕輕取了一抔,便已足夠了。

小鐵和蒲金先後下了井,李小漁長舒一口氣,同周煥然也跟了下去,這井下面同樣有一扇石門,石門後面也有一條詭異的通道。

她忽的意識到,這會不會是一個循環的陷阱,他們通過這通道進入的是第三個蒲家大院,在那個蒲家大院中也有一個彩花苑,苑中也有一口井,井下還有一扇石門……

若真是那樣,最終的謎底在哪裏?

李小漁不敢想了,她只是靜靜等待着隧道盡頭有光芒出現,不過讓她失望的是他們沒有等到光芒,他們最終走到了隧道的盡頭,再沒了任何去路。

「難不成這是死路?」蒲金有些不快,目光則隨着電筒中的強光四下環視了起來,然後他在頭頂處發現了一個偌大的石扣。

「這會不會是新的機關?」小鐵好奇的試圖擰動。

「住手!」李小漁本能地制止道。

「為什麼住手,這石扣明顯是機關的啟動項,這上面肯定有玄機。」蒲家大聲呵斥道。

「小漁並不是那個意思,她只是怕這石扣被啟動后,會不會有什麼危險,畢竟我們身在地下。」未等李小漁開口,周煥然便率先開口道。

李小漁不禁一陣感動,蒲金輕蔑地說道:「既然我們都到這裏了,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如果你們害怕,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誰都不說話了。

他們靜靜看着小鐵擰開了那石扣,然後一層光片落了下來,小鐵雙臂撐住兩邊的石壁,猛一用力便竄了上去,然後便聽他尖叫一聲。

「發生什麼事了?」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嚇壞了,蒲金迭忙跟了上去,然後是李小漁,最後是周煥然。

光芒之上是一個嶄新的世界,

天堂抑或地獄,最終都是死人的歸宿!

[3]

驚愕!

無法形容的驚愕!

不僅僅是小鐵,當蒲金、李小漁和周煥然相繼爬上來之後,眼前的一幕給他們的感覺也是,驚愕!

這是一個簡單而龐大的黃金墓室,用金碧輝煌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甚至可以媲美古代將相功臣的規模了。

墓室的邊緣是一圈精緻耀眼的藏品,很多失傳已久,只是在網上見過圖片的珍奇寶物竟被放置在了這裏。

蒲金不禁驚呼道:「一直以來,我以為蒲家藏着絕世寶藏的說法只是無稽可談的傳言了,沒想到竟是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李小漁知道,即使是地下蒲家大院中的一件普通擺設放到市面上也能賣個不錯的價錢,更何況是這黃金墓室中的珍奇寶貝,若要面世,必定引起軒然大波!

這是何人的墓室,為何會藏在地下蒲家大院的井中?

來不及多想,周煥然便用胳膊輕輕碰了碰李小漁,她的目光驀然落到了不遠處的金棺上面,在這墓室中央,依照某種排位並列著幾十具金棺,所有金棺都圍繞着墓室中央處的一具大金棺,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金棺中的主人應該就是這蒲家的先祖了,是他建造了這恢弘的墓室嗎,還是他的後人為了祭奠他而建的?

李小漁本想叫上蒲金同小鐵的。不過,他們似乎毫不關心這震撼的金棺們,他們只是取出事先準備好的袋子,小心翼翼地裝着那些藏品。

周煥然身手敏捷,他輕鬆地攀上一具金棺,這金棺竟然沒有棺蓋,目光落入棺內的一刻,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棺內確實有一具屍體,他穿着五彩繽紛的袍子,像是壽衣。

不過讓他驚詫的是,這屍體竟然好似剛剛死去,或者說剛剛睡着,不僅毫無腐爛的跡象,整具身體完好無損外,雙頰還偷着微微的緋紅,彷彿多喝了幾杯,躺下來小憩一會兒。

他驚恐的看了看李小漁,李小漁便知道事有詭異,周煥然拉了她一把,她猛一用力,也竄到了金棺上,同樣看到了棺中的一切。

太詭異了!

