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第十一章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次日,程志遠從衙門牽了兩匹馬,到了邵寂言府外時,見他已然院門大敞地站在門口等他了,他急忙上前道:「屬下失職,讓大人久等了。」

「沒事,是我起得早。」邵寂言道,「我準備了一點兒禮物,你幫我放馬上吧。」

程志遠一邊應聲進院,一邊道:「其實大人能去就是咱們的榮幸了,哪兒還能收大人的……」這個「禮」字還沒說出口,程志遠便愣住了,只見院子裏堆的那些哪兒是「一點兒」禮物,他甚至險些脫口而出「大人您是去提親的嗎?」

邵寂言見程志遠看着禮物發怔,有些緊張地道:「怎麼?有什麼問題嗎?是有不合適的?我昨天準備了一天……或是顏老爺文人雅士不喜歡這些俗物……可我一時也沒處尋些字畫古玩……」

程志遠忙道:「不,不是,我是覺得這禮物也太多了吧。」

邵寂言鬆了口氣道:「不多,合適,我還怕少了。」

程志遠一頭霧水,卻也不好再問,既然大人要送,他也不能攔著,只是這兩匹馬似乎馱不了這麼多東西……把兩匹馬換作了一輛馬車之後,兩人才算上路了。

一路上,邵寂言一直都興奮於馬上就要見到如玉,待到了門口才開始緊張起來。見程志遠要上去敲門,他忙一把拉住,小心地問道:「你姨夫的脾氣怎麼樣?」

程志遠笑道:「大人放心,我姨夫和您一樣是讀書人,都是識禮之人,縱真有些脾氣也不能和您發不是?」說着便要抬手敲門,卻又被邵寂言按了下來。

程志遠一臉莫名地看着邵寂言,見他深呼了兩口氣后,方鬆開了他的手,目光堅定如上戰場,只道:「好了,敲吧。」

這回卻換作程志遠變得緊張了,心道:這邵大人是怎麼了?怎的不像是普通拜會啊?難道……是來找麻煩的?程志遠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邵寂言,暗自提防了些,也不知這邵大人安了什麼心思,姨夫又是個率直脾氣,一會兒萬一有個什麼不對,他還得見機行事趕緊打圓場才好。

二人各懷鬼胎地敲了門,便有家丁過來開門,見是縣太爺來了,連忙請了進去。

顏老爺整了衣冠出來相迎,邵寂言見一風度翩翩的長者迎來,便知是如玉的父親了,連忙恭恭敬敬地上去,還不待他敬拜,顏老爺已是躬身深拜道:「草民顏世卿,見過知縣大人。」

邵寂言瞬間有些獃滯,被嚇住了。在他的預想中,岳父大人肯定早聽如玉說過他了,不過是等着他親自上門拜見,怎麼這會兒竟給他行了大禮?他也來不及多想,連忙更深地行禮道:「不敢不敢,晚輩邵寂言給前輩行禮了。」

顏老爺忙上前扶起他,引至前廳,待眾人坐定后吩咐上茶,對邵寂言道:「知縣大人蒞臨寒舍,令寒舍蓬蓽生輝,草民這寒屋漏舍,無甚好茶招待,還望大人不要見怪。」

邵寂言忙賠笑道:「顏老爺客氣了。」他說這話時臉上雖是帶了笑容,心裏卻是愈發緊張了,心道:這是怎麼了?難道如玉並未和父母說過他們的事兒?看來車上那些聘禮還是稍後再提……先看看情況。

正這會兒,顏夫人從後堂親自端了茶出來。

邵寂言一看顏夫人就愣住了,眼前這女子拋去歲數大些,體態更丰韻些,可不就是活脫脫的一個如玉嗎!

顏夫人也留心打量了一下邵寂言,暗道:還真是個俊後生,安平縣沒一個後生及得上,跟我閨女真是太登對了!這麼一想,眼角不自覺帶出了幾分笑意。她這一笑,更似足了如玉,讓邵寂言愈發覺得親切。

顏老爺從旁引薦:「這是內子,李氏;這位是咱們安平新任知縣,邵大人。」

邵寂言被這聲音拉回了神,自覺失禮,連忙起身行禮道:「有勞顏夫人親自倒茶,晚輩實不敢當,顏夫人快請坐吧。」

顏夫人正愁怎麼能留在這廳上細細打量打量這位才俊,聽邵寂言這麼一讓,便毫不客氣地行了個禮坐下了。

顏老爺在一旁給她使眼色:還真坐啊你,快下去!

