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兄妹分離（六）

永萍找到的工作並不是很體面，在縣裡的米廠裡面，給米廠拉米糠，這份工作最大的特點就是臟。巨大的米廠里，本來就是灰塵滿天。

而永萍需要工作的地方，更是灰塵嚴重到讓人無法看得見，永萍必須要帶著四層厚厚的口罩才能進的去。

然後永萍需要把裡面的米糠全部裝進袋子里，在把米糠送到20公裡外面的一家養豬場，這樣的工作，可以讓永萍一天賺到70塊錢的工資。

這個很髒的活並不是永萍現在最大的阻撓，最大的問題來源於永萍的兒子。兒子現在才7個多月，不會走也不會說話，基本上離不開永萍，婆婆自然是不會幫永萍帶孩子的。

永萍只能把孩子送到了母親那裡去，雖然母親已經半癱瘓了，但是永萍覺得，兒子至少是乖巧的，自己送一趟的時間大概是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中間至少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作為自己的自由時間，可以去給兒子餵奶。永萍剛走到自己家的門口，就聽見屋子裡面兒子的哭聲，永萍馬上沖了進去，進到屋子裡的那一刻，永萍幾乎傻了眼，兒子在床上不停的哭，母親跌坐在地上，想要朝著床上去爬。

「媽，你怎麼摔在地上了，我扶你起來。」永萍還是想要先去扶自己的媽媽。

徐媽媽指著床上：「先去管孩子，別管我，先去看孩子。」

永萍馬上只能馬上抱起了兒子，兒子可能只是餓了，永萍抱起兒子，又想要去扶自己的媽媽，可是永萍這個時候才發現，抱著兒子的自己，真的沒能力再去扶媽媽了。

這一刻，永萍很想哭。永萍只能忍住自己的心疼，先把兒子放在了一邊，然後彎腰把母親先扶了起來。把母親放在旁邊的矮床上面，這張矮床是為了怕母親掉下來，不至於摔傷。

母親看著永萍身上還沒完全彈去的灰塵：「你怎麼一身都是灰？」

永萍正在給兒子餵奶：「我在米廠找了一份工作，給養豬場送米糠，一天70塊錢，一天就拉兩趟，還算是比較輕鬆。」

徐媽媽是知道這個米廠的活有多臟，永萍居然是在干這個活，先不說米廠那邊有多臟，養豬場那邊，更是臭的不行，徐媽媽更心疼了：「要是我身體還好，我還能幫著你，現在我就是個廢物，連個孩子我都帶不好？」

永萍看著懷裡吃奶的兒子，忍不住問道：「我不是讓你坐在床邊看著孩子的嗎？你剛才怎麼走那麼遠？」

徐媽媽擦乾眼淚：「我看孩子睡著了，我就想自己練一練走路，結果走遠了。孩子突然哭了，我再想回到床邊，已經來不及了。」

永萍嘆了口氣：「媽，你也知道我婆婆那個人，催我生孩子，又從來不給我帶孩子，小仙還好，已經上學了，但是兒子是在是太小了，你走路，這件事，別著急，要慢慢練，不能著急。」

永萍看了看牆上的時間，已經到了中午了，永萍必須趕回去做飯，否則又要被婆婆臭罵。趕回家的永萍，總算是熄滅的婆婆的怒火。

更讓永萍擔心的，還是出門在外的弟弟妹妹們，尤其是小妹妹，已經走了好幾天了，新去了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不知道有沒有受人欺負。

三弟弟在北京，今年就要畢業了，聽說找了一個特別好的實習單位，將來前途無量，自己沒啥好擔心的。永安，和小寧算是徹底沒可能了。

永萍蹲在母親的身邊：「媽，雖然眼前看上去，咱們家的日子是很苦，但是你想一想，現在咱們家不一樣了，永斌已經大學畢業了，找了一個那麼好的單位實習，將來一個月能賺好多錢，永琳也在賺錢，永安也在賺錢，只要咱們把咱們家的房子守住了，咱們的好日子就徹底來了。」