人死而不腐,甚至比活生生的還具有人氣。

若不是親眼所見,李小漁簡直不敢相信。不知為何,這一刻,她忽的想要伸手去觸摸他,這個之前未曾謀面的年輕男人,帶着厚重的年代感,與他遇見。

只是那麼短短的一瞬,手指便倏地一下湊到了那男人的臉龐,這一刻,那男人竟然倏地一下睜開了眼睛,朝李小漁微微一笑。

「啊——!」只聽李小漁一聲慘叫,便生生從金棺上摔了下來,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周煥然也毫無準備,他本能地跳了下來。

「你沒事吧?」

背部發出陣陣痛麻,李小漁一臉灰土地搖搖頭,仍心有餘悸。

「你怎麼了?」

李小漁長舒一口氣:「剛才那具屍體突然睜開眼睛了,他甚至還向我笑了笑。」

周煥然也甚是驚詫:「屍體怎麼會再睜開眼睛,是不是你看錯了。」

那笑容好似烙印一般刻在了李小漁的腦海里,她搖搖頭道:「不會的,我絕對沒有看錯。」話落,她便堅持着再次攀上了金棺。

棺中的屍體安靜的躺着,一臉的平靜。

周煥然伸手過去輕輕推了推他,好在喚醒他,不過他依舊靜謐的睡着,並無異樣:「我想是你看錯了,我們突兀的來到這裏,這詭異的一切讓你產生了幻覺。」

事已至此,李小漁只能承認剛才的一切是幻覺了,她同周煥然又攀上了其他金棺,驚詫的發現棺中的屍體,無論青年人還是中年人,屍體都完好無損,一副好似隨時都會醒過來的樣子,透著森森的鬼氣。

「太不可思議了,這棺中的屍體竟然都沒有腐爛,不僅保持着死時的樣子,現在反倒愈發紅潤了,小漁驚嘆道。」

周煥然點點頭,他扭頭看了看最中央的金棺:「我們要不要看看這墓室主人的棺材呢?」

李小漁應了一聲,二人便先後攀上了這尊很可能是蒲家先祖的金棺,這金棺比其他金棺都要龐大,紋飾也極為精緻。

讓李小漁沒有想到的是,這具金棺中並沒有屍體,只有滿滿當當的陪葬物外,在那本該躺着屍體的位置上散落着一卷畫像。

「真怪!」李小漁不禁感嘆道。

「我覺得也是,這棺中竟然沒有屍體,這所謂的墓室主人去了哪裏,莫非自行醒來,離開了。」周煥然應喝道。

李小漁搖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而是這墓室中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有秩序,即使是棺內的金銀陪葬品都整齊排列著,為何這畫卷卻如此凌亂,甚至是打開了,沒有及時卷好,便丟在了棺內。」

「你什麼意思?」

「我想,藍波當時很可能也來到了這墓室中,他發現了這棺中的屍體不翼而飛的同時,也看到了這畫卷,他打開了畫卷,卻沒有及時卷好,便不知為何匆匆離開了。」

「那拿來看看吧!」話落,周煥然便伸手抓住了畫卷的捲軸,卻不小心被鋒利的畫片割破了手指。

「你沒事吧。」李小漁驀然感到了一簇心疼。

周煥然乾澀的笑笑,猛一用力將畫卷拉了上來,遞到李小漁手上。

陷阱是一種奇妙的東西。

有時候,一個偌大的坑洞下面只有淺淺的幾米深度,有時候,一個狹窄的小洞背後則藏着萬劫不復的淵藪。

李小漁從未想過這小小一卷畫像也能製造出驚天寒意,顯然,她低估了它的深意。

目光落到畫卷上的一瞬,一股詭異的力量捅破了眼球,生生鑽進了體腔,瞬間將五臟六腑扯到了一起。

這畫卷上的人身着一襲長袍,腰間系一條金腰帶,雖只是靜靜站在那裏,便散發出了驚人的霸氣,視線緩緩上移,最周落到了這畫卷主人的臉上。

他竟是,王恩弟!

幾乎是同時,李小漁又意識到,這不是王恩弟,這是肖翰!

不,不,他誰都不是,他應該是這金棺的主人,蒲家的先祖吧。目光又向下,她看到了兩個字:蒲庶!