顏夫人也瞥了顏老爺一眼:我相看相看怎了?人家叫我坐的。

顏老爺無奈,怕被知縣大人看出來,也不好再去暗示。只是兩人這細小的眼神交流,到底還是被眼尖的邵寂言捕捉到了,他心思一轉,忽地歡喜起來,只道明白了其中的用意,心道:這顏老爺剛剛定是在做戲試探他呢,而這顏夫人的反應才是真的,做丈母娘的忍不住來相看女婿了。邵寂言這麼一想,便下意識地又直了直身子,展了一個自認為最優雅謙遜的笑容。

顏夫人看了很合意,忍不住問道:「大人今年多大了?」

顏老爺瞪她:你幹什麼呢?!瞎問什麼啊!

顏夫人故意不理他,滿臉堆笑地望着邵寂言。

邵寂言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忙道:「晚輩乙亥年生人,今年二十有五。」

大三歲,非常合適啊!顏夫人眼睛眯得更彎了,又道:「二十五了啊,聽說大人一人赴任來的,想是還沒有夫人吧。」

「喀!」顏老爺忍不住清了下嗓,對顏夫人道,「婦道人家莫要多嘴!」他隨又對邵寂言道:「內子無禮,大人莫怪。」

邵寂言這會兒已經從顏夫人的眼中看出了丈母娘相女婿的光彩,心道:此時不提更待何時,晚了不但岳父大人見怪,只怕連岳母大人也要不悅了。如此一想,他便恭敬地回道:「不瞞顏夫人,晚輩確實尚未娶親,不過已經有中意之人了。」

顏夫人聽了前半句才要開心,這後半句又把她打到了谷底,心裏好一聲長嘆:這麼俊的小夥子……可惜了啊……

她正暗自唏噓,邵寂言又話音一轉,道:「晚輩此次就是為了提親而來,請二老將如玉許配給我。」

屋內忽然就沉寂了下來,顏夫人和顏老爺看着深拜在前的邵寂言愣了半天,再轉過頭來互相看了看,從對方驚詫莫名的神情中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最後一起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程志遠。

程志遠這會兒也是呆若木雞,攤手聳肩,一副無辜迷茫的神情。

三人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提親驚住了,半晌,方是顏老爺先從驚詫中回過神來,迷茫地道:「大人……大人剛剛是說……想迎娶小女?」

邵寂言把這話說出口,心裏緊張得不行,也不管三人是個什麼神情反應,站起來深深地行了個禮,道:「正是,晚輩知道忽然提起此事或是有些唐突了,但是晚輩與如玉當真是情投意合,還望二老成全。」

情投意合?

「大人說和小女情投意合?」顏老爺驚道,「是說小女如玉?」

邵寂言道:「正是令愛顏如玉。」

顏老爺左看看夫人,右看看外甥,那兩人的神情卻是比他還要吃驚。顏老爺回望向邵寂言,奇道:「大人可是與草民玩笑呢?大人初來本縣,而小女自幼生長於此,從未離開草民身旁,如何能與大人相識,又哪兒來的什麼情投意合?」

見了三人震驚的面孔,又聽了顏老爺這番話,邵寂言方意識到自己唐突了,原來如玉竟果真沒與家人講。也是,二人從相識到相愛是有太多讓她一個姑娘家難以啟齒的話。也罷,她不好意思說,讓他來說也是一樣的。

邵寂言道:「晚輩與如玉是去年於京城相識,算來已有十個月了。」

顏老爺怔了一下,隨即嘆道:「若如此,那大人定是認錯人了。草民才說了,小女自幼未離開安平縣半步,絕不可能與大人在京城相識。況且小女兩年前不慎碰了頭,躺在床上兩年有餘,更不可能與大人有這緣分了。」

邵寂言道:「正因為如玉昏迷了兩年,才能與晚輩有了這段緣分。不瞞二老,晚輩是與如玉的魂魄相識並結了情緣,一直苦於不得結為夫妻。幾個月前,得遇高人指點,方知如玉並非亡魂,而是肉身遇險昏迷,只要魂魄歸位便可還陽。此次晚輩來安平任職,便是追隨她而來的。得天庇佑,兩日前,晚輩從程捕頭處得知了如玉的身家所在,這才急匆匆地趕了來。只是之前誤以為如玉已將我二人之事告知二老,唐突之處,還望二老莫要怪罪。」

廳上三人面面相覷,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更糊塗了,一個震驚連着一個震驚,跟做夢似的。

邵寂言見狀,便將自己與如玉之間的故事細細講來。這其中有好多是不能說的,他只大體說了個閑書上講的那些離奇故事,又添了些能講的他與如玉的真實細節。

待他說完又是好一陣的沉默,其餘三人才仿似回過味兒來,一個個均是震驚不已,只覺這事兒實在是透著懸乎,可看知縣大人說得頭頭是道,條理清晰,卻也不似個瘋子。難道這世上當真有這般奇事讓他們遇上了?

