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時間彷彿瞬間寧靜了,郝德勝熱切得打量著譚秀娥,譚秀娥彆扭得看向牆角。「說呀,那爺倆還等着我回家給做飯呢。」譚秀娥被看得老臉通紅,不好意思得抬手擋了一下。「秀娥。」「別這麼叫。」「秀娥。」「你再這樣我就不聽了。」兩個人四目相對,有溫情也有忌憚。

「你到底對我有沒有那個意思。咱倆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彼此什麼情況也都清楚。你要是真有得話,咱倆就領個證,辦個酒席,名正言順、正大光明得在一塊過日子,也省得外邊那些人說閑話。」「那要是沒有呢?」郝德勝鼓足了勇氣說出這番話,譚秀娥一開口就把他頂了回去。

「怎麼會沒有那個意思呢?你心裏咋想的,我早就看出來了。」譚秀娥這話說得郝德勝不免有些傷心,更有些着急,連連嘆氣。譚秀娥抬手攏了下頭髮,抿過嘴唇后慢條斯理得說道,「我知道你對我好,可咱們倆真得不合適。」「哪裏不合適了,你倒是說出來啊。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你這又不同意又不說個一二三的,是要急死我嗎?」郝德勝是真急了,手背對手心,邊說邊拍著巴掌。

譚秀娥也重重一嘆,退到一個小板凳跟前坐下,「怎麼跟你說呢,唉。我要是無兒無女,這事也不用這麼為難,大不了老了之後,你家孩子嫌棄我了,我搬走便是。可我這不還有個閨女嘛,你說她現在還單著,她媽我卻找了個人家把自己嫁了,傳出去讓人家咋說啊。」「這?這,這算啥事啊。她是她,你是你,兒大不由娘,管不了一輩子啊。」

「話雖這樣說,可舌頭底下壓死人。就算我不替閨女考慮,也得替豆丁考慮不是。」「這和豆丁又有什麼關係?」郝德勝簡直要崩潰了,他甚至有點後悔今天說出這些話。「豆丁現在還小,雖說我打算離開一段時間,可終究還得回來。倘若咱倆在一塊了,豆丁咋弄,總不能讓孩子兩頭跑吧。如果還是我兩頭跑的話,那還不如現在這樣。」

「那你想怎樣。我這…唉。」郝德勝無可奈何得遙遙頭,關於這些問題他從來沒考慮過,也從來沒有意識到譚秀娥心裏頭裝了這麼多的顧慮。「你要是真有心,就再等等。」「等到什麼時候?」郝德勝的聲音里夾雜着不情願,當然,也沒有逃過譚秀娥的耳朵。譚秀娥站起身簡單扯了扯衣角看向郝德勝,「你要是不願意等,我就不耽誤你了。以後,我就不過來了。」

譚秀娥說完便走,郝德勝再怎麼心有怨氣也不想當着她的面鬧出難堪,上前一步抓起那條絲巾硬生生塞到譚秀娥的手裏,「拿着,給你買的就是給你買的,不要也得要。」譚秀娥抓住絲巾還想說些什麼,可郝德勝立馬噎住了她的話,「你要是不想要,出門就可以扔了。」譚秀娥還想解釋,可郝德勝卻催着她離開,說時間太晚了,豆丁該餓了。

此後的幾天,譚秀娥取消了回老家的計劃,專心在家裏打理豆丁和豆丁爸的生活,但不再去郝德勝家裏洗衣服收拾衛生。她並不是忘恩負義,而是覺得自己繼續和郝德勝糾纏不清會耽誤了人家,與其藕斷絲連,不如當機立斷,還人家一份清凈。

自從譚秀娥那天離開之後,郝德勝的氣性便又大了起來,看誰都不順眼,啥事都能挑出刺兒來。特別是菜窖旁那個兔窩,每次看見都來氣。豆丁爸爸租到大房子后,就把那隻兔子搬了回去,郝德勝之前還有過再養點雞鴨的打算,現在倒好,直接給拆了,眼不見心不煩。

更令他煩惱的是,上門提親的人絡繹不絕,而且步驟基本相同,最先打聽的就是他身體狀況和養老金的事情,之後便是房產的事情,這裏面就包括夏語昕的爺爺。「不見,誰也不見,把我當成啥了呀,等待配種的牲口嗎?」這天夏語昕爺爺的電話又打了進來,倘若換做別人,郝德勝早就給掛了。

「人家肯定要先了解情況啊,連今後正常的生活都不能保證,誰敢隨隨便便邁出那一步。」電話那頭也是苦口婆心,聽語氣是真替他着急。「你也不想想,都多大歲數了,以為還是年輕人吶,談著談著不合適再換下一家。沒那樣的機會啦,這一步走出去,下一步就是火葬場見啦,誰能不加個小心。你也是,昕兒原先跟我提起的那個老太太咋了呀,說不要就不要人家啦,你倒是痛快,讓人家的老臉往哪擱呀,想過嗎?」

夏語昕爺爺的這襲話像是一塊滾落到溪流里的石頭,瞬間攪動了一成不變的慣性。掛了電話,郝德勝坐在菜園邊上的木樁上,因為少有孩子過來,木樁周圍已被雜草和垃圾侵佔,和幾步之隔的小菜園判若兩地。

郝德勝點上煙抽了兩口,看着鬱鬱蔥蔥的小菜園和腳下亂糟糟的雜草思索著,難道是自己錯了么。不,自己沒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己是在勇敢的追求自己嚮往的美好,這是人的共性。不不,可能自己真得錯了,自己自始至終都在強調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想法,對於其他人的意見和態度置若罔聞。

而人是社會化的動物,只有學會與人交,且善與人交才能更好的生活在這個社會上。如果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那結局就會向呂家安一樣,固有狀態一旦出現變故,自己便徹底失去了所有信心。人終歸要死的,可總得死得其所,他走之前身邊還有個老伴,自己有啥?倘若現在便要死去,那麼在這個世間是否還有自己割捨不下的人和事呢?

郝德勝緩緩吐出一口煙氣,歪著頭看打量着手裏的半拉香煙,之前的一幕幕在眼前悠然飄過。那天夜裏,他給「老伴」點上一支煙,說自己抽煙是在替「老伴」抽,可事實絕非如此,明明就是自己心裏堵得慌,想找個方式緩解一下罷了。而自己卻要把這樣的事情假情假意得歸咎到對「老伴」的思念上。

對於譚秀娥,自己是喜歡的,但更多的是因為她帶給了自己太多的感動,讓自己本已空虛無聊的生活重新得到了充盈。而譚秀娥一而再再而三的希望自己可以和子女好好商量兩人之間的事情,自己卻一意孤行。特別是譚秀娥那句,「大不了老了之後,你家孩子嫌棄我了,我搬走便是。」這不是對自己的不信任,而是面對現實的一種無奈,可自己當時居然把這句話當成一種抱怨。

是啊,他親家說得對,這麼大歲數了,這一步走出去,下一步就是火葬場見啦。人生最後的一段路,誰不希望平平淡淡、安安穩穩得走下去,而自己卻只看到眼前沒想到將來。當有一天自己老到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又有什麼能力去照顧將餘生的幸福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人。想到這裏,郝德勝掐滅了手裏的香煙,順便掏出兜里的煙盒將餘下的一支煙攔腰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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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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