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趣事(五十六)

學院趣事(五十六)

葉梔初進學院時,曾是這批「孤獨兒」之一。後來,他主動拒絕了「腦中世界」。

這傢伙本能地排斥「腦中世界」和「知識包」。

(註:轉入「天啟人身份」的異國生靈,可以自由拒絕「知識包」的注入。若日後反悔,則需進入當地的「教育服務中心」,進行「知識包」的首次注入。他們/她們並不像新生代的天啟人一樣,生來就被強制注入「知識包」。這種東西,使用不當,就會變成一種痛苦的知識詛咒。老話有言:知識越多,悲傷越大。此話在天啟帝國,頗為有用。許多新生代天啟人,甚至一輩子都不會主動解析知識包。他們/她們只想簡單、安穩地度過自己的平凡人生,胸無大志。這樣的人,在天啟帝國有許多。極度充足、富餘的物質生產條件,已經漸漸使天啟人喪失人類不該喪失的某些天性。許多慾望,甚至都在一定程度上,被他們/她們所主動泯滅。)

在他的眼裡,人生應該充滿未知與意外,驚喜非凡。好奇感,或許是人類的天性之一,更是人類獲得積極情緒的關鍵源泉之一。但是,「知識包」的注入,在一定程度上,已經抹滅了這種人類天性。任何事情,都能在「知識包」里找到根據和緣由,沒有秘密和神秘可言。這便喪失了人類情緒中極為重要的「認知滿足」和「解謎快樂」。人類的部分情緒,自然而然就丟失。

而且,通過解析「知識包」所極易獲得的滿足感和真相感,也在一定程度上,使天啟人產生「厭倦蔓延」(厭倦蔓延,心理學的一種新生現象。當一個人從一件事中隨便就能獲得滿足,並漸漸認清這種滿足的本質,那麼,此人就會容易厭倦此件事和與其本質相似的所有其它事,不再觸碰。這種現象,最常在電子遊戲人群中出現,故又被稱為「單一遊戲厭倦症」。當今社會不得不重視的心理亞健康之一)。

從一件事,到另一件事,再到其它所有事,天啟人都會慢慢厭倦,再無行事動力。因為,「知識包」會把這些事的神秘和未知、真相與本質,都給解謎,明明白白地展現給天啟人看。那些由於事件未知、過程意外而帶來的快樂和驚喜,自然便會隨解謎而消散。天啟人將丟失做此事的極大部分正面情緒,從而進一步喪失做事動力,不再關心此類事件。久而久之,當天啟人厭倦許多事情時,他們/她們便忽然會喪失生存意義,漸漸走向自毀極端。此乃天啟帝國內,新生代天啟人所面臨的一個重大社會問題。越來越多的資料數據顯示:許多新生代天啟人已不認為自己的人生有何意義。他們/她們開始崇拜死亡。

方才所言的慾望泯滅,更與「知識包」的注入,有莫大關聯。人性中的大部分慾望,皆出於「未滿足」和「不可知」。人們總愛把慾望包裹得極其美好。現實卻不然。慾望滿足的同時,需要付出同等痛苦的代價。人們通常忽視慾望中所隱藏的這部分代價。但,知識包,會詳細地把與「慾望」有關的一切信息,展現給天啟人,包括代價。何況,極易被滿足的慾望,本身就能使天啟人更多地感受到其所隱藏的痛苦代價。慾望的美好面破滅,剩下的,便都是些醜陋、骯髒的痛苦面。沒什麼聰明人能接受。天啟人的慾望泯滅,由此而來。合理合情。

(註:與葉梔認知不同的是:天啟人的大部分慾望,確實出於「未滿足」和「不可知」。葉梔的認知里,大部分慾望,實則來源於「滿足感體驗」和「滿足感的再索取」。可是,天啟帝國的發達科技,已使那些來源於「滿足感再索取」的慾望,隨手可得。天啟人多次嘗試后,早就厭倦。就像吃一道美食,天天吃,總有厭倦的那一天。人類天性里的好奇感,驅使天啟人越來越追求神秘與意外。死亡,無疑是最神秘的東西之一。新生代天啟人的死亡崇拜,便隨之誕生,愈演愈烈。天啟帝國的死刑之泛濫,就是新生代天啟人的主動要求。生命的掙扎和反抗,迫使天啟人不敢對自己下死手。於是,天啟人學會以另一種方式,終結生命,靠近死亡,追尋人生的真正意義。)

