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勸慰

顧南燕的眼前迷糊得再看不見水中的東西，下意識的緊絞手中的帕子。

任她怎麼下力撕扯，它紋絲不動。

她心中的怨氣卻越結越深，緊咬雙唇，直至嘴裏泛起絲絲血腥味。

「阿燕在這兒呢！」

聽見熟悉的聲音，顧南燕慌忙吸吸鼻子，用帕子小心地往眼角輕抹，生怕花了臉上的妝，無端又惹來一陣嘲笑。

活動一下唇角，她才轉身故作輕鬆的笑，「二姐姐，也來看風景么？」

顧秀妤快走兩步，滿臉憂色的凝眸看她，微微搖頭，「我是擔心，才想着過來瞧瞧你，尋了一大圈兒了……妹妹身子又弱，站在這兒，涼着可怎麼好？」

顧秀妤雙手捧心，「你聽聽，我的心到現在還砰砰跳得厲害呢，就怕妹妹出什麼事兒。」

顧秀妤話說得急切，額上還沁著薄汗，真是一臉擔憂的模樣。

顧南燕的心口湧上一陣熱浪，眼睛模糊一片，不由輕聲微咳，「謝謝二姐，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活着也了無生趣。」

「這話說得我也心酸……」顧秀妤一邊嘆，一邊親手扶住顧南燕，輕撫她的背，待她咳得稍平緩了一些，轉身揮退丫環，「我與阿燕說說話，你們邊上呆會兒去。」

與顧南燕手挽手一起緩步往亭中，石桌前坐下，顧秀妤先是嘆口氣，「阿燕，你要想開些，多大的事兒，張口閉口總死啊死的，人要真死了，可什麼都沒了。」

顧南燕苦笑，「我活着總礙人眼，死了倒乾淨。我本來什麼都沒有，草芥的命，不像二姐姐，是金枝玉葉。」

顧秀妤「嗤」一聲，「什麼金枝玉葉？我好心來勸，阿燕這是拿我取笑？」

顧南燕這才想起陸氏的事兒來。

陸氏與安樂候府斷絕了關係，半病半瘋的，顧秀妤又許了個年老無用的鰥夫，情形還真的比自己好不到哪兒去。

顧南燕忙面帶歉意地握她的手，「對不住，二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什麼意思都好，」顧秀妤不著痕迹的從她掌中抽出手來，輕扶鬢髮，「我們都是為人所害，所以我這才對你心生憐意。哎，」

顧秀妤重重的嘆口氣，目光轉身欄外的不知何處，「其實妹妹比我境況好得多，妹妹畢竟還有希望，我又有什麼資格憐惜妹妹？」

「姐姐快別這麼說，」顧南燕忙着想解釋，卻捕捉不到顧秀妤的目光，只好跟着嘆氣，苦笑，「姐姐說笑，我……有什麼希望？」

顧秀妤收回目光，咧咧唇角，擠出一個怪異的笑容之後，目光卻是落在自己交握於桌上、輕輕揉搓著的手上。

顧南燕推她的手，聲音有些急切，「快說呀，二姐姐！」

顧秀妤抬起眼來，沖顧南燕無奈的笑，欲言又止，「我也就是替阿燕心疼，瞎想想，雖說……咳，你別當真。」

「二姐姐哄着我玩兒呢，」顧南燕有些泄氣，跟着紅了眼，扁嘴，「我只當二姐姐是疼我的，原來也是來看我的笑話，偏我還當了真。」

顧秀妤正色，道，「阿燕這話說得，我自然真心疼你，這才東想西想的，只想找出個能絕處逢生的法子來。你不想想，皇上的聖旨，誰能改變的了？好容易想得些些希望，你倒好，說得這話！」

顧南燕忙道歉，「是我錯怪二姐姐了，這府里最疼我的，除了奶奶，就是二姐姐了。」

顧秀妤這才露了些笑容，壓低聲音，「只是這話若說出來，倒顯得我是小人之心似的，我……還是不說的好，左右，」顧秀妤理理鬢髮，「我還自顧不暇呢，妹妹的事，我也愛莫能助。」

顧南燕又握她的手，「這兒沒別人，姐姐只當笑話來說，我不說出去，誰又知道什麼？二姐姐的一句話，或許讓我感激一輩子。」

「一場姐妹，說什麼感激，」顧秀妤抽出右手，握在顧南燕的手上輕拍，先是嘆了口氣，「哎，」猶豫着，又道，「阿燕來京城不久，有些規矩阿燕是不知道，不然，憑阿燕的聰明，哪裏用得着我這個做姐姐的來說？不過，」

顧秀妤又是一聲嘆，「不過，橫豎也就是瞎想，說了也無用。」

顧南燕精神一振，往顧秀妤的方向動動身子，離她更近些，問，「是不是瞎想，說來才知道。二姐姐快說。」

顧秀妤仍在猶豫，被顧南燕連聲催促了一番，四顧之後，才笑笑，「就是那句話，阿燕來京的時間短，不知道些規矩，不然，依阿燕的聰明，哪裏用得着我說？」

「求二姐姐指教。」

顧秀妤卻是賣了陣關子，「阿燕沒來之前，我就見過幾回武安候世子，謫仙般的人物，也無怪妹妹心動。」

顧南燕一愣，沒想到顧秀妤忽然說破自己的心思，霎時臉上紅雲飛遍，碰一下顧秀妤的手，小聲嘟嚷，「二姐姐笑我，我不是……」

「只可惜……」

顧秀妤打斷她的話，轉而臉上陰雲密佈，看着顧南燕的眸光裏帶上些許憐惜。

顧南燕頓覺手指一僵，心也跟着跌入冰窖。

可惜之類的話，她自己也想過許多。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可惜當年自己尚幼，未入他的眼。

可惜來京之後，自己畏縮不前，與他也未能有太多交集，不然……或許……

「可惜，阿燕的身份……恕姐姐直言，與武安候世子，那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斷斷沒有交集。」

一句話說得顧南燕直想撞死在這廊柱之上。

命是父母生的，她能怎麼辦？

顧秀妤輕握她的手，伸指將她墜在眼下、卻一直不曾滴落的淚抹去，道，「不過好在妹妹並不奢望天上……在我看來，」顧秀妤輕咬銀牙，話裏帶上的些許恨意，「可惜是遇上了個心腸狠毒的人，否則，妹妹好歹是咱們顧二爺二老爺的嫡女……這樣……」

顧秀妤頓了頓，「委身為妾」這樣的話，她倒底說不出來。不過看着顧南燕臉上又微微泛起羞赧的表情，她知道顧南燕己然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微微一笑，「換作是別人，巴不得有妹妹這般溫順又善解人意的女子……」

陪嫁。

顧秀妤一樣未說，顧南燕則羞得滿臉通紅，垂下眸去。

顧秀妤的話真說到她心坎里去了。

這也是她越來越恨顧南諼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