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明樂帝四十三年四月初二清晨乾元城外

此時近五十萬大軍已駐紮在乾元城外,將乾元城圍了個密密麻麻,水泄不通,就是一隻蚊子想要飛出去都得經歷三道暗哨與五道關卡。

在大軍中心的軍帳中,此時天柏高坐於首椅,他身側坐着神策軍大統領馮陽平,右側坐着微笑着的大商賈九華,再以此往下,分別坐着南朝二十三州的人馬,其中有梁永安這般的州城城守,也有如孫子胥這樣的一道大都督,更有率領各路綠林遊俠的江湖好漢,亂軍義士。

此時眾人齊聚一堂,目光炯炯的看着天柏,這個還不到弱冠之年的少年,等着他的聲音。

在此前,沒有人想到,天下會有人能在座的這些人合縱連橫,一舉推翻了大半個南朝,甚至揮軍直入乾元!

但如今這事卻被天柏辦到了,而他不僅做到了,還成功的將皇帝堵在了家門口,連讓明樂帝逃命的機會都沒給!

眼見破城在即,只要天柏一聲令下,他們便會如狼似虎的攻破城門,將天柏送上那把龍椅,改朝換代,就在今日!

天柏掃視一周,看清了每一個人臉上振奮的表情。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的迫不及待,都那麼的如饑似渴,只等着他下令!

天柏想了想,也就沒有耽擱:「今日是四月初二,此時我那位父皇想來還躲在床卧里發抖,只要今日我等破城而入,便能還這天下一個太平,讓百姓都過上好日子!

諸位也不要耽擱了好時辰,今日適祭祀、沐浴、移徙、破土……安葬!

我也算是為父皇選了個黃道吉日,諸位……便幫我一把吧!」

說着,天柏朝桃十三點了點頭拿起了酒樽,桃十三會意拿起酒壺為天柏添了杯酒。

「改朝換代,便在近日!建功立業,便在今日!天下太平,便在今日!諸位,武運昌隆!」

天柏一口飲盡杯中酒,將酒樽狠狠擲在了地上。

一眾統領一起舉杯:「托殿下洪福!」

飲酒、擲杯,穿上甲胄,拿起兵刃。

「殺!」

而此時,宣政殿中,明樂帝面色慘然的坐在龍椅上,龍椅下是面色惶恐不安,甚至有些瑟瑟發抖的文武群臣。

明樂帝森然道:「如今朕那逆子的大軍便在乾元城外,諸位……可有能人願領兵抗敵的?」

眾多大臣面面相覷,無一人站出來。

「好……好,你們很好!」明樂帝氣急,猛地站了起來:「當時朕已派遣大軍將那逆子堵在了邠州,朕的大軍卻被梁永安帶着十萬晉州軍配合神策軍兩面夾擊將朕的十萬騎盡數誅滅!那時,朕問你們可有人願領兵前往,你們無人敢於請命!

三月廿七,那逆子大軍入京畿道,若不是京畿道節度使冒死阻攔,只怕他早已到了乾元城!而那個時候,爾等不思如何退敵,卻要朕讓出乾元城,往江南西道逃命,這話你們也說得出來?!

朕若走了,這南朝還是南朝嗎?!屆時天下兵馬皆不會聽命於朕,你們安得是什麼居心?!」

明樂帝冷哼:「你們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們中有些與大食、回鶻已經搭上了線,其中更有人密謀擒下朕向那逆子邀功求命的!你們這些……你們眼中還有朕這個皇帝嗎?!」

明樂帝一卷衣袖,森然道:「不要以為,朕歸於五行,爾等便可逃脫性命!」

「羽林衛何在!」

「諾!」

「朕念名字,給朕將那些亂臣賊子都給朕拖下去,即刻杖斃!」

「諾!」

隨着明樂帝口中一個又一個名字說出,便有甲胄猙獰的羽林衛上前,將那些或面色驟變、或跪匐哭喊,討饒求命的官員一一拖了下去!