顏氏夫婦吃驚發怔之際,邵寂言忽地跪在了他二人面前,不待二人反應,便開口道:「晚輩姓邵,名寂言,澤州武城人士,乙亥年生,今年二十有五,自幼喪父,十六歲時祖母和母親相繼病故,至此,世上便再無至親。晚輩幼年開始讀書,十六歲中秀才,二十一歲參加省試,中舉人,二十四歲考秋闈,會試頭名入殿試,得聖上欽點為探花,入仕初蒙皇恩入翰林院,后因擅離職守且逾期未歸獲罪,幸得友人相助官降八品往安平任知縣。若關於晚輩的出身經歷,二老還有什麼想知道的,晚輩定無隱瞞。」

顏老爺這會兒全沒了主意,見他一直跪在地上,急忙道:「大人有話起來說吧……」

邵寂言並未起身,反而叩首在地,道:「晚輩知如玉定是二老的掌上明珠,若二老不棄將如玉許配給晚輩,晚輩定會待她如珠如寶,絕不讓她受一點兒委屈。晚輩父母雙亡,此後二老就是晚輩的父母,晚輩定像孝敬親生父母一般侍奉二老,若有半分怠慢,便叫天地不容。」

顏老爺連忙起身上前扶他起來。

邵寂言道:「您可是同意了?」

顏老爺道:「不論如何,你先起來說話。」

一旁的顏夫人早被邵寂言講的這段故事感動了,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恨不得立時拉了邵寂言叫幾聲「好女婿」,見自家相公竟然還不鬆口應下這門親事,忍不住喚道:「老爺……」

顏老爺道:「你們都別急,若這事情果然如你所言,那可當真是天賜的緣分了,我也不是那迂腐頑固之人,自然樂見美事。」他說着轉對顏夫人道,「去把如玉喚出來。」

「唉。」顏夫人抹了把眼淚,急忙進屋去了。待匆匆趕到如玉的閨房,見她正坐在窗前繡花兒,便含着淚地喜道:「快別弄了,還不緊著隨我出去,你的知縣老爺來了啊!」

啊?我的……知縣老爺?

如玉愣在那兒不明所以,見母親滿面歡喜的模樣,忽地臉上一紅,心道莫不是給她安排相親呢?

顏夫人見如玉紅了臉,只當是她聞聽心上人來了而生的羞澀,也不多說,拉着她便走。

如玉慌亂地跟在後面,心道:怎麼這麼着急,她還沒打扮換衣裳啊!

如玉被顏夫人拉到前廳,見除了父親和表哥,還有個陌生男子,只匆匆瞥了一眼,便急忙低了頭。一時間,眾人的目光落在如玉身上,邵寂言更是恨不得馬上把她拉進懷裏,只是礙於岳父岳母都在,不好造次。

顏夫人把如玉拉到邵寂言面前,柔聲道:「如玉,快看誰來了?」

如玉紅著臉俯了一俯,略顯扭捏地道:「民女見過知縣老爺。」

知縣……老爺?

邵寂言愣住了……如玉叫他「老爺」?

周圍的三個人也都呆住了,感人肺腑的重逢場面……大概不該是這樣的吧……

如玉垂著頭,半晌未得回應,心裏突突地跳了起來,心道:完了,我可是叫錯了吧,難道不該直呼「知縣」二字?便又慌忙改口道:「民女見過縣太爺。」

縣太爺……太爺……太爺……

其餘三人面面相覷,扭頭去看邵寂言,這就是所謂的情投意合?

邵寂言根本不理旁人的質疑神情,只瞪了眼,望着如玉道:「如玉,是我,我是寂言啊!」

如玉嚇了一跳,抬頭望了一眼邵寂言,又無措地轉望親人:怎麼回事兒?

邵寂言急道:「你看着我,你別那副神情好嗎?你不記得我了?」

顏老爺看着閨女一臉驚慌失措的模樣,便道:「大人可是認錯人了吧。」

邵寂言忙道:「不是,我沒認錯人,她就是如玉,就是我認得的如玉!她是消瘦了許多,但我不會認錯的!她……她大概是才還陽不久記憶不清……不錯不錯,一定是這樣!當日她也曾忘了身家姓氏,不過沒關係,如今我來了,她能想起來的!您信我,我沒說謊!」

如玉被嚇住了,她完全搞不懂眾人在說什麼,只隱隱覺得和自己有關,想是剛剛自己說錯了話,惹縣太爺生氣了?她怯生生地退了兩步,再不敢開口。

邵寂言望着如玉,轉對顏老爺懇切地求道:「伯父,我能和如玉單獨待一會兒嗎?」

顏老爺皺了眉才要拒絕,顏夫人卻立時答話道:「好。」

顏老爺不悅要說話,卻被顏夫人拉住,又對邵寂言和如玉道:「你們倆慢慢說吧,我們就在後面,有什麼事兒就叫我們。」說完便用力扯了顏老爺離開,又給傻在一旁的程志遠使了眼色,程志遠懵懵地回了神,看了看邵寂言和如玉,跟着離開了。

如玉目送著家人離開,心裏急道:別走啊,別把我一個人留下,你們沒看到嗎?縣太爺好像是生氣了啊!