他是蒲庶,他應該是蒲家大院的先祖,可怎麼會有這種事情,他竟然和王恩弟還有肖翰長得近乎一致,或者說,一模一樣更加確切吧!

李小漁驀然想到,當時藍波也看到了這畫卷上的人,他才驚慌失措的將畫卷丟下,匆匆逃離的,肯定是這樣的,不會有錯的!

可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說王恩弟和肖翰驚人的相似還能用巧合解釋的話,那眼前這畫卷上的蒲庶便證實這一切根本不是巧合,或者是一個驚天的密謀吧!

蒲庶、王恩弟還有肖翰三人身上究竟藏着什麼秘密,這一切的背後又被什麼力量操控著?

周煥然顯然也發現了李小漁的異樣,他輕聲問道:「小漁,你還好嗎?」

李小漁驀然驚醒,她拉上周煥然跳下金棺,此刻,她只想要逃,逃離這個鬼氣森森的地下,逃離這個本不該踏入的墓穴!

李小漁拉着周煥然便欲離開,卻被蒲金一聲喝住:「你們想這麼就離開嗎?」

二人困惑地看着滿載而歸的蒲金,這時候,身旁的小鐵從口袋裏摸出一把長刀:「我主人沒有放話讓你們走,你們竟然敢擅自離開!」

周煥然一下子擋在李小漁前面:「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們來這裏是另有目的,現在你們找到想要的寶藏了,這裏的一切也都是你們的了,我們會替你們保密,不說去的。」

蒲金咳嗽了一聲:「你們保證?我憑什麼信任你們,本想着只是下來一探究竟的,誰知道竟然發現了蒲家的絕世寶藏,我真是賺到了。至於你們兩個多事鬼,還是早點解決掉為妙,省得夜長夢多!」

方才還和善可親的蒲金此刻竟變了一副嘴臉,他瞄了小鐵一眼,好似下達了某種命令,高如堅壁的小鐵便靠了過來。

如果只有周煥然一個人,身手矯捷的他或許還能閃避幾個回合,可身邊還帶着手無縛雞之力的李小漁,不僅如此,他們身上還有厚重的供氧機,想要對抗人高馬大的小鐵簡直是毫無勝算。

眼見着小鐵握著長刀撲了過來,周煥然猛一用力,將李小漁推開,胳膊被生生割出一道口子,鮮血汩汩而出。

李小漁見周煥然受了傷,也衝上去對着小鐵一陣捶打,可對於她只不過是隔衣瘙癢罷了。他一把抓起李小漁,朝着他她的肚子便是一刀。

刀子將要刺入她體腔的剎那,她本能地摸出防狼噴霧,對着小鐵便是胡亂噴射,雖然小鐵帶着透明面具,不過對於李小漁的防禦舉動還是感到了措手不及,刀子雖然刺入了她的身體,卻並不是要害。

「臭娘們!」他咒罵了一句,李小漁便掙脫了小鐵的束縛,不過這一刀還是給她沉重的負荷。

周煥然躍身而起,一把攙住了她:「你還好吧?」

李小漁強忍着劇痛,點點頭:「我沒事,你放心吧。」

容不得他們多說兩句,小鐵便再次沖了過來,他一把抓住了周煥然的脖子,然後逐漸用力,李小漁一邊捂著傷口,一邊乞求道:「求求你,放手吧,放了我們吧!」

蒲金快步靠了過來,低聲道:「你們能夠死在這絕頂的墓室里,也不枉此生了。」話音剛落,只見一條暗紅色的怪物從他的身後竄了出來,他甚至沒有察覺什麼,便被那怪物死死纏住了。

蒲金慘叫一聲,低頭一看,那暗紅色的怪物是一隻粗壯的觸手,上面佈滿了細小的吸盤,像一根極有韌性的繩子,將他愈纏愈緊。

小鐵本能的扭過頭,還沒有來得及看清眼前的一切,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噗嗤」一聲,一隻紅色的觸手便生生刺進了他的面具,他的眼睛,眼球登時被貫穿。