不多會,殿外便傳來了陣陣鈍器砸在皮肉上的聲音,那些人或老或少,原本高高在上的大臣們哀嚎著,尖叫着,很快就沒了聲息明樂帝喘了口粗氣,跌坐在龍椅上,揮手一指殿下的將領:「趙熠和,朕將兵符給你,如今城中還有城守五萬,玄甲騎三萬,你帶兵將那逆子給朕攔在殿外決不能讓其進城,明白了嗎!」

趙熠和面色冷厲上前一步,單膝跪地結果兵符:「末將領命!」

明樂帝冷然道:「朕如今已發出令箭,其他州道的節度使如今也該接到了,只要你能守住城門七日,等朕的大軍一到,那逆子的兵馬便是風中殘燭,車前螻蟻!」

「是!」趙熠和垂首抱拳,面無表情的回答:「末將定不辱使命!」

起身,趙熠和走出大殿,在殿外便有隨身將士送上明光鎧,趙熠和就地換上,周身甲胄猙獰,最後戴上頭盔,拉起面罩,他的面容就隱藏在了厚實的鐵甲之中,再無人可以看到半點。

而走出皇宮后,趙夜華迎了上來,急聲道:「父親,當真要去嗎?!如今……如今天柏大軍在前,城中兵馬不到十萬,此時當應避其鋒芒才是上策!這城誰都守不了,要知道,哪怕是在乾元城裏可也有許多天柏的擁簇,誰也不知道守城時會不會有人從身後遞一把刀子啊!」

趙熠和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我當然知道,只是有些事,必須做,有些事,避不了。我若不去,天柏入城前陛下就能殺盡我全家老小;我若去,不過是我一人白髮人身死,其餘人等都能活。我若叛,便背上罵名,一生一世天下人都是戳我們脊梁骨,我等都會不得安寧。」

趙熠和深深看了趙夜華一眼:「所以,我沒得選,也只能這麼選。」

說罷,他便不再看趙夜華,翻身上馬,走前看者趙夜華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但什麼也沒說,只是將所有的感情與面容藏在了鐵甲之後,沉默的抖動韁繩,領兵向城門而去。

等趙熠和到了城門口時,天柏大軍已至城下,即將攻城,而這時,天柏卻認出了趙熠和的甲胄。

天柏暫時止住了大軍,走上前去:「好久不見了,趙老將軍。」

趙熠和站在城牆上,眯着眼睛仔細看了看,這才朗聲回答:「是啊,天柏殿下,上次一別,如今已是一年有餘了,今日看到殿下,殿下看來也成長了不少……」

「是啊……一年了。」天柏微微闔眼,嘆息道:「趙熠和……閑話我們就不多說了,今日你真的要在這守城嗎?你應當知道,你是守不住的,甚至連命都得丟在這裏……」

「殿下又何必多問呢?」趙熠和道:「今日殿下想要入城,恐怕需得踩着老朽的身子才能過去了。」

天柏語氣轉冷:「那就對不住了……老將軍……」

就在這時,一根利箭帶着駭然的寒芒自軍陣中激射而出,轉瞬間便到了趙熠和身前,眨眼間便刺入了他的甲胄之中!

砰的一聲,趙熠和仰面倒地。

天柏垂下了眼眸,猛地一揮手,就在趙熠和倒下的瞬間,全軍攻城!

天柏謀劃了這麼久,他算好了一切,他不準備讓任何人,任何事在這裏擋住他,無論手段多麼下作,無論用什麼辦法……

——誰都不行。

城守剛上城牆就倒下了,乾元城內軍心大亂,而天柏攻城的時機又卡的太好,就在趙熠和倒下,新的城守還沒來得及更換下令時候,攻城就開始了。

在乾元城內百姓與遊俠的幫助下,天柏攻破城牆根本就沒用多長時間。很快,數十萬大軍長驅直入乾元城,徑直朝着皇宮而去!

而入城之後,天柏已經有些等不得了,他日思夜想,夜不能寐的兩個人終於就要見到了,現在他滿心都是挂念,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到皇宮去!

在入宮的途中,天柏還捉到了個意想不到,他以為早該跑了的人。

——趙夜華。

當然,說沒跑也不算對,因為趙夜華被馮陽平抓着的時候,他已經喬裝打扮混在乾元城的百姓之中,準備順着城門開啟的人流逃出城外。

然後……就被曾與他有一面之緣的桃十三給認了出來,抓到了天柏的眼前。

但天柏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讓人將他給收押了下去。他還捨不得現在就這麼殺了他,如今正餐就在眼前,似趙夜華這等甜品自然該等到酒足飯飽之後再去享用。

天柏帶人一路來到宣政殿之中,他走的不快不慢,但在他的四周自有無數軍中將士,綠林遊俠的身影穿梭在皇城之中,將那些羽林衛與暗哨一個接一個的拔除。

行至宣政大殿,此時明樂帝倒是哪裏都沒去,而是杵著一把長刀坐在龍椅之上,冷冷的看着進入大殿的天柏等人。

天柏上前幾步,在明樂帝身前數丈的距離靜靜的看着他,半響開口道:

