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孝子世家

[1]

人生好像一個單調的旅程,你能享受的寧靜永遠只有片刻,更多的時候,你要坐在車子上迷惘的前行。

李小漁向季大海原原本本的敘述了當天晚上柳婆對她說的一切,她說她也想回家。他們將梅阿姨的骨灰安葬后,便匆匆踏上了前往那個遠的要命的狸子墓村的旅程。

李小漁忽的意識到,那個地方便是紅釵流出的地方,或許,她能夠在柳婆的家鄉中找到有關那支紅釵的些許線索。

若真是如此,那麼那些橫亘在她面前的種種謎團都應該會有解答了吧,徐氏父子同肖翰去了什麼地方,他們消失的記憶又在何處,徐老先生同康民雄,肖翰同王恩才之間又有着什麼內在聯繫,只是簡單的巧合嗎,本該死掉的王恩才回到了沽源村,他再度失蹤又暗藏何種玄機。

臨啟程前,李小漁給藍波打了一個電話,她想要這次狸子墓之行應該會有意外收穫,簡短的幾句,他們約好在上坡縣見面。

李小漁同季大海乘坐了緩慢的1937D號列車,這列車全程需要行進1087公里,運行20小時17分。車子中途會在一個叫做上坡縣的地方停靠3分鐘,而藍波乘坐的3368E號列車也會經過那裏,只不過他會早些達到罷了。

李小漁佯裝是在車子上意外遇到的藍波,雖然季大海沒說什麼,不過卻早已識破了這個謊言。

剛剛入夜,季大海便沉沉睡了過去,他緊緊抱着那個書包,裏面裝着柳婆的骨灰。

藍波見他睡著了,開口問道:「之前怎麼沒聽你提起過這個狸子墓鎮,那支紅釵就是那裏傳出來的嗎?」

「實話跟你說,現在我也不確定這個地方是不是柳婆的家鄉,只是綜合了其他信息,覺得這裏的可能性比較大罷了。」

藍波點點頭:「之前你沒有去過嗎?」

李小漁應了聲:「其實,這支紅釵就是柳婆送我的,她當時託付我送它回家,我也曾問過這釵子的來歷,她說不知道,只知道它是從狸子墓帶出來的,而它真正的家或許並不是狸子墓,你也知道的,像這種古物總會需要輾轉多人之手。」

「不過,這個狸子墓應該也是一個重要線索。」

李小漁將目光投向了窗外,不再吱聲了。

這個世界上,有些結局你是永遠也猜不到的,就像當初追蹤父母而出的方柔,她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的結局會是如此吧。

同樣的,李小漁也不過是一隻籠中雀罷了。

他們,包括我們眼中的藍天是不真實的,或許,遮蓋在我們頭頂的只是一張藍色的幕布罷了,每天深夜,都會有人攀著高聳入雲的梯子耐心的刷著藍漆,次日一早,嶄新的天空便再次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中了。

車子咔噠了很久,抵達北絳市幸福縣的時候,天便剛泛起魚肚白。下了車子,藍波便問站上的工作人員:「師傅,咱們這裏是不是有一個鎮子叫做狸子墓。」

那是一位滿臉笑意的站台工作人員,他回道:「你說的是文化小鎮狸子墓吧,就在幸福村的西邊。」

「文化小鎮?」

那人點點頭:「去年的時候,那裏被開發成了一個文化小鎮,鎮政府想要以此招攬商機,不過效果似乎並不佳呢。」

「那你知道鎮上有沒有一戶姓蒲的大戶人家,他家好像有個叫做蒲須桐的?」李小漁追問道,柳婆曾經說過她是由母親帶出蒲家大院的。

「狸子墓鎮上確實有這麼一個蒲家大院,不過聽說已經被改建成旅館了,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你們過去看看吧。」那人說完便走開了,他的臉上始終呈現一種誇張的笑,好像那笑容是後來畫上去的。

他們三人沒有多做停留,坐上了最早的一輛開往狸子墓鎮的班車過去了。車子上的乘客並不多,司機也是愛聊,便問道:「你們去狸子墓也是散心吧。」

李小漁接過話茬:「我們是外地人,聽車站的工作人員說狸子墓是一個文化小鎮,便想過來。」

司機點點頭:「其實狸子墓鎮是幸福縣的貧困鎮,去年縣政府決定拉動狸子墓的經濟增長,便結合當地的古鎮特色做起了文化產業,本想着藉此招攬一些商機,吸引外地投資者來此的,誰知道,文化產業是建立起來了,只是這麼持續了一段時間,文化熱度便消退了,很多投資者都紛紛撤資了。」

「那狸子墓鎮是不是有一個蒲家大院呢?」

司機甚至驚詫地看了看李小漁:「現在狸子墓鎮最著名的應該就是了蒲家大院了,不過那裏已經被人買了下來,改建成了一個賓館了,聽說也快要倒閉了。」

看來,確實是這裏沒錯了。

司機熱心繼續說着,李小漁只是有一搭無一搭的偶爾應和兩聲。她從反光鏡中看到季大海抱着書包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而藍波則在閉目養神。

