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莫家敗落2
老管家著實怔了一下，若是平時的老爺是絕對不可能這麼輕易放了簡語羨的，就算讓莫家遭受一點損害都不行，莫海安是個斤斤計較的人，錙銖必較。
而今，那個女人害死少爺，老爺卻要將她放了。
「老爺……」老崔雖然知道自己沒權說什麼，但也實在覺得這樣很對不住死去的少爺。
「我這輩子，過的太自私，甚至對女兒和兒子都是這般，我老了，想通了，能放一馬，則放一馬吧。」莫老爺慢慢閉上眼睛。
老崔走到門口，聽見身後又傳來老爺的聲音：「府里，清凈了好多啊。」
不知道老爺是在跟他說話，還是自言自語，不過這府里確實安靜了不少，自從少爺去世，老爺病倒，莫家差不多倒了大半，府里的宮女丫鬟審時度勢的厲害，覺得沒什麼依靠，便都結了工錢匆匆找新家了。
所以這府里現在，算上柴房那位關著的丫頭，恐怕也就不過四五個人了吧。
老崔沒有說什麼，走到院子里，看著這滿院的蕭索，長嘆口氣，當年的莫家何等風光，生下小少爺的時候，金陵城十里長街共同慶賀，造成萬人空巷的壯觀。
現如今，人去樓空，一旦莫家沒了往日的風光，昔日里的笑臉，就都變成了猙獰的嘲笑。越想越覺得心酸，老崔跟了莫老爺那麼多年，看多了潮起潮落，多年從未放棄，即便敗落也相信有朝一日莫家能恢復往日風光，可是現在，他沒有那個信心了。
因為他從莫老爺的眼裡看見的從未有過的洒脫寧靜，那還一種飽經滄桑后的釋懷，對世上之事已然沒有慾望。他們都老了，爭不動了，也不想爭了。
這樣也好。
走到柴房，看見簡語羨那丫頭，縮成一團躲在牆角，頭髮亂做一團，臉上也髒兮兮的，衣服上的血結了痂，變成深褐色，大片大片地讓衣裳看上去，皺皺巴巴。
其實老崔心裡一直埋怨這著姑娘，所以剛才聽見老爺要放了她時，才會多說了兩句，但現在，看她渾渾噩噩成那般，竟也說不出的難受。
怎麼說，昔日里也是風光八面的司制坊坊主，雖然沒和她打過幾次交道，但多少也聽過關於她的傳聞，說她聰慧雙絕，年輕是便在眾多綉女中展露頭角，往後一直順風順水，一直坐到坊主的位置，這一坐，就是快七年。
從前只聽說她是個厲害的女子，卻也是前幾日才知道，她是當年莫府收留的那個小丫頭簡繁。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誰知道那用以示人的面具下，藏著怎樣的面孔，誰知那唱戲人自己的悲歡離合。世人只聽他們口中的婉婉吟唱，卻從不關心，他們將怎麼的人生，融入了那戲詞。
老崔蹲下身，顯示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還有微弱的一絲，他鬆了口氣，而後拍拍她的肩膀。
「簡姑娘。」他道：「醒醒。」
簡語羨一直是醒的，因為她神志從未有過的清醒，她知道誰在拍她，誰在和她說話，自己又在什麼地方。這些她都明白。
但她又好像是昏迷著，因為她恍惚覺得，莫玄奕好像還尚在人世，還在另一邊想著法兒的考慮，怎麼折磨自己過癮。
「跟我去換身乾淨的衣服吧，好嗎？」
簡語羨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老管家滿是皺紋的那張臉，輕聲問：「是莫玄奕讓你來的嗎？」
老崔明白，這丫頭怕是悲傷過度，還沒能從中脫離出來。
看她這副可憐的樣子，老崔一大把年紀，也實在不忍給她打擊。便點了點頭，道：「是莫少爺讓我來的。」
「他又想幹什麼？」簡語羨帶著哭腔：「他將我折磨的還不夠嗎？！」說著語氣有些激動，嗓音也跟著高了不少。
「簡姑娘……」老崔試圖勸她平靜一些：「只是叫你過去換身衣裳，沒別的。」
簡語羨呵呵地笑了兩聲，眼裡的凄楚多的快要溢出來：「你別騙我了，莫玄奕不會放過我的，他說了今生今世都不讓我好過，他不會食言的……不會的……」
老崔看著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說莫玄奕是個大魔頭，心狠手辣自私自利。一會兒又罵他膽小如鼠，敢做而不敢當，有本事親自過來找她，別把她託付給別人啊。
老崔瞧著，越瞧越覺得心疼。她看上去瘋瘋傻傻，其實心裡比誰都清楚。莫玄奕不會回來了，他把她託付給別人，永遠不會回來了。
所以她眼下這樣撕心裂肺地喊，只是還不接受事實罷了。
「簡姑娘。」老崔開口：「要不然，我先給你準備點東西吃吧。」
看她嘴唇乾裂，面色蒼白的樣子，本就瘦弱的姑娘，眼下更是滄桑的厲害，老崔重新給他準備了清淡的白粥端進來，她還是剛才那副樣子。
「簡姑娘。」老崔開口：「我先扶你起來吧。」
讓她靠在背後的草垛上，看著她渾身是血的身子，實在不忍入目，便叫丫鬟來幫她換了身乾淨的衣服，自己在柴房門口等著，一切都收拾好，又讓丫鬟給她為了粥，左右看上去都好一些了，才開口。
「簡姑娘，我派人送你回宮去吧。」老崔知道她是清醒的，只是不想面對那份慘痛，才故意裝瘋賣傻的。
「少爺在天之靈，也不想看見你這副樣子啊。」
簡語羨笑了笑，模樣哀哀戚戚。
「不，他就是希望看到我這個樣子，這樣他報復我的目的才能達到啊！！」她越說越激動，脹紅著雙目，悲憤凄涼：「我越痛苦他就越開心，呵呵呵，他就是要我長命百歲，還孤獨終老。」
這是這世上最可怕的詛咒了。
「簡姑娘，因愛生恨，您應該明白。」老崔道：「少爺有多恨你，就證明他又多愛你。」
簡語羨頹然坐在那裡，道理她都懂，可是真的想起來，卻又覺得說不過去。
「少爺臨死時，閉眼躺在你的懷裡，看上去很安詳，並沒有未完成的心愿留在這世上。」老崔緩緩開口，聲音溫潤舒服：「所以我想，少爺是不恨你的，他恨的只是自己深陷在那段痛苦裡不能自拔，你最後不是告訴他一切真相了么，你沒有騙他害他，沒有對不起他，他也相信並且明白了啊，所以少爺是希望你好好，明白么。」
簡語羨不說話，眼淚已經流幹了。
「若你真的想彌補少爺，便好好活著，他一定不希望自己的恨讓你過的不快樂，那樣他也會不安心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簡語羨眼眶聚了一滴眼淚，砸在地上，斷了線，也斷了過往，斷了關於莫玄奕的一切。
就這樣吧，她還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情要做。
莫玄奕你且等等我，等我完成了所有責任，就來找你，我知道你討厭一個人的生活，太寂寞了，我也討厭，所以等我去找你，我們就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你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