小鐵慘叫一聲,手一松,周煥然便掙脫了他的束縛,李小漁急忙靠過來,兩個人緊緊靠在一起。眼前這一幕是他們想都沒想過的,這種情節簡直可以媲美探險小說了。就在他們即將命喪小鐵之手時,不知從什麼地方竄出了這種紅色的觸手,先是纏住了蒲金,然後又鑽進了小鐵的眼睛。

眨眼的瞬間,故事便發生了顛覆性的改變。

不過,李小漁立刻意識到這些紅色的觸手並不是他們的救星,只不過,蒲金和小鐵率先充當了受害者罷了。

他們自然不知道,那些葬在金棺中的屍體之所以能夠歷經百年不腐,那地下蒲家大院之所以能夠如此嶄新,全部是因為這粗壯的紅色觸手,它是彘女參,數百年前被埋在了地下,靠吸食屍體的血肉為活,傳說只要彘女參只要吸食夠了一千具女子的屍體便有了靈性,將它種在哪裏,哪裏上面的東西便能夠栩栩如新,活物能更加活泛,死物也能不腐爛,甚至發出獨特的光澤。

這株巨大的彘女參支撐起了整個地下蒲家大院,自然的,也保持了那些葬在金棺內的屍體永不腐爛,一直保持着死去時候的模樣。

本以為這彘女參要繼續沉睡下去了,誰知道藍波和李小漁等人先後闖入了這裏,他們都是無意中割破了手指,鮮血的味道喚醒了這恐怖的植物,它們要繼續出來覓食了,藍波是不幸的,他最終成了痴人,不過他又是幸運的,關鍵時刻逃離了這裏,總算保住了一條命。而眼前的,李小漁四人,誰生誰死,沒人能夠說清楚。

紅色觸手正在以疊加的速度從各個角落竄了出來,他們無法想像如此精密和堅實的黃金地板,這些怪物是如何出現的。

短短几秒鐘,蒲金便被這些紅色的觸手纏成了一個蛹狀,他的頭還整掙扎著露在外面,他大聲呼救著:「小漁,快來救救我啊,救救我啊……」轉眼間,只聽連續的幾聲「噗嗤」聲,他的頭便成了蜂窩狀,一簇簇纖細的紅色觸手徑鑽破了他的腦殼,最終成了對方的腹中之物。

小鐵則是全力放抗著,他用力扯斷那些紅色觸手,咔嚓咔嚓的,這些觸手便成了塊狀被丟到了地上,一股一股的黑色汁液噴濺而出,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紅色塊物仍舊不斷翻動着,好似還殘存這某種意識,它們開始向躲在角落裏的李小漁靠了過來。

此刻,周煥然已經將扯下的衣服在李小漁的腹部做了包紮,暫時止住了流血的勢頭,眼下最重要的是離開這裏,他背上李小漁便朝着來時的那個出口跑去。

那些紅色的觸手當然不會放過這鮮美的食物,在他們即將靠近出口的時候,周煥然突然身體失衡,生生摔在了地上,李小漁恰好滾落到了出口旁邊,周煥然來不及顧及將他絆倒的觸手,而是大聲呼叫:「趁現在,快逃啊,如果被它們堵住了,我們都會死的!」

李小漁強忍着傷口的痛意,她知道自己的意識正在緩緩模糊起來,她儘力告誡自己要堅持下去,她必須同周煥然一起離開,是她讓他陪她來的,他還有美好的生活,他還有方柔需要照顧,他不能死在這裏,同樣的,她也不能死!

她猛地扯下戴在身上的小型氧氣罐,然後丟了出去,她將所有的力氣全部用在上面,氧氣罐落地的瞬間,只聽「砰」的一聲炸開了,雖然爆炸引起的威力不大,不過那些紅色觸手還是暫時鬆弛了,趁著這個空當,周煥然倏地竄了過來,由於剛剛用力過猛,已經被包紮的傷口再次崩開,她的意識迅速消散開來,那一刻,她看到了周煥然的臉,他在叫她的名字:「小漁,李小漁,你醒醒啊!」