從幸福縣到狸子墓鎮只有一個小時的車程。

下車的一刻,李小漁不由得嘆了口氣,不管怎樣,他們終於來到柳婆的家鄉了。

此刻,這個古鎮已經被改造成了眼前這個現代小鎮了。鎮政府,派出所,銀行,郵局,學校等等一應俱全。

他們攔了一輛計程車,上車后,李小漁徑直說道:「師傅,蒲家大院賓館。」

這是李小漁第一次見到這個年齡過百的大宅院。暗紅色的門板上方掛着一個精緻的牌子:蒲家大院賓館。

門口坐着兩個迎賓小姐,她們一面磕著瓜子一面閑聊著,絲毫沒有注意到李小漁三人的到來。

「你好,請問貴賓館還有房間嗎?」藍波走上前問道。

她們急忙將他們迎了進去,季大海同藍波走在前面,李小漁跟在最後。她總有一種詭異的感覺,好似有一個人始終在某處看着她。

她環視了一圈,才將步子跟了上去。

進入了蒲家大院,李小漁一面四處打量,一面暗自感嘆,這個宅院真是太大了,裝潢也是格外精緻。

他們在大堂內辦理了入住手續后,季大海便背着包去找這個賓館的老闆了,藍波說有些睏倦便先回了房間。

李小漁則準備自行參觀一下。

負責接待她的服務員說,如果想要參觀需要另加一百元的參觀費,她又摸出一百元遞了過去,便循着那個服務員的引導開始了參觀。

「你回去吧,我自己隨便看看就好了。」

服務員說:「小姐,蒲家大院佔地近千畝,裏面的格局也非常奇特,如果是第一次來這裏,很容易迷路的。」

既然如此,就由她著吧。

順着長廊,她們來到了蒲家大院的前廳,那個服務員像個導遊似的,不厭其煩的向李小漁講述著這個大宅院的種種過往。

李小漁站在前廳前面,抬眼凝視着那個牌匾,黑底紅字,四周還裹着金邊,不過看上去灰土土,再沒了任何光澤。

匾上赫然寫着四個大字:孝子世家。

不知為何,若看得久了,她甚至感覺那四個字裏好像藏着某種壓迫似的,不由得便將她的目光壓了回來。

這一刻,耳邊忽的湧出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聲音,有老女人的笑,有年輕男人的慘叫聲,還有無數的男女說話聲,窸窸窣窣的,尖利而刺耳。

「小姐?」那個導遊服務員叫醒了李小漁,她這才回過神來,「我們是不是可以去下一個景點了。」

李小漁又去了西苑、紅藍闕等幾個院落,方感到腿腳有些酸了,想想到了這裏也沒有多做休息,便嚷嚷着回去了。

總感覺有什麼在暗中跟着她,她三不五時的就會回頭看看,空空的,什麼也沒有啊,又好似他就在那裏,只不過他是隱身的,她看不到他罷了。

[2]

這家賓館的老闆姓蒲,叫蒲金,自稱是什麼蒲家大院的後人。不過這明明是一個北方的大宅院,這位「蒲家後人」卻操著一口南方口音。

季大海找到蒲金后,簡單向他說明了柳婆的情況。本以為人家會當口拒絕的,畢竟將骨灰帶回這裏安葬在對方看來是不吉利的。不過蒲金卻沒有拒絕,並且說道:「其實位置早早為她準備好了。」

原來在蒲家大院的後面,有一片偌大的空地,上面密密麻麻的佈滿了白色的墓碑,這應該是蒲家先祖為他的子孫設立的墓地,蒲家後代死後都會被埋葬到這裏。

同作為蒲家後代的柳婆竟然也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位置,那尊墓碑早就做好了,上面赫然寫着「蒲君竹之墓」,那些字跡已然有些斑駁,紅漆也脫落了。雖然她叫柳婆,只是隨着母姓罷了,她真正的名字叫做蒲君竹。

想想也覺得恐怖吧,或許在你出生之前,或許在你出生之時,你的歸宿便被設定好了,不管你走多遠,飛多高,最終還是落到這個地穴之中。

想必這就是每個人都追求落葉歸根的緣故吧。

落葉歸根。

好似有人用竹尖輕輕戳了戳她的心臟。

那個算命的也曾對她說過這四個字,當他問及徐老先生的行蹤時,他也說落葉歸根了。或許,徐老先生也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吧。

不過,他的家鄉又在什麼地方?

他們將柳婆的骨灰埋葬后,李小漁向蒲金問起了蒲家的故事,他支支吾吾的說自己自小便離開了,前兩年才回到了狸子墓鎮,並將蒲家大院改建成了一個可住宿可遊覽的特色賓館,以此將蒲家大院發揚光大。

或許是連日的奔波,入住的當晚,季大海便病倒了,李小漁為他買了些葯,他便一直在房中休息。

李小漁同藍波有些失望,他們本想着來到狸子墓的蒲家大院,或許就能夠找到有關那支紅釵的些許線索,不過現在這裏被改成了賓館,蒲家的後代也沒了蹤影,這條線索便再次斷掉了。

不過,當李小漁回房的時候,那個「女導遊」卻將李小漁拉到了一邊:「李小姐,你真的想要打聽有關蒲家大院的事情嗎?」

李小漁點點頭。

女導遊環視了一圈,低聲道:「我知道一個人,他什麼都知道。」

李小漁一顫,她順勢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百元鈔塞到了女導遊的口袋,女導遊這才繼續道:「其實我們老闆就是一個冒牌貨,他根本不是什麼蒲家後人,只是為了唬弄遊客才編造了這麼一個身份。如果你想知道有關狸子墓鎮上的事情,就去鎮東的鴛鴦村,找一個姓曾的老頭兒,他滿臉黃斑,大家都叫他曾癩子,他已經有一百多歲了,什麼事情都知道呢!」

