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言(一)
——太陽花開,因果難收
葉梔在做一個夢。
夢裡,某個百合紋裙的女孩兒,正舉行登神的儀式。
儀式下,有白袍閹伶,高聲頌唱。
頌唱聲,乾淨,甜美,圓潤,自然,似天外之物,若上帝之音。
一身黑裝銀飾的女孩兒,從儀式中,從頌唱聲中,從自我絕望中,踱步,上天階。
天階之上,數不盡的神聖與污亂、正義與邪惡、清醒與痛苦、救贖與絕望......
女孩兒從間穿過,負載了一切。
一切的盡頭處,有地獄降臨,光輝萬丈,極樂無窮。撒旦在地獄中狂笑。
天國則從盡頭處跌落,死氣蔓延,痛苦無邊。上帝在天國中垂淚。
顛倒變換后,地獄會是新的天國,榮光千古;天國會是新的地獄,晦暗萬載。
地面上的人們,彷彿提前預知了這新變。
人人灰心喪氣,悲觀厭世,抑鬱到至極。
他們/她們忽而多情,忽而頹喪,心境難安,幻念激生。
溫柔甜蜜、熱烈奇妙的景象,與黑暗恐懼、孤獨絕望的景象絞纏嵌合,成了一幅幅扭曲的幻象。
幻象在人類的頭腦中生髮拓延,壯大成蔭。
受了這幻象的侵襲,各路英雄好漢,各道豪傑才俊,倒於天階之上,無力再去阻止登神的女孩兒。
魔鬼們,趁英雄豪傑們失勢的時機,自光輝中,自極樂中,自生靈的希望中,飛出,貪婪地撲向人類,汲取那血肉的甜美。
很快,人間亂了。
整片世界也要亂了。
這世界的末日,終將來到。
葉梔站在高空中,目睹了世間的一切。
他忽地想起了,自己對女孩兒描繪過的末日。
「神說,末日來到之前,會有七件事情發生。」
「第一,末日之前,世界會有許多戰爭。」
「第二,末日之前,世界會有許多飢荒。」
「第三,末日之前,世界會有許多地震。」
「第四,末日之前,世界會有兩種特別人。第一種人是假神明。他說:我是神明,我是救世主;第二種人是假先知。他會用特殊功能做一些奇特的事情,蠱惑很多人,叫大家跟著他走。」
「第五,末日之前,世界會有許多壞事。人與人之間彼此陷害,彼此仇恨,愛心冷淡。」
「第六,末日之前,世界會有許多災難。那是史無前例的大災難,但持續時間不會很長。」
「第七,末日之前,世界會有許多迫害。有人被陷在患難里,有人被殺害,有人被眾生恨惡。」
那本該是一段段虛假的戲言,執拗的女孩兒,卻把它們變為了現實。
七句戲言,七件徵兆。
徵兆全現,末日降臨。
陷入回憶中的葉梔,似乎記得了,前五句戲言,在他與女孩兒相遇,相識,相戀,又相別的三年時光里,先後一一變為了現實。
現在,第六與第七句戲言,轉成了現實,擺顯在他的眼前。
七件徵兆,已經出現。這世界的末日,即將到來。
末日到來之前,女孩兒提前走進了那天際的盡頭,走進了那光輝萬丈的地獄。
看見女孩兒一步步地走向地獄,葉梔心中的驚慌,愈發強烈。
他紊亂的大腦中,憶起了《聖經》所記載過的末日之語。
「世界末日那一刻,全世界的生靈會同時看到。」
「世界末日那一刻,太陽會變黑,不再發光。月亮也是。」
「世界末日那一刻,天上的星星會從天上墜落,天體都要震動。」
「可想而知,世界末日那一刻,全生靈都會非常害怕,不知所措。」
「但是,屆時大家將要看到的第四件事情,將會給一些存在帶來希望與平安。」
「世界末日那一刻會發生的第四件事情是,全生靈會看到神有能力、有大榮耀地,駕著天上的雲彩降臨。」
「到時所有古今中外的生靈都會復活,按著自己生平所作所為,在神面前受審判,得報應。」
「有一群生靈會上天國與神同享榮耀。剩下的,會落入黑暗的地獄,在永遠不滅的火中受刑罰。」
這些從葉梔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末日之語,既像是罪難者的絕望之言,亦像是良善者的希望之詞。
他一邊默念著這些突然憶起的話語,一邊去看那個登神成功的女孩兒。
登神后的女孩兒,失落地站立於天階上,哀哀地笑。
她從仰望的眾生中,找不出那個自己一心期待著的男孩兒。
這一刻,她真正地承認了:原來有些人費了那麼多的努力,不一定就能得到對等的回報。
未收穫回報的女孩兒,環視了一圈地面,哀哀地笑唱起來。
忽然,笑唱中的女孩兒,決絕地轉身,躍入天際盡頭的某座大陣中。
隱藏的大陣,獲得了巨大的動力源,緩緩啟動起來。
陣法啟動之時,末日來臨之際。
那一刻,生靈們同時看到了女孩兒的義無反顧、悲苦決絕。
那一刻,太陽變黑,不再發光。月亮也是。
那一刻,天上的星星從天上墜落,天體也開始震動。
那一刻,全世界的人們,看到葉梔駕著天上的雲彩降臨。
異象到來,天地震動。
時空紊亂,日月同現。
星體殞滅,雲彩降臨。
生靈寂寂,神揭審判。
那一段三年前就已被設好的因果,終是出現了。
......
慶州城郊,三月初春,涼風颯颯。
如死屍般僵冷的草垛上,某具幼弱的軀殼,睜開了淚漬的雙眼。
軀殼的主人做了一個夢。夢裡是個啥,他記不得了。
可是,夢裡殘留的悲傷情感,延續進了清醒的現實,不斷影響他此時的心境。
軀殼主人抹掉臉上的淚水,大力拍打著腦袋,想藉此拍走腦子裡的巨大悲傷。
「我在夢裡,還是在現實里?」
很快,他就知曉了答案:自己是在現實里。
手臂處上升的疼痛感,不斷提醒著他自己:下次不能再對臂膀處下死力勁兒。
這人搖晃著腦袋,藉助新生的疼痛感,順利擠走腦顱中的悲傷。
腦袋一空,他又能重新活泛起思維,慢慢梳理眼前的陌生境遇。
醒來前的事情,他記不起了。可能是睡懵的緣故,腦里的部分零件卡頓,致使運轉的記憶,暫時停掉了。
他抬頭,先看了看自己幼小的身軀,又看了看四周的田埂,犯起迷糊。
「那邊的大嬸,問你個事兒:這裡是哪兒?」
然而,軀殼主人的話兒還沒問完,他就看到:十幾米外的田溝中,那個潛伏著的、身穿短打麻衣的村婦,猛地奔出,恐慌地向別處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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