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哈哈哈，我快死了

「嗨，朋友，我快死了。哈哈哈。」

時間又過去了三天，在這之間一直沒有出過門的梁成，已經餓到眼前一陣陣泛白。

他伸手敲了敲，那柄為他擋過子彈的平底鍋，嘴角掛上了自嘲的笑意。

笑著笑著，他就慢慢閉上了眼睛，陷入回憶。

以前他從未覺得，這口鍋有什麼神奇的地方。

事實上，他已經無數次見過，自己最好的朋友趙源——那個表面斯文的傢伙，用這口鍋來煎雞蛋。

哪怕是在得知，這口鍋，是他在航天局上班的父母，在一次公司年會之後，用一些造火箭外殼的金屬廢料，搞出的這個廚具。

他也最多只驚嘆了幾句，

「哇，聽起來好厲害啊！」

「哇，這可真是的一口本應該上天的平底鍋啊！」

「哇，你的煎蛋要糊了！」

然後在朋友想一腳踢飛他的眼神中，繼續誇張地驚呼一句：

「咦！造火箭的合金，導熱性還這麼好嗎？」

趙源：「……」

想到當時的場景，梁成還忍不住翹著嘴角自語道：

「這玩意，還真的是硬，居然連子彈都能擋。」

不過......來歷再不得了的鍋，之前不也用來給自己做過煎蛋嗎？

他乾笑了兩聲，然後看向那位倒在自己前方不遠處的「夥伴」。

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腐敗的味道，才是讓他胃部痙攣的真正原因。

尤其是當自己在老早以前，還把他的腦袋敲碎了之後。

「你說，要是今後有人來到這個房間。已經只剩下骨頭的我，有沒有機會再皮一次？」

那頭味道已經充盈了整個房間的喪屍，自然不可能回答他。

於是他只能自己邊笑邊說：」要是那個人，看到我這具骷髏，突然貼到她臉上，對她展顏一笑，會不會驚喜地高呼道，卧槽！快過來，我覺得這個人還能搶救一下！」

腦袋流了一地的喪屍：「......」

「說不定，這還會成為某個廣為流傳的浪漫故事的開頭吶。你想想看，這種見面的套路，是不是絕對沒有作者寫過？哈哈哈。」

如果不是因為身體極度缺水的話，梁成估計連眼淚都笑出來了，但是笑著笑著，聲音有不禁低了下去。

就像是頭受傷的小獸，臨死前的呻吟。

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不清醒了，眼前也是一陣泛白。

要是這裡還有其他人的話，很可能會罵他一句「神經病」，哪有人在這種情況下，還在不停講爛話的？

不過……

他在精神方面，確實有些問題，

是那種能到醫院開病歷單的精神問題……

當初他還因為這事，被遣返回家了半年。

他最好的朋友趙源，還因此調侃他為，一個正真持照上崗的精神病人。

不過……從那天以後，他就覺得自己有了點丑爺的感覺……

整天動不動就舔舔嘴角，對著趙源咧嘴笑著來上一句：

whysoserious？

最開始幾天，趙源還會捧著肚子大笑他一頓，邊笑還邊擦眼淚地調侃著道：

「哈哈哈哈，你可真是塊秀出天際的小熊餅乾……」

不過到了後來，不厭其煩的趙源，差點沒直接在他嘴角揦兩條口子……

回憶著當時的場景，閉上眼睛的梁成，嘴角不禁掛上了透著苦味的微笑。

別傻了，

當初那個會一臉賤兮兮地，說出那種尷尬吐槽的傢伙已經死了，就在自己的眼前，被一下就爆了頭。

那兩個殺了自己朋友的黑衣人也死了，變成了喪屍后，還又被自己殺了一遍。

並且……

她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現在這裡還又能有誰來回應自己，那具連腦袋都沒了的喪屍嗎？

呵呵，

想到這裡，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如果那具喪屍真的回應了自己的話，估計當時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抱著這個好不容易才遇到的知音痛哭流涕，而是再給那傢伙的腦袋來上幾下，確保他徹底死得不能再死才放心。

畢竟現在的情況下，碰到活的人能叫驚喜，碰到活的喪屍，就只能叫驚嚇。

而且他也堅信一點，只有死掉的喪屍，才是好喪屍。

「咕嚕......」

突如其來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

「唉......」

梁成摸了摸自己不爭氣的肚子。

「沒想到，等死也是這麼痛苦。

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當初就變成第一批的感染者，至少作為捕食者，總比待在食物鏈底層等死好吧。

而且我如果是網路小說的主角的話，作者總會給我恢復神志的機會的吧……」

已經快要被飢餓折磨到瘋掉的梁成，使勁揉著自己的頭頂，讓那好久都沒洗過的油膩黑髮，徹底亂成了雜草。

「啊啊啊啊啊！我好餓啊！」

他不滿發泄著，看向那頭喪屍的眼神，也不禁透露出些熱切，一種禿鷹看到腐肉的熱切。

「咕嚕......」

梁成摸了摸自己又開始叫的肚子，然後看了眼前方不遠處的那頭喪屍。

肚子，喪屍。

喪屍，肚子。

突然！

他腦子裡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雖然是喪屍，但是只要加熱過，應該就不會有問題了吧......」

已經餓到腦子都開始不清醒的梁成，看了看自己手邊的平底鍋，眼前不禁浮現了煎蛋的身影。

那種香氣撲鼻的脆嫩，那種黃白相間的美味，簡直......

他不禁咽了口唾沫，然後看向那具已經開始腐壞的醜陋玩意。

嘔......

