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陰差和陽錯

第四十七章 陰差和陽錯

獄中,諾瀾的第二次探監。這次卻不同於上次,金局長親自領路,而探監的人只有諾瀾一個,更沒有時間限制。

一身的青衫就是他初時的模樣,清冷高貴,得體大方。深邃的星眸,鋒利的眉目,帶着清冽的震懾。他背對而立,只聽到身後一陣細細索索開門的聲音。

慵懶磁性的聲音從口中輕輕吐出:「溫向昭,你倒是厲害,能進來第二遍!」

金局長悄聲退下,諾瀾咬着下唇,淚眼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心疼那微啞的嗓音,仰起頭,將淚逼回。等那人轉過身,她要是願意,這一天都能在這裏把時光留給他。

時間跟水在流逝,沉寂的牢房裏年華漫漫。

「你是來取紙書的嗎?」陳隨生依舊站立不動。他的身影似乎更消瘦了些。

「紙上我已經簽了字。我強行娶了她,卻沒想到倒成了她不幸的源頭。看來是我太自負,以為用一年的時光能讓她愛上我,以為用這樣的夫妻之名能完全束縛她。卻未料到,老天給了我所有,唯獨漏了她的一顆心。

本來娶她便不是我的本意,只是父親逼我娶那曹婉琴,但我恨她的家人是殺我母親間接的罪人,我怎會娶那樣一個女子。為了躲避這樁婚事,我只好出此下策:只要樣貌擔得起我陳家少奶奶之名的,我便娶!真是造化弄人,偏偏七夕的那一晚,我便看見了她在河邊許願的模樣。

我一打聽,才知道她的父親是學校的校長,那時正資金周轉不開,他遇到難題。好,我便幫了他!這樣才言正名順地娶過來。正好,她與那華商商會會長之女關係甚是密切,我想着這樣更是不差,有何生意場上的消息一打聽便是。如此一舉兩得的利事,我作為一個商人,在商言商,自然歡喜不過。

只是一年多,發現她的心就和鐵樹一般,怎麼也開不了花。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留這樣的女人在身邊呢。強扭的瓜不甜,我自是知道,所以那張紙,我想都沒想便簽好了名字。就像淮書給我的那些訂單一樣,簽得很順利,很流暢!你可別衝動,我也是還你妹妹幸福。你不是最疼愛她嗎?你只要把那張紙給她,她落下她的名字,就是自由身。我們就兩訖了,黃泉路上也不用再相見!溫向昭,你說…是嗎?」

身後就像空無一物,沒有絲毫動靜。

靜謐的空氣中,那股陰冷的氣息陳隨生早已聞爛了。以至於若夾點其他的味道,比如說:蘭香,他又怎會聞不出。

「那張紙是什麼?」下唇已滲出血,那股甜腥由舌尖帶到喉嚨,諾瀾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將它咽下心田。

陳隨生慢慢轉過身來,一張蒼白到極致的臉映入他星辰般的眸里,那嘴角的鮮紅血跡倒成了點綴,他竟看出一份妖冶的魅惑。嘴角斜斜勾起,語氣中帶着玩笑,很隨意:「休書!」

時間再次靜止,黑暗的牢中從窗外射進幾縷陽光。那光里的細塵被分解成微粒,一顆一顆自由漂浮,肉眼清晰可見。

或許最大的痛不是體現在眼睛可以看得見的淚光上,而是肉眼看不見的人的皮相包裹着的心在滴血。

「那份休書呢?」陳隨生從未見過這樣的諾瀾,冷靜得嚇人,她一字一頓。

他轉過身的一剎那,拾起床板上的一隻鋼筆。

再次走到諾瀾跟前,這次很近,很近的距離。

他說:「筆也給你準備好了。」

諾瀾就這樣望着他,眸子裏純凈得亦如那時她在河邊許願時的初見。睜眸的一剎,如煙花綻放,是如水的芳華。

他看着她慢慢接過筆,在那尾處落筆:「溫…諾…瀾」一筆一劃,低頭的模樣就似一朵水蓮花,他從未看厭過的溫婉嬌柔。

「我們兩清了是嗎?」她抬頭問他,帶點小小的倔強。

她看着他下巴微青的鬍渣,他點頭:「嗯!」聲音清晰,即使說「嗯」依舊溫潤動聽。

諾瀾本想着把今天的時光都給他,她不嫌這裡冷,這裏臟。她只想,只要他在身旁,什麼都是無所謂的。可是,不是她不要他,而是他不要她。

這次醬油事件,陳家醬香工廠早已被停封。

諾瀾靜靜走在回家的路上,腦中一片空白。無聲的細雨在飄落,也打在她的臉上。

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飄過,是和巧茹一起念書的學生時光,是同曾子佩相處的那段青蔥年華,還有更多的卻是陳隨生和她相處最短暫的一年歲月。明明這段時光在錯誤的時間開始,卻讓諾瀾印象最為深刻。她震驚地發現,她愛上了他!

她伸出好看的手,去裝那細雨,可是雨從指縫間滑落,她抓不住。有些東西,錯了開頭,又怎麼能對了結尾;抓不住的東西一旦錯過便是過錯。

她想她是不是來錯了時間。

昨日同曾子佩說的話還在耳旁。

「我答應你,但我也有一個條件!」說這句話的諾瀾是不可多見的堅定和決然,「我要探監!」

「好!諾瀾,若不是你許了我餘生,否則這點時光我一點都不願意分給他!」

今日的她選錯了時光。漫漫年華,最大的悲傷便是無休止的陰差和陽錯。

「噼啪噼啪……」

自右側拐角的偏門裏,走出一個修長的身影,鐵靴有力,腰配手槍,那樣貌更是比獄中男子多了一份威力。

「陳少不去當演員倒是可惜了這副好皮相和絕佳演技!」曾子佩雙手擊著掌緩緩走出。

陳隨生似疲倦了許久,強撐的力氣在看到那抹嬌小的背影一點一點消失后便再也支撐不了,他坐在那塊冰冷的床板上,顯露出難得一見的頹靡之色。

「陳少,我家諾瀾心思單純,她以為你簽了這份休書;但你可別忘記,這張紙上可沒有你的筆跡!」

陳隨生微微一抬眸,又恢復那抹銳利。他拿起筆,看到那三個字的清秀筆鋒,頓住:「你最好護她一輩子周全。若是她有絲毫損傷,縱使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她,帶她離開。」

「陳隨生!」鐵靴男子字字鏗鏘,「這樣的機會我絕不會給你。我有今日之權,好歹你也算半個『貴人』。你既給不起她幸福,就該放手!這是很明智的選擇。」

終了,陳隨生的筆尖用力。他語氣平淡:「還有廠里的事她也無需知道。」

「你是說那孩童下毒的事?」

「小狐子是她最喜愛的孩子,她要是知道會很難過。你只需負責她快樂便好!」

「你倒是思慮得周到!那孩子受人利用,竟敢往自家主人家裏下毒,倒是狠心。你放心,既然諾瀾會心傷之事,我定然不說。」他接過陳隨生遞來的休書,朝紙上的筆墨輕輕一吹,「三日後,你便可以出獄。既是這樣,以免夜長夢多,我那日就帶諾瀾走!」

風吹乾了的筆跡,那張紙上「生」字的最後一橫似筆鋒婉轉,自然勾連着「溫」字最旁的第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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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世界這麼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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