初時的震驚過後,邵寂言漸漸冷靜了下來,難受委屈仍是有的,只是這會兒眼見着如玉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心中的溫暖與滿足慢慢涌了上來。

他沒想過她會失去那段記憶,但與二人曾經的人妖殊途相比,這會兒的情況卻是好太多了。至少他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裏,他們如今重聚了,剩下的只是時間問題。他相信她對他的感情不會說忘就忘,只是不小心被她放忘了地方,只要他耐心地引導,她就會找到放回腦子裏。

此時此刻,他只想好好地看看她。

如玉緊張地低着頭,偶爾抬眸偷偷地瞥他。她不知道自己的心口怎麼跳得這麼厲害,她以前也被母親拉着相過兩次親,雖也緊張,可從未像現在這樣。她想大概是因為他是縣太爺,又或者因為他剛剛說了奇怪的話,還可能是因為他現在看自己的眼神燒得她臉上一陣陣發燙。

這是相親吧?是吧……如玉不太肯定了,雙手沒意識地卷着衣角。

邵寂言見了她這熟悉的小動作,窩心地彎了彎嘴角,凝着她柔聲道:「你瘦了……」

如玉抬眸看着他,不假思考地回道:「是,我之前碰了頭,一直躺在床上有兩年了,所以消瘦了些。」她說完才覺得有些不對,「咦」了一聲,瞪大眼睛好奇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以前什麼樣子?」

邵寂言沒答,望着如玉微笑,眸中的柔情讓如玉的心跳得厲害。她紅著臉,復又垂了眸子,低頭想了一會兒,似是了悟了似的小聲問道:「是我表哥告訴你的吧?」

邵寂言道:「有些是他告訴我的,有些不是,還有些我比他知道得清楚。」

「哦。」如玉羞澀地應了一聲。

「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比他清楚嗎?」邵寂言道。

如玉抬眸,忽閃著一雙大眼睛,很聽話地問道:「那你為什麼比他清楚啊?」

邵寂言望着如玉,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他本想像剛才一樣將他二人的故事從頭到尾講給她聽,引導着她憶起過往。可當她一副天真的神情向自己發問的時候,他卻說不出口了,只覺心裏堵得難受。他可以對着顏氏夫婦,對着程志遠,對着任何一個人平心靜氣地講述他們的往事,獨獨面對她卻說不出來。

他要怎麼跟她說兩人初遇時的尷尬?怎麼說他們相處時的趣話與溫情?怎麼說她曾為自己做過的那些傻事?怎麼說他曾無情地傷過她的心?怎麼說他痛定思痛,今生再不願放開她的手?

無數個相守的夜晚,以及夜半無人之時在他們之間慢慢滋長的情感,他要怎麼跟她說?那樣百轉千回的柔情,怎是一張嘴能說得清的?

一時間,心酸、委屈、不甘齊齊而來,邵寂言壓抑著呼之欲出的情感,聲音微顫地低聲道:「你當真不記得了?」

他沒在生氣,他好像在傷心。如玉迷茫地望着邵寂言,有些自責,有些心疼,卻又不知這感覺因何而生。她心想不論如何,大抵是她做錯了什麼,便很誠懇地回道:「對不起……」

邵寂言心口一酸,道:「我不想聽你說對不起,我想你記得我。」

如玉怔了一下,望着邵寂言的臉,疑問道:「我以前認識你嗎?」見邵寂言不說話一副傷心的模樣,她又急忙道,「對不起啊,我碰了頭,可能有些事情不記得了。你跟我說說咱們何時認識的,我許就想起來了。」

邵寂言嘴唇翕動兩下,仍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如玉自責地安慰道:「你別着急,我用力想,肯定能想起來的……要不,你提醒我一下唄……」她說着縮了縮脖子,豎起一根手指,「就一小下……」

邵寂言凝着她,終於開了口,應道:「好,我提醒你一小下……」語畢,不待如玉展了笑容,忽地吻了上去。

如玉被邵寂言用力地摟在懷裏吻住櫻唇,瞬時之後,她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兒。

上當了啊!壞人!他是壞人!採花大盜登門了!如玉的腦袋轟地一下炸開了,瞪大了眼睛嗚嗚地掙扎。怎耐她越是掙扎,邵寂言就越是用力地將她禁錮住,好似她一掙脫就會徹底跑掉,徹底忘了他似的。

