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寄人籬下(一)

元光五年，轉眼六年已經過去，城牆宮瓦依舊，人卻早不知了去向。

椒房殿內依舊冷若冰霜，似乎沒有一絲人氣。殿內的宮人都退到門外，不敢靠近。

陳阿嬌坐在地面上，頭髮散亂，衣服已經有些褶皺，一雙大眼睛無力地凝視著殿內的一切，嘴角掛著苦澀與無奈。

突然，她大笑起來，眼角慢慢溢出了淚水。緊接著，大笑變成了凄涼的慘笑，眼淚越涌越多，止也止不住。

當年她搬進這座宮殿的時候，還是無知的美好少女，帶著與他廝守的幻想，進入了這座困住她，讓她鬱郁的宮殿。曾經，他說會造一所金屋子將她藏起來；曾經，他與她相守在這椒房殿里，以為那就是一生……

她現在好恨，恨那個將他從自己身邊奪走的女子。可她也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不能留住他的心。

這時，廷尉張湯帶著一幫侍從闖進殿內，打破了殿內原本的寂靜。

張湯身穿栗色官服，緩緩打開手中的聖旨，宣讀道：「皇后陳氏，無德失宜失序，惑於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璽綬，罷退居長門宮。」宣讀完畢，張湯補充了一句：「走吧。」

陳阿嬌不屑地哼了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那日衛子夫在自己宮內發現巫蠱之物，劉徹立刻命廷尉張湯徹查，最後通過女巫楚服招供，查到了陳阿嬌。被廷尉審問時，她供認不諱，一言只說是自己所為。

見她仍舊未動，眼光還在打量著這個華麗的宮殿，張湯不禁說道：「陛下說了，您到長門宮后，衣食俸祿一切與皇后無異。」長門宮本是館陶長公主的私家園林，後來被她的面首董偃當作禮物送給了劉徹。

長門宮位於長安城外的霸陵縣，劉徹將陳阿嬌廢了以後貶謫到此，無疑給邑堂陳家及館陶母女一個沉重的警告。在大漢朝，陳阿嬌以前，歷代的廢后都沒有趕出長安的，仍舊居住在長安的冷宮之中。

聽到這些，她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嘲諷譏誚道：「還弄這些做甚？他既然已經將我廢棄，還顧慮這些？我看他呀，是怕天下人說他拋棄糟糠，所以才這麼假惺惺……」

「休要胡言！」還未等她說完，張湯厲聲打斷了她。

「哼！他還怕人說？」口中嘲諷之意更甚，現在的陳阿嬌，再次恢復了那副驕傲的表情，「我生辰那日，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他那樣羞辱我，之後拉著衛子夫那個賤人就走。我在後面哀求他留下，他卻當作沒聽到似的……」

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凄慘的神色，但隨即又恢復了以往的驕傲，「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記住，就算他再優秀，我陳阿嬌也不要他了。」

語畢，她沒有再看一眼那座曾經相與他廝守一生的宮殿，傲氣地走了出去。

從這一刻起，她已經再無退路。走出了宮殿的大門，她的愛情，她從孩童時期就愛慕的男子，也隨著她如死灰的心，徹底埋葬在著偌大的未央宮裡。

眼淚止不住地簌簌落下，她緩緩閉上雙眼，耳邊一直回蕩著那日他說的話：「如果能娶到阿嬌，我一定用金子造一所大房子給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