一百多歲了,還真是長壽。

李小漁微微點點頭,既然無事可做,不如約上藍波去鴛鴦村找找那個曾癩子,或許能夠從他嘴裏得到些信息呢。

鴛鴦村在狸子墓鎮的邊緣,村子破破舊舊的,只有零星的幾乎人家。進村后,他們追問了一個老婦人曾癩子住在那裏,那人沒有答話,只是伸手指了指西邊。

他們便一直朝西走,卻沒有見到任何村民,敲了幾戶人家的門,也是無人應聲。直至看到了一堵牆,一個老頭兒蹲在那裏。

「大爺,請問曾癩子家怎麼走啊?」藍波上前大聲問道。

那個老頭不快的抬抬眼,冷冷回道:「你不要這麼大聲,我耳朵又沒聾!」

李小漁扯了扯藍波的衣服,他便退到了後面,李小漁蹲下身子,問道:「大爺,剛才是我們失禮了,請問,您認識曾癩子老人嗎?」

那個老頭咳嗽了一聲,道:「我就是曾癩子,你們找我有什麼事情?」

在聽了他們的來意后,曾癩子倒是頗為震驚,李小漁取出那支紅釵,說道:「這就是柳婆留下的紅釵,她說讓我送它回家,這支釵是從狸子墓帶出來的,不過現在蒲家沒有一個後人,我聽賓館的服務員說鴛鴦村有一個姓曾的老頭知曉很多事情,便來問問看。」

曾癩子搖搖頭:「聽帶我長大的尼姑阿滿說,一百多年前,蒲家大院是狸子墓鎮最大的族戶,你們既然已經去過那裏了,想必看到了前廳上懸著的『孝子世家』牌匾了吧,據說那是嘉慶皇帝親自嘉許的,除了那個牌匾還有不少其他賞賜呢,當然現在懸在那裏的是個冒牌貨了!」

「那之後呢?」

曾癩子咳嗽了一聲:「阿滿說,她的一個親戚在蒲家做過家丁,那一年狸子墓下了四場懾人的黑雨,鎮上很多老人都去世了,蒲家的當家人蒲老太太也患了惡疾,最後竟然剜掉了親孫子的心臟做了藥引才痊癒,後來蒲家大太太和四太太相繼自盡了,蒲家二少奶奶也被沉了塘,蒲家真是禍事連連啊。那一日,阿滿的親戚回鄉探親,再回到蒲家的時候,蒲家已經空空如也,倒不是說東西沒有了,而是蒲家的人,包括主子和下人都不見了,彷彿只是那麼短短的一夜,所有人便人間蒸發了。」

「人間蒸發?」

曾癩子點點頭:「除了阿滿的親戚,蒲家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倖免。至今這也是一個未解的謎團。」

李小漁忽的想到,柳婆說當年是她的母親帶着她同小叔叔逃了出來,她確定那時候的蒲家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件,那事件或許同蒲家上下幾十口神秘蒸發的謎團有着關聯。

李小漁不會想到百年前曾經發生了一場震撼劇變。

「蒲家人一夜蒸發之後,鎮子上的百姓便紛紛湧入了蒲家大院,將值錢的東西全都搬走了,有些人一夜富了起來,有些人則搬家去了外地。之後這個空蕩蕩的家族又經歷了軍閥混戰,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建國然後是改革開放這麼多年,一直到前兩年鎮上說是招商引資,準備將狸子墓建成一個文化小鎮,而蒲家大院則成了重點項目。不過,文化熱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這裏便再次荒涼了起來。」

曾癩子雖然講了一些有關蒲家大院的歷史,不過對於那支紅釵,他並不知曉。

畢竟,他不是蒲家的後人,他只是一個年過百歲的老人,有意無意的見證了這一個世紀的改變罷了。

想要找到有關那支紅釵的背景真是愈發困難了。李小漁邊走邊想,這次奔波或許又是一場空了。

她正欲轉身對藍波說話,卻發現他卻沒了蹤影。她喚了幾聲,周圍的行人都用一種怪異的眼光看着她。

「這傢伙去哪兒了?」李小漁撥通了他的電話,卻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她有些急,按照原路返回找了找,仍舊沒有他的蹤影。

在這種時刻,藍波竟也「應景」的失蹤了。

李小漁回到蒲家大院賓館后,徑直去看了看季大海,服藥后的他狀態好了很多。她剛剛進門,他便道:「小漁,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我準備明天就回去。」

「我也想要明天回去的,不過藍波卻失蹤了。」

「你們剛剛不是一起出去了嗎?」

「沒錯,我們一起出去了,可是回來的時候,他卻忽然不見了,手機無人接聽,人也找不到了。」

季大海淡淡地說:「或許他還有什麼事情要辦,又不願意耽誤我們的行程,便先行離開了吧。不如我們給他留一張字條,告訴他我們先走了,若他回來了,應該也能看到的,畢竟我們只是朋友而已。」

李小漁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晚飯後,李小漁便回房收拾東西了,心無由的有些慌亂,坐在那裏,幾件衣服疊了散開,散開又重新疊,反反覆復的,直至再沒了心情,將它們丟到了一邊。