如玉被按得緊緊地貼在邵寂言身上,腦子裏漸漸有些恍惚……她掙扎的動作越來越輕,瞪大了的眼睛也慢慢眯了起來……好像有什麼東西從遠方跑了過來,越來越近……心裏有個聲音似是在呻吟……又好像是在柔柔低喚誰的名字……寂……

「渾蛋!放手!」忽地一聲斷喝,將如玉一下子驚醒。邵寂言也若遭雷擊一般瞬間恢復了理智。如玉慌忙抹著嘴後退,像受驚的貓兒一般貼到了牆上。

顏氏夫婦和程志遠不知何時聽了廳中動靜趕了過來,那聲音正是顏老爺乍見女兒被人無禮輕薄后的怒喝。

三人神情各不相同,若說顏夫人和程志遠臉上還掛着震驚或是其他的情緒,那麼顏老爺臉上卻是除了憤怒,再沒其他的了。

邵寂言已然恢復了理智,慌忙無措地上前解釋:「伯父……我……」

「別叫我伯父!」顏老爺怒斥道,「方才是我們昏了頭,才信你那一派胡言,沒想卻是引狼入室來羞辱自家女兒!志遠!送客!」

邵寂言急道:「不是,伯父,我剛剛是一時失控……我沒有半分侮辱如玉的心思,我是,我是太着急了……」

顏老爺怒道:「別以為你是朝廷命官,我就不敢叫人打你!我這會兒客客氣氣地送客,是給彼此留了情面!你是咱們安平的父母官,但在我顏府,卻容不得你放肆!」

邵寂言仍是急着要辯駁,一旁的程志遠了解顏老爺的脾氣,看姨夫真動了怒,只怕鬧下去不好收拾,連忙攔了邵寂言將他往外拖,一直把他拖出了大門。

邵寂言一邊掙扎一邊急道:「志遠,我真沒存心侮辱如玉,我是一時情緒失控,我沒有編故事騙你們,她只是暫時把我忘了。你信我,我沒騙人,我是真的喜歡她,她也喜歡我,我們真的是兩情相悅!」

程志遠看到剛剛那一幕其實也很惱怒,可這會兒看着邵寂言又急又慌的模樣,又覺得他很可憐,蹙眉道:「我看,您還是先回去吧。」

邵寂言央求道:「不行,我若這會兒回去,就當真是說不清了。你幫我進去說說,我知道我剛剛莽撞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程志遠道:「我姨夫的脾氣我知道,他平時和氣得很,一旦動了怒,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好的。別說你,這會兒連我進去也得遭罵,怨我把你帶了來。」

邵寂言心中又慌又寒,這可怎麼辦啊,如玉已然不記得他了,這會兒又把岳父大人惹惱了,真真是雪上加霜。如此今後怎能有機會再見如玉,若兩人不能見面,如玉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記起他了!

程志遠見邵寂言執意不走,便道:「今天這事兒實在是太突然,要我說,倘若你說得果真沒錯,如玉未必把你忘了乾淨,一切都不急在一時。可你若賴著不走,當真叫我姨夫煩了你,可不更糟了?」

他這麼一說,邵寂言倒是害怕了,心道:萬一真被岳父大人厭棄了,他日如玉就算恢復了記憶,他二人的婚事怕也難辦,如此一想只好忐忑地離去。

院內,前廳。

如玉縮著脖子緊貼牆根兒站着,滿面羞臊地看着爹爹。

顏老爺氣惱未消,睨着她喝道:「進屋去!」

如玉嚇得一哆嗦,提了裙擺小耗子似的順着牆邊哧溜跑了進去,邊跑心裏還邊委屈:幹什麼吼我,是他親我來着,又不是我要他親的……

顏夫人這會兒也沒了剛剛的主意,想要去安慰女兒,卻又懾於相公的威嚇,只是不安地看着他。

顏老爺望着顏夫人,忽地神色一換,不放心地嘆道:「你倒是跟進去看看啊!」

顏夫人一怔,瞪了顏老爺一眼,趕緊跟了進去。

是夜,如玉躺在床上望着床幔發獃。

白日裏,母親把邵寂言說的故事跟她講了一遍,她才算明白他當時說的那些奇怪的話是什麼意思。

原來不是相親,原來他倆早就相好了。

可是自己怎麼不記得了?如玉愣神想了好久,每每像是憶起了什麼,可再細想下去卻又什麼都想不到了,腦子裏只不停地繞着白日裏被他強吻的光景。她抿了抿被他親過的嘴唇,翻了個身蜷成一團兒,偷偷地想:他說的要是真的就好了……