「父皇,許久不見了,天柏可是想您的緊。」

明樂帝看着天柏冷然道:「朕可一眼都不想見你這孽障!」

天柏笑了:「父皇哪裏的話,你我父子二人許久不見,不應該敘敘舊嗎?父皇難道就不想知道天柏過的如何嘛?」

「是啊……敘舊……哈哈哈哈哈!」明樂帝狂笑起來:「你還真是朕的好兒子,帶着數十萬的大軍來找朕敘舊!」

明樂帝面色猙獰的提刀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來啊,成王敗寇,世間萬事莫不是如此!想座我的位子,稱堯作舜,你還得先把朕給親手殺了!」

「那就奇怪了。」天柏譏諷的笑了起來:「如今我到了這裏,自然當為堯舜,和父皇你……可沒多大的關係。」

說着,天柏看也不看明樂帝,而是一步步的向龍椅走去。明樂帝的面色扭曲了,他握著刀,就這麼看着天柏一步步的走近他,走向他,然後面無表情的越過他!

終於,他忍受不住了,他尖叫着舉起了長刀,朝着天柏的頭顱猛地劈斬了下去!

而就在他舉刀劈下的一瞬,一根細長的弩箭刺穿了他的手臂,明樂帝痛呼一聲,捂著臂膀倒在了地上,咬牙切齒的看向那一旁射出弩箭,面帶冷笑的馮陽平。

明樂帝狀若瘋魔的轉過頭,一手撐在地面爬了起來,想去抓已走至龍椅前的天柏!

可他剛剛一動,便又是一根弩箭射來,貫穿了他的膝蓋,將他釘死在了地面上!

明樂帝怒吼著、痛呼著,他不顧一切的伸出手想要去阻攔天柏,可是天柏卻連頭都沒有回,只是一步步的走上了龍椅,然後……

坐了上去。

直到天柏坐上龍椅的那一刻,明樂帝才愣了愣,呆住了。

直到此時,他都還有些不信,分明是去年還在這宣政殿裏被他下令杖斃府門的兒子,如今怎麼就真的坐上了他的龍椅。而他卻匍匐在龍椅前,像一隻搖尾求生的……狗!

天柏神色漠然的坐在龍椅上,龍椅下馮陽平、孫子胥、梁永安、桃十三等人紛紛躬身拱手。

「臣等,拜見陛下!」

然後倒在血泊中的明樂帝此時終於懂了。

就在此時,就在此刻,南朝已訇然倒塌,新王已繼位。

龍椅上的天柏神色漠然,以腕撐顎,「如今先帝因愧對天地已自盡謝罪,大行皇帝雖是昏庸無道,但終究曾撐起南朝多年,也曾某下不少福祉。如今雖歸於五行,但諸位也不可怠慢,就葬於皇陵吧……」

「你……你!」地上的明樂帝面色驟變,咬牙切齒。

他如今人還在這裏卻被天柏稱為大行皇帝,分明已定下了他的死期!

天柏掃了他一眼,眼神極冷:「帶下去吧,馮叔叔,他就交給您了。記得……手段溫和些,不要玩的太久。」

馮陽平上前一步:「末將領命!」說着,便獰笑着從明樂帝的膝中將利箭粗暴的拔了出來,領着他的衣領子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老東西……我們可還有很多賬……等著算呢,懿涵的仇,我得好好給你說道說道!」

明樂帝對馮陽平的話充耳不聞,只是直視忽然慘笑起來:「逆子,你等著!你今日發動萬民反我,他們終有一日亦會反你!他們今日如何對我,明日便會如何對你,你等著,你等著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切,一切都是虛幻泡影,你們!我們!我們……什麼都不是,連螻蟻都不如!哈哈哈哈哈哈!」

天柏漠然的看着明樂帝被拖出了皇宮,只當他是瘋了才這般胡言亂語。

隨後轉向眾人,朗聲道:「自今日起,便是元年,改年號天元,我親族曾為唐國公,故我朝更名為『唐』從此我朝不敬神明,不尊神宇,唯敬奉先祖!」

「臣等領旨!」

……

乾元城的清剿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曾經的皇子、公主都被找了出來,而後廢位的廢位,該改冊的改冊,一時間整個乾元城風聲鶴唳,人人都那一位新皇的怒火燒到自己身上。

新皇為何如此憤怒,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長蘇不見了。

哪怕天柏將佔星閣每一個縫隙,每一塊石板都翻開他也沒找到長蘇,這個憑空出現的天師好像就這麼又憑空消失了,甚至沒人見過他。

如此,天柏才知道,為何他兵臨城下,他殺入皇宮時,也不見明樂帝去求長蘇,也不見長蘇出現過。

原來他早已從乾元城離開,如今人去閣空,占星閣中除了些道經、丹爐外竟別無他物!