身子松垮垮的摔倒柔軟的鋪子上,心裏明明空蕩蕩的,此刻卻有些沉重。她已經陪着季大海將柳婆的骨灰送回了家,她也該瞑目了。

雖然沒有打聽到有關那支紅釵的線索,不過倒是聽了不少更為真切的故事,有關蒲家大院的,愛怨痴嗔,生死浮沉。

偏偏在這種時刻,藍波又不見了。

翻來覆去的想了很久,那些被壓扁的心事一件件的豐盈起來,圓鼓鼓的,直至充滿了她整個體腔,然後她又一件件的刺破,待那些氣體逃逸乾淨之後,她才緩緩睡去。

次日一早,藍波仍舊沒有出現。

李小漁便寫了一張字條留給了賓館老闆蒲金,囑咐他一旦藍波回來就要轉交給他。然後二人坐車離開了狸子墓鎮。

季大海吃了葯,坐在角落裏沉沉的睡著了。

只有李小漁仍舊忍不住望向窗外,一方面她是想要看到藍波,更重要的是,她總是隱隱覺得,她錯了什麼,那是解開一切謎團的關鍵。

[3]

直至那輛汽車遠遠的消失在了路的盡頭,藍波才從角落裏走了出來。他重重吐了口氣,然後轉身回了蒲家大院賓館。

老闆蒲金將那張字條交給了藍波,藍波沒有在意,便回了房間。

他總是覺得那個曾癩子對他們隱藏了什麼,當然,這是一種無端的猜測罷了,不管怎樣,他都準備再回去一趟。

一個年齡過百,知曉這鎮子數不盡大小事件的人,怎麼可能對於蒲家大院發生的集體失蹤事件不敢興趣?

一夜之間,不分身份年齡性別的全部不見了,想想也覺得詭異。

莫非是一個暗殺部隊徹夜洗劫了這個家族,不過,他們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做到這一切的,那些屍體呢?

又或者是他們集體遷走了,不過,又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們如此匆忙的離開,甚至都不帶上衣服和銀錢。

藍波飽飽睡了一覺,次日一早便再次去了鴛鴦村。

曾癩子仍舊坐在那堵牆下面,閉着眼睛,好似在靜靜等待着什麼,等待誰的到來,還是,死亡的到來?

藍波緩緩靠了過去,低聲道:「您好?」

曾癩子倏地睜開眼,他頗為驚訝地說道:「你怎麼又來了?」

藍波坐到他的身邊:「我只是閑來無事,想要來這裏找您聽聽故事罷了。」

「故事,什麼故事?」

「有關蒲家大院的故事啊。」

曾癩子輕蔑地回道:「昨天你們來的時候,我把自己能說的已經都說過了,畢竟我的故事也是經他人之口傳下來的,我沒有親自經歷。」

藍波點點頭:「您不好奇嗎,蒲家大院幾十口人一夜之間全部消失不見了。這在當時應該算是驚天新聞了吧,怎麼會沒人關注呢!」

曾癩子沒有答話,緩緩站起身,挪開了腳步。

眼見他要離開,藍波終於沉不住氣,大聲道:「喂,你已經年過百歲了,肯定活不了幾年了,這世界上知道那些故事的人或許都已經不在了,你真的忍心要將這些故事帶到陰曹地府嗎!」

曾癩子微微轉過頭:「年輕人,說吧,你到底想要知道些什麼?」

藍波緊跟了兩步,一字一句說的清晰:「我想要,知道你隱藏的故事!」

曾癩子沉默了許久,竟然輕蔑的笑了笑,他好似在問誰,又好似在自問:「真的要追根究底嗎?」他抬眼看了看藍波,嘆氣道:「好吧,年輕人,隨我來吧。」

曾癩子住在一間土坯房中,這間房子很狹窄,卻又很乾凈。

他慢吞吞的走到一個高柜子前,這是一個紫檀櫃,在這個房間中,顯得有些突兀。拉開櫃門,他翻找了許久,終於找到了一個卦盒子,裏面滿滿當當的裝滿了卦簽。

藍波十分困惑,他跟他過來是想聽那個被隱藏的故事的,這老頭兒為什麼不講故事,卻取出了一個卦盒子。

莫非,他先要算上一卦?

曾癩子指著房間一邊的木凳子說:「坐吧。」

藍波點點頭,坐了下來。

「其實,若不是你剛才的一通話,我真的準備將這個秘密帶到那個世界去了。仔細想想,你說得也對,我將那個秘密帶走了,這個世上或許就真的沒人再知曉了。」

其實,作為作者,我並贊同曾癩子的話,很多時候,我們總是固執的認定,我們是某一個秘密的擁有者,殊不知,在某個角落,還有同我擁有同樣的秘密,或許,他們是秘密的製造者。

「你說的秘密是與蒲家上下幾十口人集體失蹤的事情有關吧?」

曾癩子乾澀的笑笑:「沒錯。其實當年蒲家流傳這一個傳說,這大概是每個大宅院都會有的寶藏傳說吧,傳言蒲家先祖是一個大收藏家,他一輩子藏品無數,珍奇字畫,古董花瓶之類的應該是應有盡有,那時候都有傳聞說若蒲家的收藏全部出世,甚至能夠買下整個鎮子。不過這一切只是傳言罷了,雖然如此,不過蒲家的人還是極力搜尋這祖宗留下來的財富,因為,誰擁有了那個寶藏,誰便擁有了力量,可以掌控一切的力量。」