那股前不久才壓下去的反胃感，一下子又涌了上來。

「該死，死就死吧。我寧願變成喪屍，也不像就這樣餓死。」

強行按下腹部的翻湧感，梁成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那第一個吃蜘蛛的人。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會被叫做勇士。

第一個吃蜘蛛的人，又會被叫做什麼哪？

沒準，

可能，

大概，

也許，

會被叫做，傻叉......

已經不想再被飢餓折磨的梁成，站起身來，蹣跚地走到廚房翻找些什麼。

「我記得，那些東西，都還有著不少......」

梁成知道自己正在做著前人想都沒有想到過的壯舉，也不知道該說自己是太過於勇敢，還是太過於膽小。

勇敢到居然敢做第一個吃喪屍的普通人，但之所以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卻又是因為太過於膽小，而不敢走出這扇房門。

所以......

這到底是膽大，還是膽小哪？

或者說......

他就只是選擇了，自己覺得更為容易接受的一條路。

誒！

等等！

卧槽！

他最容易接受的，居然是......

這是不是暴露什麼奇怪的屬性？？？

「哈哈哈，終於找到了。」

梁成滿臉興奮地從廚房中，翻找出了植物油，以及調味鹽，紅辣椒，雞精，花椒，姜，蒜等物。

這完全就是一副要去野炊燒烤的樣子啊！

「該從哪裡下刀哪？」

梁成拿著剔骨刀，滿臉寫滿了糾結。

看著那具腐壞的身體，他是打心眼裡不想從這玩意上面割肉下來，也沒想過靠這些東西充饑。

其實他從一開始打算的，就是看看能不能成為感染者。

這種突然就失去意識的死法，又不會痛，還不會餓。

而且沒準以後拯救世界的主角，製作出了解藥，還能把他給變回來吶！

哈哈哈。

何況，這總比自己待在這裡等著餓死要好吧......

「好了，就是這了。」

內心糾結了良久的梁成，最終還是只削了手指頭大點的肉下來。

然後就十分嫌棄的，用刀尖挑著這點東西，快速地走到廚房。

緊接著，

打火，

倒油，

放入姜，蒜，辣椒煎香，

最後再放入那點從喪屍身上切下的東西，加入鹽，花椒等作料，不停翻炒，直到金黃。

「恩......，好香啊......」

梁成看著自己先前一直抵制的東西，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更餓了。

「可惜沒有麵包糠，不然裹著放入油鍋，隔壁小孩都能饞哭了。」

等到他將那塊好不容易得到的食物，用小刀挑起過後，卻只是箕坐在廚房。

看著那塊散發著誘人香味的肉，他的口水不禁浸沒了口腔。

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的考驗，都在對他伸出誘惑的手。迫使著他，向這塊可能將他引入地獄的東西靠近。

或生或死，或人或喪屍。

「去他丫的，老子現在只知道肚子餓了。」

打定主意了的梁成，目露凶光地低吼了一聲。

「得吃！」

然後便迅猛地將那塊肉放進嘴裡，彷彿只要速度夠快，肉就不會發現自己已經被吃了似的。

「嘎嘎嘎……」

他使勁地咀嚼著，牙齒不斷碾碎著肌肉的結構。

「有點老了，炒得有點久。」

他強迫自己認為這就是塊豬肉，而且還不是放壞了的那種。

「嗯，還是有點味道，吃起來還是難免噁心。」

使勁將那股味道壓下，強行將肉咽到胃裡之後，他才如釋重負般，大口地呼吸著空氣，希望能夠通過這樣的方式，減少點他想把自己的口腔給削掉的感覺。

「呼……呼……」

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作用，梁成突然覺得自己的呼吸有點急促，似乎身體也正在發熱。

「該死，現在就開始要變異了嗎？」

牙關緊咬，雙拳緊握的梁成，看著天花板，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十分難受。就像是現在全身的血管中，都有一股熾熱的氣息在遊盪，不斷地想要衝破這具身體。

「真可惡啊……，果然……不是主角就做這種嘗試，完全就是作死的行為啊！」

覺得自己現在就快要原地去世的梁成，眼前一陣陣地亮著白光，好像過去生命中遇到的很多人，都開始一一來向他道別。

其中，

當然也有她……

「一個人的種族，對全人類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當時，整個房間都在下午的陽光中，充滿溫暖。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理念，到底是極其殘酷的優勝劣汰，還是保留人性溫暖的扶持弱者，這是一場極其殘酷的選擇。」

剪了一頭半短捲髮的她，正小臉微紅地跟梁成爭辯著，末世之中該怎麼生存的問題。

只是當時的梁成，還沒能發現對方眼神中的那抹急切，還只當這是一個十分有趣的話題，能讓他們多一些相處的時間。

於是他整個下午，都是一種愉悅且放鬆的狀態，還時不時轉過頭偷笑，覺得十分有趣地跟她說：

「子不語怪力亂神，這種需要進行極致選擇的情景，往往都是現實中出現幾率極小的，極其罕見的特殊情況，怎麼你又會去糾結這些問題？」

「不，你不懂，這樣的情況，就快要來了。」

當時的梁成，還不懂得這些話里有什麼深刻的含義，只是覺得，當時她跟自己激烈爭辯的樣子，是真的很可愛，很好看。

微微豎起的遠山黛眉，像發怒時緊緊抿起的嘴唇，如微波抖動般的淡淡憂慮，以及那雙即便是發怒，也帶著幾分溫柔的眼眸。

讓他又怎麼能相信，對方是在跟自己預警，不久之後就會來臨的末世。

而不是帶給他一份，這輩子最難忘懷的美好回憶。

「哈哈哈。」

梁成捂著臉，低聲地笑著，然後猛地抹了一把眼淚，深呼一口氣，調整好情緒后，安靜地閉著眼睛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