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言(十二)
葉梔在做夢。
黑暗裡,葉梔在不停地走動,不知多久。
葉梔不明白自己因為什麼而悲傷,可能是因為走不出這無邊的黑暗吧。
「原來,傾其一生,只為了,一次終焉的花開!」
有人俯身在他的耳邊,呢喃軟語,一遍又一遍。
重複的話語欲令葉梔崩潰時,拯救的光來了。
耀眼的空間里,除了光,似乎有星河,紅台,還有個女孩兒。
女孩兒在星河下的紅台上起舞,衣款飄飛,身姿輕嬿。
「子梔,我跳的好看嗎?」
「嗯,好看!不愧是天下第一!」
「真的嗎?子梔,我要是真有跳的這麼好看,你能娶我嗎?娶了我,我會天天跳給你看。」
「好啊!等我成為天下第一的男人,我就娶你!」
「不開心!那時候我一定又配不上你了。」
葉梔狂亂的腦海里,湧出兩個人的對話內容。
「小笨蛋!」
葉梔無意識地答道,似乎有人借用他的唇齒說話。
「這是,我的記憶嗎?」
葉梔搖晃疼痛的腦袋,分不清是自己,還是那個男孩兒在說話。
他再抬頭時,舞曲即將完畢。
星河在此刻靜止,女孩兒落身的美,凝成一塊定格的鏡像。
葉梔不由自主地向前邁出了一步,卻又停住了前傾的身形,立在原地,茫然無措。
此時,星河定格的畫面破裂,女孩身處的時空,像面受外力鈍擊的落日鏡,崩碎於一地。
紫金色的火焰躥起,貪婪地舔舐女孩的碎片,一點一滴,吞食殆盡。
葉梔突然就哭了,似乎是為了鏡像中要消失的那個女孩兒哭泣。
火焰愈燒愈烈,很快,抵近了處在巨大悲傷中的葉梔。
......
「小弟,醒醒,牢里有人來端飯了,再不起身,晚點等送飯人走掉,今個兒就得餓一夜的肚子了。」
「小弟,醒醒,醒醒。嘿,獄卒大哥,獄卒大哥,咱們相熟多天,再打碗飯唄,我給隔壁的小孩兒留碗。」
「謝謝獄卒大哥,謝謝獄卒大哥,祝你來日官運亨通,財如海進。」
葉梔在夢境里聽到有人喊話。話語的主人無疑有副極具感染力的磁嗓。
他睜開猶帶淚漬的雙眼,一塊金屬物品的反射弧光,刺進瞳孔,在其視網膜上留下一塊暗白的區域。
葉梔不適應弧光,微微閉眼,過上幾秒,等瞳孔中暗白色區域弱去,眯起眼睛瞄向外部。
燭光搖曳的狹小空間內,一架架由百鍊鍛鋼鑄成的監籠,有規則地置放於甬道兩側。
「我為什麼要難過?難道是因為那個女孩兒?」
他側起頭顱,困惑地思考,記不起夢中女孩兒的身份。
「小弟,你醒來了!過來這,大哥給你留著飯呢!趁熱!」
隔壁的監籠有聲音傳抵,是先前聽到的磁性男嗓。
「給我安靜點,你們兩個!」
甬道盡頭有橫戾的獄卒吼叫,用鐵棍敲擊監籠上的鋼條以表達不滿。
「是!是!是!兄小弟,噓!咱哥倆說話小聲點。得虧你進來了,讓我終於遇著個說話的伴兒!
你不知道,這陰森的牢房內,除我以外,竟無一個多餘的犯人。待在牢里的八天,天天無人同我講話,可憋死我了。」
隔壁牢籠,一個二十來歲的精壯漢子,推過來一盤米飯,自來熟地述說道。
「你是?」
葉梔起身,穿上遮羞的大褂,,謹慎地問道。
「小弟,趁熱,一天就這一頓飯。要不吃的話,等到半夜容易餓醒。
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杜朗,『江鷗』冒險團的團長。
前幾天喝酒醉態,衝撞到葉家出行的隨仗隊,被拎到這地方反省個三兩月。
小弟,你叫啥?犯啥事被逮進來的?」
杜朗大口扒拉米飯,顧不得在生人面前保持禮態。
「叫我葉梔吧!一個失憶的傢伙,不知道失憶前干過什麼錯事,莫名其妙地讓人給抓了進來。喏!這碗飯還給你,我吃不下!」
葉梔將飯碗推過去,遞到杜朗的手邊。
他並沒多少飢餓,加上夢醒時莫名的悲傷感,使得喉頭難以咽下米飯。
「兄弟,這怎麼好意思,平白無故地,受你一份薄禮。」
杜朗嘴上拒絕,一雙手老實地搶過飯碗,生怕某個傢伙反悔。
葉梔注視著杜朗的小舉動,沉默不答話。
他的心底,除悲傷感外,正有狂躁的怒意和其它大量的負面情緒,不斷醞釀。
悲傷感,來自夢境里的遭遇。怒意呢?其它負面情緒呢?從何而來?莫非也是夢境中的延續?
難道夢裡還有其它的事情發生,引發出如此強烈的怒意?可為什麼葉梔偏偏記不起夢境的其它的事情呢?
「小弟,你第一天來,吃不慣牢里的伙食,很正常。
等餓上個兩三天,肚中無食時,你會發現,牢里的飯菜,欸,真香!
要我說,大戶人家的伙食待遇,比外面一些小酒館好上太多。瞧,飯碗里能找著大塊的牛肉。
小弟,這裡有塊完整的牛肉,熱乎著,吃不?」
杜朗用筷子揀出一塊二兩多重的牛肉片,穿過監籠的空隙,遞到某個傢伙的面前。
「大哥,你吃吧。我現在沒什麼胃口。」
「小弟,牛肉欸,好東西欸!看來你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子弟,連牛肉片都瞧不上。唔!唔!這牛肉嚼勁不錯,怕是上等的裡脊肉。」
「這位大哥,吃飽了沒?問你個事兒,這是哪裡?」
葉梔感覺要控制不住心中膨脹的情感,抓個話頭轉移注意力,分散心靈的負擔。
「小弟,你慶州外的吧!葉家府邸沒聽說過?我們正處於它獨特的監牢中。」
我說,你真的不知道犯啥事兒被逮進來?
葉家乃是慶州城數一數二的大戶,足足控制著慶州大半個地區的經濟命脈呢。
你這小子居然不知道葉家,是不是當地人啊?」
杜朗看著葉梔迷惑的眼神,滿臉不相信地問道。
「欸!你幹嘛盯著我,我失憶了啊,怎麼了?」
葉梔討厭別人盯著他的眼睛,加上已經情緒快到膨脹爆炸的臨界點,所以說話盡量壓著火氣。
「沒事,我覺得你的眼神純凈,不帶人世的紛爭,應該是失憶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