聽了曾癩子的話,藍波有些失望:「你的意思是,蒲家人的集體失蹤同這寶藏的傳言有關係?」

曾癩子應了一聲:「我想,他們一定是找到了寶藏,卻被困在了蒲家的某處,最終全部喪命了。」

「蒲家大院歷經數百年,形形色色的人進出過那裏,如果真的有這種暗道機關密室恐怕也被人找到了吧。」

曾癩子搖搖頭:「蒲家先祖蒲庶的寶藏一定還藏在蒲家大院的某處沒有被找到,當年蒲家人一定是掌握了某種開啟那裏的鑰匙,他們找到了那裏,卻丟掉了性命。」

「你是不是有什麼辦法?」

曾癩子沒有回答,他話鋒一轉:「年輕人,你真的想要知道嗎?」

「沒錯,我要找到蒲家人失蹤的真相!」

曾癩子再次露出了輕蔑的表情,他笑的時候,一臉的疤痕顯得格外顯眼,他輕輕搖了搖手裏的卦盒子,他搖了很久。

「你這是做什麼?」

「當年我對蒲家人集體失蹤的事情也非常好奇,後來我認識了一個卦師,他是一個瞎子,手裏擎著一支竹竿,上面掛着一面小旗子,寫着『百卦百靈』,我想讓他幫忙算一算蒲家人失蹤的事情,他便送給了我一個卦盒子,說我能夠活過百歲,虔誠的搖上一百下,甩出來的簽字上便寫着蒲家人失蹤的謎底。」

「這種話你也信?」藍波顯得有些不屑。

曾癩子繼續笑着:「年輕人,你經歷的還少,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啊,不可不信,不可全信。若不是你苦苦追問,我也不會拿出這卦盒子的,既然我們想要知道蒲家人失蹤的真相,且就相信這一次吧。」

藍波也不好再說什麼,便不再言語了。

曾癩子閉上眼睛,輕輕搖起了那個卦盒子,然後甩出了一支簽子,他摸起那簽子,久久凝視着,直至藍波再也坐不住,問道:「簽字上寫着什麼?」

曾癩子抿了抿嘴唇道:「孔雀東南飛,地下三尺化成灰!」

什麼,

孔雀東南飛,地下三尺化成灰?

這是什麼意思?

曾癩子將那簽子交給了藍波:「現在我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訴你了,你可以離開了。」藍波謝了一句,起身出了土坯房。

回去的路上,藍波始終在猜測這句話的含義,卻一直想不透。

回到了蒲家大院賓館,他便直接回了房間。

他靜靜的趴在床上,頭埋進了深深的臂彎。腦袋裏反覆那句「孔雀東南飛,地下三尺化成灰」。

孔雀東南飛,莫非是要他在蒲家大院的東南方向尋找什麼嗎?

蒲家大院的東南方向,究竟有什麼?

藍波起身出了房間,他找到了那個對蒲家大院地形十分熟知的女服務員,問道:「蒲家大院裏,東南方向都有什麼啊?」

那個女服務員一邊磕著瓜子,一邊看着讓人作嘔的偶像劇,她說道:「很抱歉,我已經下班了。」

藍波摸出幾張紅通通的票子丟到了她的面前:「現在你可上班了嗎?」

那個女服務員默默地收起了鈔票,她吐掉口中的瓜子皮,回道:「你說蒲家大院的東南方向嗎?有紅藍闕、迭香閣,還有一個小花園,叫做彩花苑,不過那個院子很怪,明明叫做彩花苑,確實寸草不生,每年春天,大院中處處奼紫嫣紅之時,只有那裏是光禿禿一片。」

[4]

紅藍闕、迭香閣和寸草不生的彩花苑。

那就從這個最古怪的院落開始吧。

蒲家大院賓館的旅客並不多,這個時刻,除了藍波和巡夜的人員,想必其他人都睡了吧。藍波輕輕拉開門,開始了一場午夜探險。

蒲家大院佔地千畝,大大小小的院落更是數不勝數。

換句話說,這裏其實就是一座迷宮,如果沒有專業的導引者,很容易迷失其中,好在藍波天生方向感很強,再者,他花錢在那個女服務員手裏買到了詳細的蒲家大院地形圖。

曲折的廊子沉沉睡着,好像是有了生命的繩子,稍稍踩到,便會倏地一下躲進黑暗中。

手電筒里打出的強光此刻竟然顯得有些虛弱,空氣里彷彿藏着什麼古怪的東西,一瞬間便將光束軟化了。

雖然藍波不信鬼神,但一個人走在這種寂寥的大宅院中,還是忍不住一陣陣心悸。四周悄寂,極細微的動靜都能在他的心裏引發波瀾。

其實,剛走了沒多久,藍波便有些後悔了。

他簡直太單純了,本想靠着那地圖便能夠找到彩花苑了,可現在看來,卻甚是困難。不過,他已經被困在黑夜中了,進退維谷。

前思後想了半天,藍波終於還是繼續前進。不管怎樣,他都要去那個彩花苑看一看。他嘆了口氣,便再次銜著那束光進入了黑暗。

前前後後走了不少彎路,直至凌晨五點,他才找到了那個叫做彩花苑的小院落。

圓拱形的黑色小門上懸著一個牌匾,他走上前,光圈落到上面的時候,隱約能夠辨認出「彩花苑」三個字。

「應該是這裏了吧。」

輕輕推開院門的瞬間,藍波忽然感覺自己走進了幽冥之地。步伐忽的謹慎起來,好似下一步便是萬劫不復的淵藪了。

這院子並不大,隱隱約約能夠看到幾排廂房,還有一個亭子和幾個石凳。這裏竟然沒有一株植物,藍波轉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摸黑走了一夜,藍波有些疲憊,便找了一個角落坐下,然後靠在一邊睡著了。明明只是短短的一個小時,卻有如千萬年般漫長。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亮了。

夜的黑紗褪成了一層薄薄的初霜。藍波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寒意和疲倦,便再次環繞了一圈。

這一次,他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這個院子裏寸草不生,竟然在亭子旁邊有一口水井,這口井恰在院子的東南方向。一切也太巧合了吧。

昨晚由於天色太暗,這口井被一些枯樹枝遮掩著,他當時並未發現。井邊光禿禿的,看上去應該荒廢了很久了吧。

藍波隨手撿起一枚石子丟了下去,良久才聽到了落地的聲音。

很多影視劇里,這種廢井往往都是通往某處的隱秘通道。

莫非,這口井下也藏在什麼嗎?