如玉連日來心事重重,回憶的時候長了,腦子又不舒服。可巧縣城裏的薄雲樓請了個大戲班子唱戲,程志遠便說要帶她去看戲散心,顏氏夫婦欣然准了。午飯過後,歇了晌覺,程志遠便帶着如玉進了城。

下午,顏老爺在小院兒里侍弄花草,見顏夫人從廊子裏若無其事地走過,沉吟道:「剛乾什麼去了?」

顏夫人站住,有些做賊心虛地道:「要你管我?」

顏老爺直了腰,蹙眉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可是又讓他進後院兒了?可是去告訴他如玉進城了?」

顏夫人被拆穿,索性理直氣壯地承認道:「就是去了,你能把我怎樣!人家這幾日天天來,你擺着張臭臉不見,總不能老讓人家在外面站着吧?」

顏老爺氣道:「你怎麼敢告訴那個混賬小子!頭回在咱們家中無人看見,若他這回鬧到街上去,如玉還要不要臉面了?」

顏夫人道:「他哪兒能那麼沒有分寸,志遠不也在嗎,能出什麼事兒?再有,什麼混賬小子混賬小子的,咱姑爺好歹也是知縣大人,這話若讓人聽見,還不得失了他的身份啊!」

顏老爺瞪眼道:「你別一口一個『咱姑爺』,誰是咱姑爺?那不講禮數的登徒子,我可沒認他!」

顏夫人嗆聲道:「你不認我認!不是咱姑爺,是我姑爺還不成嗎?我姑爺哪點兒不好了?要模樣有模樣,要學問有學問,最難得的是,對咱們如玉一往情深!什麼登徒子,他那不也解釋了嗎,是一時衝動。兩人本來感情好好的,說不認識就不認識了,換誰都得急。」

顏老爺道:「你還真信了他說的話了?」

顏夫人道:「怎麼不能信,我聽着就覺得真得很。他頭先沒見過咱們如玉,可她的模樣、性情,他說得都是真真兒的。他若不是真的與咱們如玉有那段經歷,怎能說出這些?再有,他編這個故事騙咱們作甚?咱們家在安平縣算個大戶,出了安平又算得上什麼,人家是在京城做過官的,還在乎咱家這些產業不成?何必使這詭計來騙!」

顏老爺道:「你懂什麼,我不是疑他有什麼旁的歪心,他說的那故事雖是離奇,倒也能自圓其說,未必全是編纂。只是我聽着有些不對,越聽越像書中的故事了,有些地方我這兩日回憶著竟是在什麼書上讀過似的,可見他未必全說了實情。如今如玉一點兒事兒記不得,他自是說什麼是什麼,萬一有什麼對不住如玉的地方他也不提,怎能讓他這般糊弄過去!」

顏夫人道:「書中寫了便是有人遇過這事兒,經歷相似的大有人在。再者說,小姑娘小夥子談情說愛的話,人家難道一句句學給咱們聽不成?自是有些不好意思說的地方。」

顏老爺道:「罷罷,反正你只看他有個好皮相便被哄住了。總之,這種沒名沒分便輕薄良家女子之徒,人品未必可靠,或就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孟浪之輩!」

顏夫人聞言忽地笑了,哼了一聲,不屑地打趣道:「是了,我只是個重皮相的,若不是這樣,當日怎能便宜了你這白面書生?還說人家沒名沒分的怎麼樣,你自己當初就是個老實的了?」

