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怪習慣

第001章 怪習慣

回憶我做冥幣印刷的歲月,那就必須得從我哥身上的一個怪習慣說起。我哥總是沉默寡言,當我問及他為什麼不喜歡說話時,他淡然的說:印過冥幣的人,這一輩子有一句話永遠不能說。

我問他是哪句話,他不再吭聲。

當然,這只是當年隨口一提的事,接下來我要說的,才是我哥的怪習慣。他總是隨身攜帶一盒煙,但他不抽,也不給別人遞煙,一直讓香煙都放的發霉了,就扔掉再重新買一盒。

這不聾子的耳朵——假擺設嗎?還別說,不管誰問,我哥就是不吭氣。

我對我哥的這個怪習慣可謂記憶尤深,這事得往前推。

幾年前的冬天,我跟着我哥學印刷,當時我還不知道他有這個怪習慣,那天下午我拿了他一根紅旗渠香煙,但還沒抽,旁邊的同事板牙耗就告誡我,說這煙不能抽。

板牙耗曾經是我同學,他的兩顆門牙大到嘴唇包不住,就像兩塊門板,啃瓜皮絕對好使,加上他名叫張浩,所以稱他板牙耗。現在想想,可能就跟《黃飛鴻》裏的牙擦蘇差不多。

我當時還納悶,我親哥,抽他一根煙還能咋樣?可我剛點燃香煙,我哥突然出現在我身後,質問我從哪裏拿的煙。

從小我在他面前就是弔兒郎當的,這一次也不例外,我剛指了指他的煙盒,他卻毫無預兆朝我後腦勺刷了一巴掌,怒吼著讓我把煙掐了。

親兄弟啊,這臉翻的比書都快!

我扔掉了香煙,傻在了原地,小時候我哥也打過我,但那是小時候。現在我都是多大的人了,要臉的!他竟然就在大庭廣眾之下刷我一巴掌。

我很委屈,淚花在眼眶裏不停的打轉,我藏到了印刷機的後邊,裝作查看紙張質量的樣子,用袖子抹掉了眼淚。

傍晚六點多鐘,吃完飯大家都回了車間,唯獨我哥一直坐在我對面玩手機。

「小志,今個哥打你,是哥不對,你別往心裏去,哥也是為了你好。那煙真不是讓咱們吸的。」我哥一直低着頭玩着手機,可能是不好意思看我。

「嗯,哥,我木有往心裏去。」我又問:「哥,那煙究竟是給誰吸的?」

他沒吭聲。

喝掉最後一口麵湯,我哥起身,正要離去之時,像是想起了什麼事,又低頭對我小聲說:「咱廠門口那個養狗的老鄭,他的煙你也別吸。」

門口負責養狗的老鄭,我對他還是比較記憶猶新的,他五十多歲,皺紋橫生,笑起來就會露出一口大黃牙,一看就是個老煙槍。他是個瘸子,右腿不會打彎,現在是負責喂狗的。老闆愛狗,不知道從哪買回來一隻藏獒,就關在廠門口的鐵籠里,每逢來人送貨,那藏獒就狂吠個不停。

不管誰訓斥藏獒都不管事,但老鄭從值班室里出來,隨便喊一句:「甭叫了。」那藏獒立馬就乖乖的卧下了,而且連大氣都不敢出。

除此之外,聽說這個老鄭還會看手相。所以,我對他的記憶比較深。

八點下班,我哥說:「小志,今晚咱倆一塊回去。」

冷天,八點多已經黑透了,我們宿舍是老闆在一片民居中租的。那一片民居東起勞動路,西至六一路,中間可謂錯綜複雜,各種羊腸小道,而且路燈早就被人砸爛了,到了晚上沒一點光亮,跟走在墳地里差不多。

「哥,你身上的煙,到底是給誰吸的啊?」長大后我倆各奔東西,過年才回家,從今年開始,我才發現他有這個怪習慣。

我哥不吭聲,過了許久還是說出了他一直掛在嘴邊的那句話:干咱這一行的,有一句話永遠不能說,切記別亂說話。

我特別想知道那句話是什麼,又或者是關於哪方面的,可不管我怎麼問,他始終不再吭聲。

夜路很是安靜,我沒話找話,問:「哥,我聽寶剛說,前兩年這片死過人,是一個女的半夜在這裏被姦殺了,都上報紙了,真事假事?」

「這片地邪,死的人多了,大晚上的別說這個。」

一聽這塊地邪,我下意識搓了搓雙臂,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第六感,總覺得黑暗中有人盯着我看。

我轉頭朝身後看去,登時渾身一震,問:「哥,你說這世上有鬼嗎?」

我哥側頭問:「怎麼了?」

「哥,你回頭看看」我的語氣有些顫。

我哥聽出了我話語中的驚恐,當即一把勾住我的肩膀,說:「別看!心裏不要慌,千萬別跑。」

我哥把我的香煙掏出來,隨後捏了幾根,直接拋到了身後的夜空中,具體仍了多少根我看不清,但煙盒裏只剩下了一小半。隨後我倆加快了走動的速度,走出小巷的那一刻,我用眼角餘光瞟了一眼。