眼皮忽的好沉重,痛意在那一刻也變得不那麼明顯了,耳際忽的溢出了成片的潮汐,漸漸的揉碎了周煥然的聲音,潮汐漫過她的身體,有些冰涼,不過她還是決定沉溺其中,就這麼睡過去,不再醒來了……

[4]

李小漁本以為那次沉睡便昭示著自己的死亡了,沒想到她還是被周煥然救了出來,他又背着她爬上了井,不過蒲金和小鐵卻命喪那黃金墓室了。

獲救之後,周煥然先是將李小漁送進了縣醫院,然後去公安局報了案,接待他的是一個年近五旬的老警員,當周煥然將恐怖離奇的經歷同他講了一遍之後,許久,他才表情僵硬的問道:「小夥子,你不是講故事呢吧!」

周煥然又急又氣,他展示著身上的擦傷道:「我才沒有那麼無聊,我的朋友現在就躺在醫院裏,如果你們不信,等她醒來,你們可以問她的!」

老乾警仍有些不相信。不過他還是向領導做了彙報。聽說縣公安局刑警隊的幹警去了也去了井下,那個一直藏匿在地下的蒲家大院終於驚現人間了,不過他們並未找到蒲家先祖的黃金墓室,那井下並沒有什麼石門,隧道之說更是無從談起了,而蒲金和小鐵最終也沒有了任何音訊。

再後來的事情,周煥然便不太清楚了,他只是等李小漁的傷勢好轉后,便帶着她同藍波回到了東閩市。

一段看似平凡無奇,實則鬼氣重重的旅程終於結束了。

李小漁是在住院半個月後辦理出院手續的,那一天,台里的同事都來接她,劉發還特地批了她一周的假。這段時間,最勞累的恐怕就是周煥然,他不僅要上班工作,業餘時間還有輪流照顧李小漁、方柔還有藍波。

李小漁出院的時候,驀然發現這個在關鍵時刻救她一命的男人瘦了一整圈,原本還有些豐潤的臉頰凹陷了,偶爾擠出的笑容也顯得有些乾癟。

為了慶祝她出院,周煥然特地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餐,曖昧的燭光下,兩個人相對而坐,周煥然笑笑道:「醫生說了,你這是傷了元氣,要好好補充一下。」

看着滿桌的飯菜,李小漁不由得感慨萬千,她端起一杯橙汁,說:「一切感激盡在不言中了,這段時間,多虧了你的照顧。」

周煥然忙擺擺手:「說真的,該說謝謝的人應該是我才是,你帶我去了狸子墓鎮,讓我真實的體驗了一把驚悚小說的情節,真是值了!」

李小漁輕輕啜了一口,然後周煥然繼續道:「對了,前些日子,一個叫做肖翰的年輕人去醫院看望過藍波,你猜怎麼着?」

「藍波精神失控了?」

周煥然甚是驚詫:「你怎麼知道?」

李小漁思忖了一下,解釋道:「你還記得當時為何我焦急的拉着你離開嗎,因為我認識我在金棺中看到的畫像上的男人。」

周煥然甚是驚詫:「你認識他?」

話已至此,李小漁便將肖翰、王恩弟的故事同他講了一遍,故事講完后,周煥然連連稱奇:「這也太詭異了吧,世間竟存在如此奇妙的事情,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

李小漁點點頭,將更大的謎團拋給了他:「而我們看到的墓室最大一尊金棺內的畫像上的人同王恩弟以及肖翰長得也是一樣!」

話落,房間內便陷入了一片死寂,周煥然陷入了這濃郁的詭秘中難以自拔。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道:「這怎麼可能,如果說王恩弟和肖翰長得一模一樣還能勉強用巧合來解釋的話,那依你所說,蒲家先祖蒲庶同他們二人樣貌相似根本就是不可能,孕婦生產三胞胎的幾率都是六百萬分之一,更何況還是三個年齡不同的人,一個是幾百年前的人,一個是年近六旬的老人,還有一個是二十幾歲的青年人,他們怎麼可能擁有同樣的相貌!」