而關於長蘇的行蹤,天柏問過趙夜華,但似乎趙夜華也並不知曉。自從他那一日刺殺天柏回到乾元城,見過長蘇一面后,他便再也沒見過長蘇了。

天柏相信趙夜華說得是真的,畢竟……他已經被囚禁在大理寺獄中讓刑官變着花樣的折磨了足足一個月,渾身已經連一塊好皮都沒有了。

天柏見到他時候,他趴在地上舔著天柏的靴子只求一死。

天柏滿足了他。

等到回宮,看着高聳入雲的占星閣,天柏直接命人在占星閣腳下倒了火油,一把火將佔星閣燒了個精光。

巨大的火炬燃燒了三天三夜,照亮了乾元城的半壁天空,高溫也將大半皇城的濕意徹底蒸發。

也是從占星閣化作火炬燃燒的那一天起,因明樂帝而起的奉道之風戛然而止。原本民間便因盛行修道之風而導致許多人為逃避賦稅而選擇奉道為生,因此無數良田荒廢,無數人不事農務,只等萬民供奉他們。

同時那些道士更是圈地佔田,當上了舒舒服服的地主老爺,依靠剝削周邊的百姓過活,許多地方官府更是與此勾結,年年靠着那些道館的納貢滋潤的活着。

因而,天柏稱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廢道還耕,將那些不事農活的道士盡數從山上趕了下來,將道觀推倒,良田分予百姓。

從道觀中搜刮出的金銀之物盡數充填國庫,倒是把明樂帝修補皇陵花的錢補上了一部分。

便是天柏也沒想到,那些口中說着無欲無求,無為至上的道士們竟然藏有那麼多的銀錢,倒是讓國庫都豐盈了三成有餘。

期間道士們倒不是沒鬧過,他們甚至蠱惑山中的百姓衝擊官府,宣稱天柏乃是魔主,是不敬上蒼的邪魔,不僅殘害了仁慈博愛的先帝,如今更是要為了些許錢財便要向他們這些清靜無為,不在世俗之中的修道人下手!

對於這些人,天柏的做法極其簡單。

就一個字。

殺。

殺他個天朗水清,殺他個澄清玉宇!

所有敢於蠱惑山民,蠱惑百姓的,天柏直接便命馮陽平帶着神策軍碾了過去。將經書焚毀,叫道觀傾倒,無數道士的衣袍都被天柏從他們身上扒了下來,重新縫製成衣服後送與了那些流民。