它還在。

在宿舍里,我說:「哥,我剛才看到」

話都沒說完,我哥直接打斷:「那不是鬼。記住咱爹說過的話,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還有,你以後千萬不能再抽我的煙,下一次咱們就沒這好運了。」

我還沒說那東西是什麼呢,我哥就知道?我點點頭,鑽進了被窩。

臨睡前,我哥說:「想上廁所現在去,後半夜聽到任何響動也別出屋,就當沒聽到,有尿也得憋著,懂嗎?」

「啊?」我下巴都差點掉在地上,這都什麼事啊?但見我哥凝重的神情,我還是點了點頭。

這一晚我顯然睡的很踏實,一覺到天亮。翌日清晨,我從被窩中起身,眼睛一片朦朧,我哥站在床頭櫃前翻找東西,我嘟囔道:「哥,找啥哩?」

我哥側頭看我,問:「你昨晚又抽我煙了?」

我揉了揉眼睛:「沒有啊。」

我哪會那麼沒出息,不會因為我哥扔我一把香煙,我就偷偷抽他的煙,我有這麼貪小便宜嗎?

「嗯,那就好。」原來我哥昨晚放到床頭柜上的那盒紅旗渠香煙,莫名其妙的少了六根。

他自己肯定沒藏,我也沒抽啊,那這六根香煙哪去了?

還別說,我哥一看煙盒裏的香煙變少了,不但沒深究這回事,還特高興。在吃早餐之時,我說:「哥,會不會是上夜班的寶剛回來拿的?」

我哥低頭喝了一口胡辣湯,又搖了搖頭,不知道是否定,還是懶得多想。

我們宿舍總共住着四個人,我,我哥,寶剛,板牙耗。鑰匙我們人手一把,所以我覺得應該是寶剛昨晚回來拿的,因為他煙癮大,一天抽兩包,宿舍里的煙頭基本上都是他仍的。

但轉念一想,工業園門口就有小賣部,誰閑的沒事大半夜跑回來拿幾根香煙啊?再說了,我哥的煙,誰都不讓抽,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到了車間,換上工作服,我熟悉的叼上一根煙,剛吸了一口,就覺得有點不對勁。煙味像是紅旗渠,可我買的煙明明是黃果樹啊。

我捏著香煙一看,頓時一驚,差點就癱坐在地上了。

黃果樹煙盒裏還有多餘的五根紅旗渠香煙,加上我嘴上已經點燃的這一根,總共六根!

我嚇傻了,香煙還在燃燒,我一把摔到地上,用力的踩滅,手掌止不住的顫抖。昨晚我哥剛警告過我,讓我以後千萬不能再抽他的煙,而今天早上我就又抽了一根。

可那六根香煙明明在他的煙盒裏,怎麼就跑到我的煙盒裏了?香煙自己是不會長腿的,這究竟是誰搞的惡作劇?

我哥故意的?不會,血濃於水,他怎麼可能會害我?

把所有因素排除在外之後,難不成半夜裏有鬼,對我倆的香煙做了手腳?好讓我故意再次犯錯?

這一次究竟會出現什麼嚴重的後果?

我的呼吸有些粗重了,我不知道這會有什麼後果,以至於工作的時候我都處於一種走神的狀態。我哥看我精神不太好,說:「出去抽根煙,喝杯茶歇會,你這狀態上機器,容易出危險。」

蹲在廠房外邊,我忽然覺得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陌生,門口被關在籠子裏的藏獒一直盯着我看,眼睛中似有深意。

我小時候聽老一輩人說過,說這自古以來,冥幣就是個特殊東西,要沾上血才能進陰間。又說這印冥幣的人啊,上輩子都是小鬼,在地獄里給閻王爺服務的。閻王爺高興了,這輩子就賞這小鬼投胎做人,但還得印冥幣,為陰間做事。

當然,這都是老一輩說的話,要說信不信,至少我是不信。可我剛來這僅僅一天而已,怎麼這怪事就一樁接一樁的?好像在我來之前,並未有這麼多複雜的事情,為什麼我一來,事情就變的複雜了?

難道問題的原因不是出在了冥幣上,而是出在了我自己的身上?

晚上回到宿舍,我還在糾結要不要跟我哥說實話,但我哥已經鑽進了被窩,並且囑咐我,半夜裏不能去衛生間。

我也鑽進了被窩裏,心想今天並沒發生什麼事,那就不說了,昏昏沉沉進入了夢鄉。

半夜,我哥的聲音從衛生間里傳來:「小志,給我拿點紙,廁所沒紙了。」

我睡的迷迷糊糊的,心想我哥怎麼這麼大意,上個廁所都不拿紙,太不講究了。不過轉念一想也可能是拉肚子,憋急了。

我沒開燈,抓住床頭的一捲紙就朝着衛生間走去。可我剛從床上下來,忽然一隻大手從背後捂住了我的嘴巴。

「噓,別進衛生間,我也聽到了他的聲音。」黑暗中,我哥悄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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