提及舊事,顏老爺老臉一紅,心虛地道:「那怎麼一樣,你怎能把我和那種混賬小子相比!」

顏夫人笑道:「是,是,不能比,許你輕薄我爹的閨女,不許人家輕薄你的閨女。」說完瞪了顏老爺一眼,趾高氣揚地走了。

顏老爺訕訕跟了上去:「我怎麼輕薄你了……當初是你同意的……是你先看上我的,你別耍賴……」

縣城,薄雲樓。

台上戲子們的扮相紅紅綠綠,一招一式伴着鑼鼓點兒打得精彩,樓上樓下人頭攢動,男女老少一個個看得聚精會神,叫好聲絡繹不絕。

程志遠和如玉來得早,程志遠又是縣衙捕頭,有些人脈,讓老闆給他們留了兩個前排的座位,挨着枱子。如玉坐得近,台上青衣抖水袖都能飄到她眼前。

程志遠扭頭看她,笑道:「坐那麼近,你上去唱得了。」

如玉沒應,好像沒聽見似的,手裏捏著咬了一半的酥皮點心,微微歪頭仰脖,不錯眼珠地盯着台上。程志遠見她入迷的模樣,不禁笑了笑,招手讓小二再上兩盤點心。

「是邵寂言吧……」如玉忽然開了口,聲音似問似答有些縹緲,兩眼仍直勾勾地盯着台上。

堂中吵鬧,程志遠沒聽清,湊到她跟前問:「你說什麼?」

如玉怔了一會兒方轉回頭,望着程志遠眨了眨眼,問道:「縣太爺……是叫邵寂言嗎?」

程志遠一愣,點了點頭,小心地問道:「你想起來了?」

如玉垂眸搖了搖頭,隨即露了個笑臉,憨憨地道:「沒有,我聽我娘說的。」

程志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想不起來,慢慢想,別着急。看戲吧。」

如玉笑着點頭,把手中剩了的半塊兒點心塞進了嘴裏,轉回頭繼續看戲,跟着大夥兒一塊兒鼓掌叫好。

她並不知道台上演的什麼,也不知自己為什麼鼓掌,她說謊了。她娘跟她說了好多,卻沒說過縣太爺的名字。這名字其實是她夜裏做夢時夢到的,白天一醒她又不記得了。剛剛她看戲看得痴了,不知怎的這名字就蹦進了腦子裏。她知道縣太爺姓邵,便想這大概就是他的名字吧。

門口,邵寂言穿過人群望着如玉和程志遠,心裏這個氣。

他這幾日天天往如玉家跑,偏生岳父大人打定了主意不見他,也根本不給他見如玉的機會,還是丈母娘疼他,不但耐心聽他說話,還給他說如玉的近況。剛剛他只聽說程志遠帶着如玉進城看戲了,半點兒不敢耽擱地回了縣城。甫一進樓,一眼便見了他二人,只見程志遠扭頭望着如玉傻笑,隨後竟又湊到她臉跟前說悄悄話。

什麼和氣的大舅哥!什麼得力的好下屬!什麼仗義的好兄弟!根本就是居心叵測,挖他牆腳來了!

邵寂言黑著臉擠過人群,找了個空地兒坐下,死死地盯着二人,監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每每見着兩人說笑,他便恨不得衝過去擠在兩人之間,只是拚命攥了拳頭克制着,待整場戲快要唱完,衣擺已經被他攥得褶皺不堪了。

眼看着戲要收場,邵寂言坐不住了,想着尋個法子把程志遠支開,拉如玉單獨說話。他蹙眉想了想,計上心頭,起身離開。

戲散,觀眾們熙熙攘攘地離場,程志遠和如玉坐在原處,想等著人都散了他們再走。忽地,人群中有人高喊:「有賊!抓賊!抓賊啊!」

這一嗓子,人群一下炸了鍋。程志遠騰地站了起來,囑咐如玉道:「你在這兒乖乖等我,我馬上回來。」說完便追了出去。他擠出人群,衝出酒樓,眼見着有個人在遠處一邊回頭望他,一邊狂奔著往北方跑去。他無暇多想,急忙追了上去。

如玉聽程志遠的話乖乖坐在椅子上等著,忽聽有人在身側喚她。她轉身望去,可不正是那個他嗎?

如玉心口猛地一跳,滿面通紅,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也不知該怎麼辦了。邵寂言卻不給她反應的機會,上前拉了她便走。

如玉嚇得縮着手,他要帶她去哪兒啊?怎麼辦啊?要不要甩開他趕緊跑掉?還是該喊表哥過來打他一頓?如玉心裏撲撲跳得厲害,雙腳卻是不聽使喚地跟着他走。

出了酒樓,穿過大街,拐進窄巷,邵寂言把如玉按在了牆上。

如玉緊緊地貼在牆上,望着邵寂言的雙眸中滿是驚恐,想起前幾天的事兒,不安地把嘴唇抿了起來。

邵寂言見狀,又氣又委屈地道:「幹什麼怕我?」

如玉不答,忽地下了決心似的把眼睛一閉,邵寂言還沒反應過來,小腿骨上迎面便被用力踢了一下,疼得他大叫一聲彎了腰。

如玉又慌又怕,用力推了邵寂言一把,匆忙跑了。

邵寂言不防,被如玉推了一個跟頭栽在地上,小腿疼得厲害。他從沒想過那個又乖又聽話、只會對他笑對他害羞的如玉會有一天這麼狠心地踢他。難受與委屈無形中把肉體上的疼痛放大了無數倍,只覺那疼痛順着小腿一直延到心坎兒里去,疼得他想哭。

邵寂言垂頭喪氣地癱坐在地上揉着小腿,狼狽至極。坐了一會兒,他無奈地一瘸一拐站了起來,待往前蹭了兩步,一抬頭,卻見巷口露出個小腦袋正往這邊張望,見他看過去,又哧溜縮了回去。