徐媽媽一直以來的自責，在永萍的安慰之下，稍微的減淡了幾分。是啊，自己四個孩子，都是孝順的，都開始賺錢了。

「咱們家以前，其實只有一個人在賺錢，那就是永安。永琳雖然也賺錢，但是那個時候永琳還要供著永斌，我嫁了人生了孩子，也不能賺錢，所以咱們家才窮，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咱們家賺錢的人越來越多了，窮日子也就過到頭了。」

永萍的這些話，不知道是在安慰媽媽，還是在安慰自己。日子雖然看上去難過，但是總是有過去的那一天。

永琳本來是打算回家做飯，但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卻看到了李小寧，李小寧手裡提著一些水果，看樣子是想過來看望徐媽媽的。

「永萍姐，我…………」小寧看樣子在門口蹣跚了很久，永萍突然想到自己爸爸去世的那一年，就在這個位置，小寧問過自己，徐家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娶的起自己。

永萍指了指身後的房子：「小寧，當初你問我，我們徐家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娶的起你，你們家的條件就是兩個，一個房子，一個彩禮。也許我們家現在確實給不起你，但是你確定我們以後永遠給不起嗎？」

小寧站在門口，和別人不一樣，小寧想到的是這些年永安的努力，永安在上海的一家飯店工作，為了可以多賺一點錢，永安主動和師傅要求加班，不，甚至永安是一直在上兩分班。

當年永安爸爸去世的時候，永安家欠下了好幾萬的債，永安一個人回到了上海，飯店的大師傅兼老闆，也是永安的師傅，在師傅的安排下，永安每天下午三點就上班，比其他人早上班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里，永安需要把晚上用的冷盤全部辦好，下班的時間是晚上1點，但是永安卻需要上班到深夜三點。

所以永安每天要比其他人多上班好幾個小時，為的就是每個月多賺一點錢，雖然那個時候小寧也和永安住在一起，但是小寧永遠看到的是一個累的不省人事的永安。

小寧對永萍說：「我和永安在上海同居了五年，你知道嗎，這五年來，永安每一天都是回到家裡，就直接昏倒在床上，五年了，每一天都是這樣，去年過年之前，永安告訴我，我們終於有錢結婚了，等再過完年，他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可是為什麼，可是為什麼這一切都變成了這樣？」

永萍並不是不理解小寧，小寧有多愛永安，徐家人都很清楚。李小寧這些年為了永安，和家人幾次撕破臉，甚至放棄了名聲，放棄了一切，可是就算是這樣，也還不回任何人的同情。

永萍還抱著自己的孩子：「小寧，人都生老病死，我們徐家是很窮，但是即使再窮，我們也不願意放棄我們親人的生命，如果你覺得我們珍惜我們親人的生命也是一種錯，那我無話可說。」

永萍知道自己這樣說李小寧，是不應該的，但是永萍是在不願意看到小寧和永安12年的感情，就這樣說散就散了。

小寧最後也沒走進去，這裡本該是李小寧的婚房，現在卻變成了李小寧進都不好意思走進的地方，把買來的水果掛在了門口，小寧最後還是悄然離去了。

這裡再也不該是自己可以來的地方了，小寧回到家，媽媽直接沖了出來：「你是不是去看永安他媽了？」

小寧沒回答媽媽的話，徑直的朝著房間里走去，李媽媽忍不住在後面喊道：「斷了就該斷的乾淨一點，你現在已經訂婚了。」

李小寧轉回頭：「就算我已經訂婚了，我最愛的人依然是徐永安，你們可以讓我價格王佳，但是卻不可能讓我愛上王佳。」

李媽媽一臉的怒氣：「別跟我提什麼愛不愛的，我聽著噁心，我只知道我們全家都是為你好，等你以後日子過得舒心了，你自然就能忘了徐永安，你和徐永安這輩子沒緣分。」

小寧轉回頭：「永萍姐說的很多，人家徐家能窮一時，還能窮一輩子嗎？你以為徐家還能窮多久，我會按照你們的要求嫁給王佳，但是我告訴你，如果我可以選擇，我寧可和徐永安過一輩子的窮日子。」