有些事情是說不得的,說破了,便是在劫難逃。

藍波倒是早有準備,他搬來了一個石凳,將隨手攜帶的彈力帶解開,一端綁住石墩,另一端則綁在自己身上。

井口很窄,他身手矯健的躍入徑直,雙腳用力蹬住了井的內壁,身子便緩緩向下。

這口井比他想像的要深,他本以為體力充沛的自己能夠順利下達井下,當頭頂的光圈愈來愈小,他忽然有些後悔了。

他不該這麼莽撞的下來。

不過,事已至此,他只能繼續下去了。

最後一絲氣力散盡的時候,他最終踩到了地面,而此時,光亮已經徹底化成了一個點,忽閃忽閃的,好似隨時可能消失。

藍波登時便癱坐在了原地,重重的吐著大氣。

這裏的空氣比較稀薄,他開始有些呼吸不暢了。他休息了片刻,便摸出了手電筒,光束只環視了半圈,他在井壁上看到了一個圓拱形的東西。

是一扇門嗎?

藍波起身,用力推了推,這個門扇形的東西竟然真的被打開了!

他倒抽一口涼氣:井下真的有機關?

在蒲家大院東南方的院子的東南方向,有一口廢井,這井下竟然有機關。這只是簡單的巧合,還是早有預謀的詭局?

好似那扇門后便藏着讓人慾罷不能的真相。藍波平順了一下呼吸,推門走進了門后的世界。

地獄,

還是比地獄更加深遠的地方?

不過一切都是多慮,這扇石門后是另一段長長的隧道。要繼續走下去,還是現在就退出。藍波幾乎沒有多做思考便義無反顧地繼續了下去。

有些真相是藏在蒲草之下的,只要輕輕撥開,便能夠找到,有些真相則是藏在迷宮之中的,你必須要有相當的耐力和智慧,才能最終破解。

這條隧道十分狹窄,腳下是崎嶇不平的路,每一步走的都十分艱辛,藍波隨着光束又走了很久,終於他看到了隱隱的光芒。

在這深邃的地下竟然能夠看到光芒,想想也覺得不可意思吧。

不過,眼下顧不了那麼多了。

藍波想着光芒而去,他沒有想到,他已經進入了一個詭異的世界!

[5]

光芒的背後是一個嶄新的世界。

由於長時間在黑暗中行走,對於這突然而來的光芒,藍波有些稍稍不適應。大約停滯了幾秒鐘,他才緩緩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他沒有想到,眼前的竟然是蒲家大院,不,準確的說是另一個蒲家,一個藏在地下的蒲家大院!

這一切顯然是藍波沒有料想到的。

他曾有過猜想,這隧道的盡頭會藏着什麼,成堆成堆的白骨,或者金光閃閃的財寶,也或者是空空如也的一個洞穴。

而現在,眼前的一幕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他想像的極限!

他抬眼看看,猩紅色的門板和高高的圍牆將他的視線壓了回來。莫非,蒲家人是集體來到了這裏,然後再沒有離開?

是誰,

在這裏建立了一個地下的大宅院?

又是為了什麼?

恐怖的念頭止不住的向外涌著,不過一切猜測都是虛妄,他必須親自進入一探究竟。

藍波當然不會知道,百年前這裏曾經發生了一場多麼浩大的劫難。蒲家先祖蒲庶以收藏為名義構建了一個延續數百年的詛咒,最終沒有人能逃離,全部乖乖進入了他的收藏之夾。

地下的蒲家大院與地上的蒲家大院稍有些不同。地上的蒲家大院經歷了百年的滄桑,難免有些改變,地下的這個或許一直保持着蒲家大院的真實面貌吧。

靜默了良久,藍波才從這偌大的震撼中走出來,大腦給了他行動的指令,他才邁開了僵硬的大腿。

不過,邁開腳步的那個瞬間,他還是被濃郁的虛幻感包裹着,他總是覺得,眼前的一切是不真實的,甚至都超過了夢的虛造能力。

進入了蒲家,沿着廊子走了一會兒,藍波漸漸確定,這兩個大院的格局是一模一樣的,地下的這個蒲家大院顯得更加鮮活,逼真。不僅僅是器具嶄新嶄新的發亮,即使是院中的花草都清新的刺眼,好似那其中住着很多靈魂。

好似,它們都長了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看。

轉了幾個別院,藍波才粗粗領略了百年前的蒲家大院的真實面貌,而且這裏的空氣也很清新,與剛才在隧道中的空氣稀薄簡直有如天壤之別,真是奇特。

藍波有些貪財,在閑逛的間隙不忘摸了幾件不錯的器物,多是銅鏡和匣盒之類的,這些東西放在這裏也是擺設,不如拿到外面去賣賣看,起碼能湊個生活費吧,也不枉他費了大力氣來到這裏。

他知道,隨意將這宅院中的器物拿出去一件賣掉,也能換一包鼓鼓的鈔票吧。

他轉了一會兒,驀然想到,既然地上地下的格局一致,那麼這裏也該有一個叫做彩花苑的院子吧,那裏是不是也有同樣的一口井?

