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酒吧

希伯特大學外的酒吧要拐進一處略顯偏僻的巷子裏，潘少傑一直沒去過這個地方。

這回能找到地方，多虧了當地人指路。

他對這個國家其實並不熟悉，校園像是一道圍籬，將他圈在了裏面。安逸的生活圈讓他懶得探知周圍更多的世界。

曼哈酒吧不需要門票，甚至有一半就是半露天的，略顯簡陋的小型舞台架設在外面，倒是沒人在演唱，室內還有一個小舞台，上面坐着一個背着結他的男人在調試樂器。

室內的照明工具用了橘黃色燈光，舞台對面設置了開放式酒桌，調酒師站在那裏顯得有些無所事事。

他更多的是在有人點酒的時候從酒櫃里拿出整瓶的酒遞過去。

酒吧里設置了一些較私密的卡座，那些大學生們多是三三兩兩組的私局。

音響里播放着幾年前紅極一時的XFiles，空靈迷幻的電子音效為夜晚的酒吧增添些許放縱氛圍，並不吵，至少和人交流完全不用費勁。

潘少傑視線環顧一圈，就找到了坐在角落卡座的三男一女。除了約瑟之外，另外三個潘少傑都不認識。

約瑟身體向後傾，顯露出不欲加入談話的意圖，兀自喝着一種叫黃金星的酒，另外兩個男人明顯對那個女人更感興趣。

他們殷勤地誇著對方漂亮，說着趣事逗女人開心。

約瑟晃蕩著玻璃杯，不經意地一個抬頭，視線在潘少傑臉上停頓片刻，而後慢慢移開。

這是不記得自己了。

潘少傑無奈，就算對方對他沒印象，還是得硬著頭皮湊上去。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潘少傑心底慶幸迪希不在，不然被那個女人三言兩語嗆下去，潘少傑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堅持勸人。

約瑟抬頭看了他一眼，繼續低頭喝酒，沒應聲。

反倒是其中一個亞金色捲髮，戴着眼鏡的男人語氣不善地開口，「你幹什麼的，誰認識他？」

沒人應聲，潘少傑只能更直接地開口，「約瑟，我是來找你的。」

後者嗤笑一聲，摸下耳廓上銀亮的耳環，反問道，「我跟你熟嗎？」

「聊完之後就熟了。」潘少傑沒有因為被下了面子變換一點臉色，仍舊是那副溫吞帶笑樣子，讓人沒法真把話說絕。

約瑟盯了他一會兒，皺着眉頭突然問，「你喝酒嗎？」

緊跟着旁邊兩瓶打開還剩下大半的黃金星被推到了潘少傑面前。

酒文化沒有國別限制，潘少傑作為一個北方人，喝酒從來沒懼的，更何況是這種度數不太高的干紅。

他盯着酒瓶子一樂，「我一個人喝？」

約瑟拍了兩下手，精神振奮一些，「走，我跟你喝。」

「你們先聊，我們先去交個朋友。」約瑟跟自己的帶來的人交代一聲，直接坐在了吧枱圍桌那裏，又叫了兩瓶酒，要了兩隻酒杯。

漿紅色的酒液撞入外層切割成無數細小三稜錐花紋質感的玻璃杯中，潘少傑沒再說話，直接端起酒杯乾了，然後給自己有滿了一杯。

約瑟也在喝，兩個人像是比拼速度。

兩人輪流沉默著灌酒，很快新點的兩瓶就見了底。

酒杯再落在吧枱的時候，約瑟總算正眼看他，「找我幹什麼」。

「想請你重新加入旅行社。」他倒酒時候比較實在，一瓶多都進了自己胃裏，這會兒酒勁已經有些上臉了，就想着趕緊聊完趕緊走。

那邊約瑟卻晃了兩下腿，突然站起身。

潘少傑也跟着他起來。

約瑟竟是又走回他朋友那桌，突然踢了下桌腿，「你們，有誰帶書了嗎？專業課的書，什麼都行。」

三人間曖昧的氣氛登時一滯。

「誰出來玩還帶書啊。」眼鏡男抱怨一句，另一個也應和著。

卻見唯一的那個姑娘默默從自己身後摸出了一本沙漠瑰寶，「課外讀物，順手帶過來了」。

潘少傑站在一邊，不知道約瑟到底想幹什麼。卻見約瑟接到書之後直接轉身，朝他遞了過來。

「幹什麼？」

「那天尤金說你能過目不忘。」

「那是他誇張的說法。」潘少傑摸著後腦勺，尷尬得不行。不過事實也差不太多，他讀書很慢，但只要讀過的內容，就能記在腦子裏。

他不覺得那叫過目不忘，默背速度快還差不多。

約瑟笑了笑，表情里透著痞，「我當真了」。

「你就在這兒，把這本書看一遍，如果真能像尤金說的那樣，我拿書上的問題考不倒你，我就認你這個朋友。」他直接坐回原本在卡座里靠外側的位置，「你也可以直接從大門出去」。

潘少傑翻書看了一眼，當真坐到一邊開始在這個讀書稍顯吵鬧的環境裏從頭開始看。

事實上，他已經開始生氣了。

但對於M國人，他雖然少有交集，卻也知道他們在與人交往中更直率，現在被刁難不算大事，關鍵是要為自己贏得尊重。

《沙漠瑰寶》是一本可讀性很強的歷史文化讀物，包含一些記述地點古老的神話故事，剛好和他的專業有一定相關性，看着看着他心裏的煩躁去了大半，反而為其中的沙文化所吸引。

一本書在短時間內便被翻過了大半，他又翻過了一頁，一張在沙漠裏拍攝的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黑白印刷的圖像不能將景象完美復原，但那些傾倒在地的石柱，讓潘少傑心底產生了荒謬的熟悉感。

這石柱用規整的石料加上榫卯結構拼接最後成型的石柱，邊緣分隔全部是整齊的環狀線條。

潘少傑心跳亂了一拍，正心急地想要仔細閱讀與照片相關文章的時候，戴着貴重腕錶的手突然抽走了他手中的書。

「挺晚了，先看下你之前看過的內容記的怎麼樣了吧。」約瑟也沒有刻意為難潘少傑的意思，隨手往前翻了幾頁。

「馬薩達死海附近有一種黑色的鳥，翅膀邊緣呈現橘紅色，這種鳥叫什麼？」

潘少傑眼神迷惑地盯着自己的手，然後目光又落在此刻已經只展示給自己背面的書本上，半晌才反應過來，約瑟還給自己出了題。

潘少傑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醉了，但答案出口的速度甚至比他腦子轉得還快一些，「是紅海栗翅椋鳥，是雀形目、椋鳥科的動物」。

「對了，說說這種動物的習性吧。」

「這種鳥類群居而生，主要棲息在岩石峭壁上，能夠發出狼嚎聲。它們吃的東西很雜，水果、無脊椎動物甚至動物身上的寄生蟲都在它們食譜上。」

潘少傑每說一句，約瑟便贊同地點點頭。

書本不停在往前翻，他一連問了十幾個，每個問題都得到了準確無誤的答案，約瑟面上驚艷愈濃。

潘少傑也當真找到幾分跟教授在對話的感覺。

因為約瑟有時候會展開當地神話傳說的內容，跟他往下細聊。

許久后，約瑟終於合上了書，「好了，最後一個問題，沙漠裏有種雄性蜥蜴，在什麼情況下會變成藍色。」

潘少傑醉醺醺地眨下眼睛，「我不回答這麼惡俗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