李媽媽被女兒氣的頭暈目眩，小寧的哥哥馬上扶著媽媽坐下：「她什麼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幹嘛總是往她心窩子上戳。」

李媽媽喝了一大口水：「我這麼做也不是害她，王佳家有多少錢，你們都清楚，她放著好日子不過，她想幹嘛呀？那個徐永安一家有什麼？除了人長得俊一點，什麼都沒有！」

小寧的嫂子嘆了口氣：「媽，您別怪我說話氣你，我倒是覺得小寧說的沒錯。」

李爸爸這個時候也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聽見兒媳婦的話，馬上粗著嗓子喊道：「她那是鬼迷心竅，你別幫著她說話。」

小寧的嫂子，這些年早就生了一兒一女，在家裡地位是很穩定的，也不怕公婆：「我給您算一筆賬，我們都知道，王佳一家一年的收入，最多也就是20萬，之所以這麼多年他們家有錢，是因為他們家沒病沒災，所以他們家才有錢。」

李爸爸皺著眉頭：「把話說全了，別說一半藏一半。」

嫂子也不怕：「王佳一家一年的收入是20萬，也就說，算下來，一個人一年也就6萬多，永安在外面當廚師，不到五年的時間就蓋好了房子，還湊齊了10萬彩禮，這算下來，永安一年賺的不比王佳一家少。」

李媽媽猛拍著桌子：「徐家生病，把本來給過來的彩禮全部要走了，現在外面還欠著25萬的外賬呢，這25萬要幾年才能還的清？」

嫂子端起碗吃飯：「那可不一樣，咱們對老徐家的情況也都是了解的，以前老徐家可只有徐永安一個人賺錢，徐永斌要上大學，徐永琳賺的錢要供著徐永斌，這一個大學生可不好供。但是人家徐永斌現在大學畢業了，徐永琳也去了常熟上班了，我看著25萬的外債，對徐家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小寧的哥哥問道：「你今天是拿了徐家人多少好處，怎麼盡幫著徐家人說話。」

嫂子也不客氣：「我可是聽說了，在南京的時候，徐永斌和徐永琳都說了，只要徐永安買房子救他們老娘，這兩個人願意以後加倍的補償徐永安。這個徐永琳去了常熟，我聽劉嬸說了，在哪裡，乾的好的，一年可以賺大幾萬塊錢呢！這個徐永斌就更不得了，聽說進了華陸，那可是大公司，聽說一個月兩三萬塊錢呢！這一年下來，光是這兩姐弟，就能給老徐家賺30多萬呢，再加上徐永安自己呢？」

李媽媽和李爸爸對視了一眼，說的對呀？別的都不說，徐家的大學生，徐永斌已經大學畢業了，而且人家還進了待遇那麼好的公司，徐家真的還會窮嗎？

嫂子繼續說道：「我倒是覺得這徐永安聽爺們的，你說五年前，他老子進手術室，直接死在了手術台上了，幾十萬的錢進了醫院。今年又輪到他親媽進醫院，要是一般人，孝順一次也就算了，這徐永安，愣是能當兩回大孝子，爸媽，我還真不怕你們生氣，這事情要是發生在咱們家，我們可真未必能做到像徐永安這樣！」

這些話雖然不好聽，但是卻是實打實的真話，小寧的哥哥也說道：「前年老朱家的老媽子生病，老朱家就沒給做手術，老人放在家裡，活活受了一個月的罪，最後還是活餓死的，這年頭，最不缺的就是不孝順的人，永安在這一點上，確實是一個爺們。」

李爸爸的手有些顫抖的端起酒杯，一口悶下酒盅裡面的酒，然後說道：「你們說的都對，但是小寧30了，等不了了。」

嫂子嘆了口氣：「王佳前另個媳婦，一個難產死在產房上，一個出車禍死了。你們倒是真的不忌諱。」

李媽媽馬上打斷了兒媳婦：「胡說八道什麼呢？別胡說。」

嫂子氣的把臉一橫：「反正也不是我的女兒，我當嫂子的，該做到的我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