想到這裏,藍波便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幸好那張地圖還帶在身上。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那裏,讓他驚詫的是那裏也有一口同樣的廢井。

不過最讓他驚詫的是井口旁邊零散著一些白骨,甚至還有一具屍骨就趴在井沿上,血肉早已消失殆盡,只剩下了一顆孤零零的頭骨和幾片孤寂的骨頭。

他們是誰,為什麼會死在這裏,難不成是那些失蹤的蒲家人,而這廢井的下面又同鄉什麼鬼地方。

還會有超越這裏的地方嗎?

不想了,不能想了,也不敢想了。

有時候,人類的想像在這個世界面前總會顯得蒼白無力。

藍波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將那些屍骨撥開了,然後目光投入了井中。身上的彈力帶已經所剩無幾,不過他還是搬來了石凳,如法炮製的再次進入井中。

這口廢井比想像中的要淺,大約十幾米深吧,在井底的井壁上也有一個圓拱形的石門。

這地上地下的蒲家大院構造果然一致得驚人,連這井子下面的機關都如出一轍。

藍波推開了石門,他吞了吞口水,走了進去。

又是長長的隧道,與上面不同的是,這隧道裏佈滿了人的屍骨,腳不慎踩上去甚至會發出咯吱咯吱的碎裂聲,乾脆而刺耳。

走了很久,腳下的隧道終於消失了,隧道的盡頭也沒有任何出口。

莫非,這是一條死路?

藍波一邊想着,目光一邊隨着電筒的光束四處細細觀察著,終於,他發現頭頂處有一個圓形的石扣。

這會是某種機關嗎?

頭頂上還藏着一個世界嗎?

到底,這蒲家大院藏匿著多少玄機?

手臂輕輕抬起,手掌輕輕覆蓋在了那個圓滑的石扣上,向左用力的扭動,隨着「吱呀」一聲,一個陌生的世界即將出現。

或者說,已經出現了!

藍波重重吐了一口氣,像是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然後雙手攀了上去,他不會想到,他已經進入了地獄,或者比地獄還深邃的地方。

環視了一圈,又沉默了許久,藍波才發現:這竟然是一個墓穴!

他讀過不少盜墓小說,關於那些或真實或虛構的皇帝貴族的墓室,除了種種讓人錯愕的建築和機關,便是藏得深之又深的棺槨。

眼前的這個墓穴卻十分簡單,不過仍舊散發出了強大的震懾力。

這是一個黃金墓室,地面牆壁和頭頂都被亮閃閃的黃金覆蓋着,若看得時間久了,眼睛甚至有些吃不消。

這是誰的墓穴,

蒲家先祖蒲庶的嗎?

這個龐大的黃金墓室呈圓形,四周全部被各式各樣的珍奇藏品包裹着,精緻的檀架,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藏品,一件一件的,簡直讓藍波看得如痴如醉。

這一刻,追尋真相的念頭忽的被這些突如其來的寶貝們衝散了。

不過,藍波最終被墓室中央的數十具黃金棺槨奪去了目光:在墓室的中央部位,以中間的一具黃金棺槨為原點,其他幾十具棺材分別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散開,每一具棺材底部都懸著一個金牌,上面刻着人名,大部分都姓蒲,也有一些其他姓氏。

看來,這應該是蒲家人的墓穴,若是如此,那地上的那個墓地又該如何解釋,那些死去的蒲家人究竟葬在了哪裏?

藍波愈想愈怕,他用力攀上了一具金棺,這金棺約莫有一人高,他攀上棺槨,頭向內探望的瞬間,差點驚訝的叫出聲音!

這棺材沒有蓋子,上面是鏤空的,裏面躺着一個穿壽衣的男人,從他服飾上看,應該是清朝時期的。雖然他只是安然的躺在那裏,卻製造出了強大的殺傷力。

他竟然沒有衰老,皮膚甚至煥發着光澤,年齡大約在三十歲左右,整個人好似安靜的睡著了。

不過,既然他躺在了棺材中就是死人了,那他為何能夠不腐,現在的科學家都沒有發明出這麼高端的保屍技術吧,更何況是一百多年或者幾百年前,最重要不是這些,而是他根本不像是死人!

藍波從金棺上緩緩滑落下去,又接連爬上了幾具棺材,發現棺中的男人不論老少,竟都是屍身不腐,他們都保持着死去時候的模樣,這麼多年過去了,未曾腐爛,未曾消失,他們一直,靜靜的,睡在這裏。

看來這裏應該才是蒲家先祖的真正墓穴,上面的那個豪華的墓地不過是一個唬人的幌子罷了。

可是,為何蒲家的人要將自己葬在這裏,他們也是通過那口廢井進入這裏的嗎,還是他們是來這裏尋找這些藏品的,最後全部被留在了這裏。

若是那樣的話,又是誰為他們穿好了壽衣,放入這金棺中的?