監斬的是桃十三,哪怕是在砍頭的斷頭台上,這個皇帝的大女官也穿着件桃紅色的披風,說話也脆生生的,看着便惹人憐愛。

只是她的那雙眼瞳,看着便令人發冷,如同萬裏外的極冰,不帶半點溫度,監斬時也不見半點恐懼之色,甚至有時隨身還會帶着些果脯蜜餞,就這麼在血腥味濃郁的刑場上吃起來。

而自此以後,唐朝於三月後,世間再無神鬼誦經之聲,桃十三也被民間的百姓稱為『陛下的大女官』。

如今,除了尚且不知行蹤的長蘇,唐朝似乎又恢復了風平浪靜。

在接連削減賦稅之後,分發糧食救治災民后,整個唐朝似乎又回復了一些生氣,民間提到這位幼年的陛下,無不交口稱讚。

只是,有時天柏在宣政殿中上朝時,看着空蕩蕩的身側還是禁不住心中會嘆息一聲。

那裏,原本應當是張朝陽的位子。

當初便天柏也未曾想到,趙夜華竟會在長蘇的指示下奔襲千里,極精確的找到了他,並且想要殺了他。

但也正是因為當初張朝陽的身死,才使天柏心中的那股灼焰熊熊燃燒,將他所有準備的後手盡數用處。

如今天柏心中的火焰已經燒遍了整個唐朝,當初那些陷他與死地的官員、皇子、太子,如今都已在那股灼灼燃燒的火焰中消失殆盡。

只不過,雖然張朝陽身死在了半路上,可他的家人還活着——張朝陽殞命前唯一放不下,想要託付給天柏的人。

或者說,張朝陽唯一的妹妹,張愧雨還活着。

當初張朝陽辭官入了江湖,實則為的便是他的妹妹。張愧雨生有重疾,僅靠着張朝陽那點微薄的俸祿根本救不活。若是大富大貴的人家或許還好說,能用寶葯養著,但放在為人還算正直的張朝陽身上,這就是個不治之症在這個年代,這樣的故事很是老套,多半不是妹妹病死在床上,便是哥哥為妹妹鋌而走險,最終落得人財兩空。

如果張朝陽貪一些,這事也好說,但可惜的是,那時的張朝陽與他的那位執金吾隊長,都是少有不貪的人。

在把隊長那點攢著娶媳婦的錢借光之後,張朝陽就再沒有辦法了。

而隊長為了幫他一把,多掙些銀錢,好給張朝陽吊著自家妹子的性命,便上下托關係,賣盡了一張臉終於搏得個隨金吾衛出城繳費的肥差。

對那些金吾衛來說,出城剿匪裏面的彎彎道道實在太多,心情好了,便是出城繳費,嫌麻煩了便隨意砍幾個山民的腦袋帶回去,一個人頭交上去便是三個錢。

說你是山匪,你就是山匪,不是也是。

但很快隊長從山中便回來了,但回來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一顆被野獸噬咬到稀爛的頭顱。

張朝陽問遍了所有去繳費的金吾衛,所有人的回答出奇的一致。

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時的張朝陽只能記得,他在問那些金吾衛時候,他們滿臉晦氣的表情以及嘴角的譏諷。

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討不來公道,救不了至親,那時的張朝陽幾乎要絕望了。也就是這個時候,天柏找上了張朝陽,他原意本是打算給當日那兩個執金吾一些封口的好處,讓他們知道該怎麼說話,給自己未來鋪路的人,他另有人選。

可當白蘭將張朝陽的處境告訴天柏時,天柏還是動了些惻隱之心,也被張朝陽的心性所打動。

他做的其實也簡單,雖然他是個不如受重視且年幼的皇三子,但一個皇子想要整治幾個金吾衛實在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

白蘭以懿昭容的名義直接讓內飾監抓了那幾個金吾衛入大理寺審問,沒多久真相就出來了。

張朝陽那隊長為人太過耿直,金吾衛在進了山之後沒多久便發現,前行的隊伍的目的地根本就不是什麼山匪的老巢,而是徑直到了一處較為隱蔽的村子。甚至他還聽到有人極自豪的炫耀自己是如何找到這處村子的,此處又如何人煙罕至,做什麼都行。

這世界有些人是這樣的,他們經常會被人在腦袋上安上一個愚蠢的頭銜,而究其原因,便是他們不願做所有人都在做的事。就如同在一個所有人都是瘋子的村子裏,你是要成為一個得了癔病的瘋子而苟活下去呢?還是選擇做一個正常人,被所有人驅逐迫害?

隊長是後者。

他暴怒,他咆哮,他憤而離隊,準備回去乾元向上稟報。

於是他便死在了半路上。

大理寺查這件事的時,順藤摸瓜的拉出了一大票官員,甚至如果他們再往上查,便會查到一個叫趙夜華的人身上去,但他們不敢,他們也不能。

於是那幾個金吾衛及一大票的小官便為此買了單,該處斬的處斬,該流放的流放,除了那麼幾個人,幾乎所有人都伏誅了。

而當這事了結,天柏又給了張朝陽一大筆錢,一筆多到需要張朝陽不吃不喝拿執金吾的俸祿都得攢十年的錢。

世間最難不是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而對於當時的張朝陽,張愧雨來說,天柏送的已經不是炭了,他送給兄妹二人的是命。

所以當天柏在給出是拿了這筆錢從此再無瓜葛,還是辭官入民間,從此將命賣給天柏時,張朝陽毫不猶豫的便選了後者。

而天柏也從未失約,哪怕是他被囚於大理寺獄的那段世間,張隗雨也被他託付給了九華,或者說,其實從一開始張隗雨就被天柏安置到其他州去了,就沒在乾元城怎麼呆過。

這裏面也存了讓張朝陽他們兄妹二人能經常見面的意思,所以對於張朝陽來說,他的這條命,早就是天柏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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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世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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