邵寂言心下一喜,想要緊追過去,怎耐腿上生疼,他想了想索性身子一歪,又跌在了地上,哎喲喲地直喊疼。

果然,巷口的小腦袋又冒了出來,大眼睛眨啊眨的不安地望着他。

邵寂言故意低下頭,可憐兮兮地揉着小腿。

如玉露出了半個身子,探頭探腦地張望了一會兒,忍不住小聲問道:「你沒事兒吧?」

邵寂言抬眼看她,撇著嘴委屈地道,「疼得很,骨頭好像是折了。」

如玉被嚇住了,戚戚欲哭:「我不是有意的。」她一邊說一邊走了出來,也很委屈地道:「誰讓你不規矩來着……」

邵寂言沒說話,只作勢低頭揉腿。如玉帶着戒備地蹭到他身前蹲了下來,一臉歉意地道:「要不我給你叫大夫去吧,要真折了就麻煩了。」

邵寂言喪氣地道:「折就折吧,反正你都不記得我了,我活着也沒什麼意思。」

如玉臉上一紅,抿著嘴,猶豫了一會兒,小聲道:「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邵寂言氣道:「你會認錯自己的心上人嗎?」

如玉臉上更紅了幾分,咬着嘴唇不說話了。

兩人一個坐在地上,一個抱着腿蹲在一旁,相對無言待了好一會兒。邵寂言輕聲一嘆打破沉默,柔聲道:「我知道我上次嚇着你了,對不起。」

如玉把臉埋在膝蓋里沒應聲,默默地搖了搖頭。

邵寂言道:「我想你該從你娘那兒聽了咱們的事兒了。我知道你才醒過來,一時可能想不起來……沒關係,咱們慢慢來,那些辛苦咱們都過來了,如今就更不怕了……我等着你……」

如玉仍是埋着臉,又默默地點了點頭。

邵寂言鬆了口氣,淡淡地笑了,伸手去握她的手。如玉像被燙了似的一縮,邵寂言握著不放。如玉微微抬頭,滿臉緋紅,到底還是沒有把手縮回去。

邵寂言不說話,只看着她笑。如玉羞澀地避着他的目光,極小聲地問道:「你的腿疼不疼啊,我去給你找大夫……」

邵寂言柔聲道:「不疼了,只要你理我,我就不疼了。」

如玉道:「那……我要走了……」

邵寂言拉着她不放,道:「別走,我想你,讓我再看看你。」

如玉羞道:「不行……我該走了,表哥讓我在酒樓里等他的,一會兒尋不見我,他該着急了。」

邵寂言道:「沒事兒,他沒這麼快回來,咱們離酒樓不遠,他若尋不到你,定要在大街上喊你的名字。」

如玉仍是不依,用力往回縮手,邵寂言恨不得把她拉進懷裏,可又怕像上次一樣嚇着她,只道:「那你告訴我下次什麼時候見我,你說好了,我就放你走。」

如玉道:「我爹不讓我見你……」

邵寂言道:「那你想見我嗎?」

如玉紅了臉,好小聲地重複道:「我爹……不讓我見你……」

邵寂言歡喜道:「這麼說就是你想見我了?」

如玉搖頭羞道:「不是,我才沒這麼說。」

邵寂言道:「我知道了……不過你聽你爹的話,也得聽你娘的話不是?你爹說不許你見我,可你娘已經把你許給我了,你要聽哪個的?」

如玉瞪了眼睛道:「我娘什麼時候說的啊?我怎麼不知道?」

邵寂言笑道:「我不騙你,你只把心放在肚子裏,安心等著做新媳婦兒吧。」

如玉正羞臊,忽聽街上有人高喊她的名字,她回過神,嚇了一跳,可不正是表哥嗎?她急忙抽手道:「表哥尋我呢,我要走了。」

邵寂言聽她一口一個表哥,醋勁兒上來,愈發拉着她不撒手,氣道:「你只怕你表哥着急,扔了我不管了?我的腿疼著呢!」

如玉急道:「剛剛還說不疼好了呢,這會兒又說疼了,你是縣太爺,不許耍賴啊!」

邵寂言道:「耍賴就耍賴了,這會兒你走了,不定又何時才能見着。」

如玉扁嘴道:「那你想怎樣啊……」

邵寂言嘻嘻笑道:「明兒我還去你家,你娘指定開後門請我在後院坐會兒,你也來唄。」

如玉撥浪鼓似的搖著腦袋,道:「不行不行,讓我爹知道,他會生氣的。」

邵寂言一想岳父大人那脾氣,也是犯怵,只道:「那你只在後廊那兒露個面兒,讓我遠遠地看上一眼也行了。」

如玉想了想,點頭應了。邵寂言笑,拉了她的手到嘴邊親了一口才鬆開。如玉紅著臉把手收到胸口,腮幫子一鼓,捂着手背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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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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