最讓藍波驚詫的是在這些金棺中,他找到了一具懸著「蒲須桐」名牌的棺槨,他曾經挺李小漁說起過,那個柳婆本來姓蒲,她的父親便叫做蒲須桐。

當然,藍波不會知道,百年前,在一個陰雨沉沉的日子裏,那個流傳了百年的寶藏謎底終於被解開了,蒲家上下幾十口全部通過了蒲家祠堂下面的一條密道進入了這個神秘的地下世界,與地上蒲家大院構造相同的地下大院。

當時進入這個地下蒲家大院的蒲家人也是極為驚詫,他們不知道是誰建了這麼一個大院,他是何時又是為了什麼建立了這裏。

他們由一塊多出來的墓碑進入了長長的隧道,然後最終進入了這個空蕩蕩卻金碧輝煌的墓室。進入這裏的瞬間,他們也被眼前震撼的一切驚呆了。

原來蒲家先祖蒲庶將畢生的藏品藏在了這裏,怪不得近百年來都沒人能夠找到。正當眾人難掩悅色的時候,那扇敞開的石門卻被關閉了,然後他們得知了一個驚天的真相:原來蒲家先祖蒲庶的終極收藏並非這些琳琅滿目的藏品,而是他的子孫!

沒錯,他最得意,最極致,最讓人不可意思的收藏是他的子孫,這些年輕的身體!

自然,藍波沒有經歷這些,這個驚天的秘密註定被永久埋葬了。

他在這些金棺中轉了一圈,腳步最終落到了蒲家先祖蒲庶的金棺前面。

這樽金棺較其他金棺更加龐大,也更有氣勢,上面的花紋栩栩如生,好似稍稍碰觸,那些鳥兒便會發出清脆的鳴叫。

既然到了這裏,不如看看這個蒲家先祖的模樣吧,也不枉此次冒險之行。想到這裏,藍波便一個翻身攀上了這樽金棺。

他本想着棺內應該也是未曾腐爛的男人吧,不過當他的目光落入棺內的時候,一團沉重的恐懼砸了下來。

棺內有什麼?

一具未曾腐爛,安然睡去的屍體?

還是一堆森森的白骨?

抑或是墓穴中常會出現的靈物。

不是,全都不是。

蒲庶的金棺中竟然是空的!

他的屍體不見了!

不過,他的金棺中也並非空空如也,除了各種陪葬之物,還有一副畫卷,上面畫着一個男人,留着長辮子,一件修身長袍和一件黃馬褂,腰間系一條藍紋腰帶,左手中握著一把摺扇。

這個人應該就是蒲庶吧。

藍波的目光漸漸上移,最終停在了那個人的臉上,這個瞬間,有一簇無形的力扼住了藍波的脖頸。

這簡直太不可意思了,怎麼會是這樣!

「噗通」一聲,藍波跌了下來,他卻沒有感到絲毫疼痛,因為此時此刻,所有痛意全部在龐大的懼意前面變得微不足道了。

逃,

快點逃離這裏!

再也不要尋找什麼真相了!

沉寂了片刻,藍波起身便欲狂奔!

很多時候,你打開了一扇門,便永遠無法關閉。有些門只是普通的門扇,進進出出也無所謂,有些門是死門,即使你僥倖的保住了命,也要被剝掉一層皮。

藍波正欲逃離,腳步剛剛邁開,卻忽感一股強力困住了腳,他低頭一瞧,原來是一隻纖細的紅色觸手纏住了腳踝。

這是什麼東西,又是從哪來的?

藍波回眼看看,這紅色的觸手正是從其中一具金棺中伸出來的。

難不成自己也碰到了那些盜墓小說中遇到的詭異怪物,那些人死而不腐,實屬詭異,這麼說來,棺材裏能夠伸出這奇怪的觸手怪物,也不足為奇了吧!

來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讓藍波瞬間掏出了藏在褲兜里的匕首,鋒利的刀刃「咻」的一下將那根紅色觸手切斷了。濃郁的猩紅色液體噴賁而出,濺到藍波的身上,衣服登時被腐蝕了一個窟窿。

匕首也被丟到了一邊,藍波迅速循着來時的路跳進了那個隧道,然後轉動石扣,關閉了墓室。

藍波一邊喘著大氣,一邊迅速的倒退。他慢吞吞的循着彈力帶爬到了井口,然後用盡全力跑回了那個引他開啟這一切的那條隧道旁,他顧不得那麼多了,跌跌撞撞地又從隧道中向外逃跑,他的身體被擦傷了,最後雙腿沒了任何氣力,他便一點一點的向外爬。當他爬出隧道,看到地上世界的光線時,忽然感到了久違了舒暢。

不過,由於長時間呆在地下,龐大的真相和迭忙的逃逸,他漸漸感到了呼吸不暢,頭腦有些混沌起來。不過大腦還是發出了「快點逃離」的指令,雙腳迅速挪動着,黑暗中,他極力尋找那個來時的石門。

從沒有這麼一刻,他如此期望走出去。

在謎底和生命之間,他會義無反顧的選擇後者。

當他走出石門,看到那條懸在半空中的繩子時,心中一陣竊喜,他本想用力抓住繩子繼而爬上去的,不過忽然感覺呼吸愈發困難起來,腦海里也是一陣翻江倒海,好似一股龐大的力要將他生生撕裂。

手雖然抓住了繩子,卻使不上任何力氣,他眼睜睜的看着繩子從手中脫離而去,然後便癱坐在了地上。

「救命。」

這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的瞬間,便軟綿綿的掉到了地上。藍波的意識瞬間渙散開來,全身的氣力瞬間逃逸了。

頭頂只有一個狹窄的光圈,然後慢慢變成了兩個,三個,無數個,重疊著,最終化成了一個點,再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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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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