李小漁能夠體會周煥然所經受的恐懼,她淡淡地說:「雖然不相信,雖然這極為詭異,不過這就是事實!」

周煥然吞了吞口水,「咕咚」一聲掉進了胃腔:「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李小漁忽的有些失落:「現在我也是毫無線索,最初是徐氏父子離奇失蹤,只有徐二國自己回來了,後來通過你見到了康民雄,接着你又說起了方柔父母的事情,在其他城市出現了同方柔父母相貌相同的人,然後藍波找到我,同我說起了王恩弟同肖翰的故事,而已故的柳婆拜託我將有奇怪紋飾的紅釵送回狸子墓鎮的蒲家大院,起初,我只是認為徐老先生同康明雄、王恩弟同肖翰的故事存在某種內在聯繫,而現在我們循着藍波的腳步找到了藏匿百年的地下蒲家大院,在那裏我雖未見到蒲家先祖蒲庶的屍體,但是卻看到了他的畫像,他同王、肖二人相貌相同,這說明至少蒲庶也同這件事有着某種內在的聯繫,這些相貌相同的人身上都有那種詭異的綠色紋身,這紋身應該是關鍵線索,不過蒲庶的這條線索已經斷了,我暫時還沒有新的線索,唯一可以追查的只能將希望寄托在肖翰身上了。」

「肖翰?」

「至少現在看來,他是唯一的追查線索了。」

「可是你並不認識肖翰,你怎麼找到他?」

「這個你放心好了,你忘了我在哪裏工作了嗎,找人對我來說可不是一件難事。」李小漁說道這裏的時候,忽的轉口道:「怎麼說起這些了,今天不是慶祝我出院嗎,來吧,我要嘗嘗你的手藝了。」

周煥然將李小漁送回家的時候,已臨近午夜。

「早點休息吧。」

李小漁點點頭,周煥然轉身便欲離開,她卻忽的叫住了他:「周煥然?」

「嗯?」他忽的扭過頭。

說不出為什麼,她只是突然想要叫他的名字,僅此而已。

「沒什麼,我只是想說,謝謝你。」

他撲哧一笑:「你沒事吧,咱們這關係,你還謝什麼啊。」話落,他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然後忽的像想起什麼似的跑到樓道盡頭,看着他出了樓門口,上了車,車子緩緩開走了。

雖然是靜謐黑暗的夜,此刻她心裏卻滿是喧囂的光明。

她知道,這一切都是他散發出來的,她知道,某種蠢蠢欲動的情愫正在野蠻生長著,她試圖遏制,卻無能為力。

她準備回去的時候,忽的發現樓下的路燈下坐着一個人,她忽的一驚,是那個算命的瞎子,不,他不是瞎子,他只是眼睛很小而已。

想到這裏,李小漁急忙下了樓,剛才周煥然送她回來,她並沒有注意那麼多,這麼晚了,他怎麼還在這裏,他是不是又在這裏等她,是不是又有什麼話要告訴她!

李小漁趕到樓下的時候,那個算命的瞎子正欲離開,她立刻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那個算命的還是穿着一身黑衣服,藏匿在黑暗中,好似只是一顆懸浮的頭顱,他聽見有人叫他,便忽的停住了腳步。

「姑娘,是你叫我嗎?」

李小漁追到他面前,說道:「你不是在這裏等我嗎,沒有等到我,你怎麼就要離開。」算命的倏地笑出了聲,這是李小漁第一次聽到他笑,聲音毛茸茸的,尖銳又有些微微的粘稠:「你這不是來了嗎?」

李小漁死寂地凝視着他:「你知道吧,這次我去了狸子墓鎮,差點死在那個恐怖的墓室中。」

算命的不說話。

「你知道吧,那個墓室的主人叫做蒲庶,是蒲家的先祖。他和王恩弟還有肖翰長得一模一樣!」

算命的仍舊不說話。

「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算命的忽的開口道:「小姑娘,記住,有些事情,任何人都阻擋不了。」

「什麼事情阻擋不了?」

算命的搖搖頭道:「你知道了又有什麼用,一樣是無法改變,無法阻擋!」話落,他便抬步離開了,任憑李小漁如何喊叫,他只是安靜的鑽進了黑暗的體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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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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