葉梔正是隱隱感知到這一惡性現象,所以,本能地排斥「腦中世界」和「知識包」。這兩樣東西,其實就是弱化版的「全知全覺,全知全能」,白痴一般的東西。沾染上,准沒好事。

這傢伙,早從舊世里得到的經驗和教訓,已經深深紮根於意識最深處。如今,他最恐懼的東西,就是「全知全覺,全知全能」。他本能地逃避與之有關的一切。

故此,初進學院的那幾天,葉梔就主動拒絕「腦中世界」,跳出「孤獨兒」行列,日漸熬成了與杜朗一樣的學院廢柴,被正常學子所低視,不足為慮。

但與杜朗有些許不同的是,葉梔在入學時,曾有一段極風光的出名時刻。杜朗則沒有。杜朗從進入學院開始,就一直低調,默認自己是學院廢柴,翹課避學,混吃等死,從不掀起大波瀾。葉梔呢,少年心性,酷愛挑戰世俗常規,炫耀自己的不平凡。是矣,初入學院的那段時刻,葉梔的風光,一度比肩天穹驕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便給他帶來了一連串的風波和麻煩,從不息止。

日後,若不是從杜朗那裡學得些技巧,醜化自己,葉梔的平淡學院生活,恐怕早就破滅。因而,有了這樣的初入學教訓,現在的葉梔,是能混吃等死就混吃等死,能廢柴就廢柴,絕不張揚高調,暴露自己往昔風光。

就像現在,旁聽「空天科技的原理與應用」之公共課,葉梔真聽不懂講台上的一個字、一個詞。索性,他就借著某一個陌生學子的身體掩護,在階梯教室中排位置,呼呼大睡。(註:儘管享受極度發達的科技水平,大部分普通學子,還是喜歡傳統的人力授課。他們/她們不像優秀學子般可以獨自頓悟。他們/她們仍需要經驗豐富者來親自引導「頓悟」。所以,天啟帝國教育體系中的「導師」制度,在未來極長一段時間內,都會延存,缺少不得。)

激光筆在投顯屏上敲敲點點,時光跟著流逝。葉梔不知瞌睡了多久。他在一陣翻頁聲中蘇醒,迷糊睜眼,恍惚得猶如世界大變樣,不知身在何方,手干何事。他轉頭望見了身邊不知何時前來旁聽的老教授,微笑行禮。

老教授有所感應,側身回禮,繼而又翻轉筆記,在空餘紙面上寫寫劃劃,仔細記錄講台上的精髓要點。

學院內,像老教授這般前來旁聽的非學子,有許多。學院並不禁止。有時,你還能遇見一群模仿人類行為的、蠢萌的小生物幼崽,背挎著自製花紋小書包,安靜排坐於課桌之上,似懂非懂地跟著學子點頭,乖巧聽課。對了,它們的面前,也有小巧的聽課本。那是有愛心的導師們,為這群好學的小生物幼崽,所特製的兒童授課本,方便幼崽們攜帶和閱讀。非常溫馨又好玩。

葉梔的印象里,自己在不同教室內所搭伴的同桌,可不止有老教授和小生物/小生物幼崽,還有許多臨時駐足於臨青城休歇的奇異生物。最有記憶的一幕,是某個能夠上下旋轉,發出碦碦響聲的奇異小精靈。它使葉梔受到了莫大的驚嚇。

那時,葉梔剛從瞌睡中睜眼,面前就站立著一個身高不足三十公分,卻有顆圓盤大腦袋的好奇小精靈。它的腦袋,隨葉梔的眼珠子滾動而轉動,碦碦作響,忽然就上下旋轉,頂底互換。像被人生扯下了大腦袋。葉梔驚嚇得登時就從收縮椅上蹦跳起,誤以為自己遭遇可怕的靈異事件。事後,這傢伙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從自我驚嚇中清醒。

自那件事後,葉梔才深深領會到,學院的旁聽制度,有多開放。根本就是來者不拒。葉梔的搭伴同桌,也幾乎是在每日變換,不會重複。(註:初進學院的那段日子,葉梔還不會遮掩自己體內的良善之心。所以,學院附近的許多良善生物或中立生物,都會主動親近葉梔。某些情況下,葉梔曾被生物群圍攏得完全擠不進教室,或出不了教室。場景一度混亂又尷尬。)

好在有了杜朗的幫助,葉梔的學院生活,方才漸漸平淡又正常。葉梔現在所擁有的平凡狀態,還是得全歸功於無所不能的杜朗。

葉梔有時,真覺得杜朗很了不起,絕非常人。只是,怎麼也調查不出杜朗的東西。葉梔也就慢慢死了調查之心,安安心心地過自己的學院生活。

人嘛,總會有某些專屬於自己的小秘密。葉梔自己都有,不肯向他人傾訴。杜朗想必也一樣。

既然如此,這傢伙如今不太在意杜朗的底細了。過去之事,便讓它過去。重提幹嘛,徒增煩惱。生活尚且美好,珍重未來。

未來就在眼前。安頓好未來,足夠了。

這傢伙對未來之事,一向都展望得特別樂觀。誰讓他本身就是個盲目樂觀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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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風華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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