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斥責
婆婆會每隔一段時間過來,審查一番。
精明的「老人」會拖着自己的丈夫,聲音很大,語氣訓斥。
「這地板怎麼這麼臟?」
「孩子的臉上怎麼長紅痘痘了,你沒有給他弄乾凈,洗澡洗衣服要好好洗……」
「別人家的孩子都會說話了,我寶貝孫子怎麼連一個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
「小莫啊,不是我說你,你將就一下,將兒子丟在老家,交給我們。你一個人帶着一個小的,日子賊舒坦,不挺好?」
說的頭頭是道,如此善解人意。
莫語硬氣了一回。
她拿出手機,翻齣兒子小時候在老家洗熱水澡,渾身過敏,長疹子的照片,以及灰沾了厚厚一層,叮著蒼蠅蚊蟲的菜的照片。
「等你們能保障小天的飲食安全再說!他是個幼兒,不像你們習慣了污染的脾胃。」
向父黑了臉,向母尷尬。
可奈何,媳婦兩次生孩子,二人一點忙都沒幫,生生將心中的憤怒忍住,憋紅了臉,還不自知。
對此,莫語不理!
她很忙,頭很暈,很痛,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生氣,鬥智斗勇。
丈夫每次回來,看到家裏灰塵遍地,雜亂無章,七零八落,遍地玩具的房間,總會皺眉,沒有好臉色。
「小語,家裏你怎麼不稍稍整理一下?」
再看獨坐一邊,玩耍積木的兒子,給出最「誠懇」的建議。
「小語,你看我們家大兒子還不如隔壁家的一歲孩子,人家都會隨便點菜了,我們家的這個呢,還在說重疊詞。」
「小語啊,你就不能多陪他們玩一玩嗎?你看我們家的大兒子智力比別家的差。」
「小語,你要好好帶孩子啊。家裏就指望你了——」
如此般話,她聽了無數次,不曾反駁。
昨日,又是這般,丈夫在噼里啪啦地說出一堆,她不理不睬,收拾好碗碟,哄好孩子,果斷逃離。
曾經相愛的兩人,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曾經溫柔呵護她的人,消失不再,而成為了她的「領導」。
所有人都忘記了一點:她只是一個人,而不是無數人!
現今社會,孩子的啟蒙早,可她整日抱着嗷嗷待哺的小孩,不能鬆手,日日頭暈目眩,仿若行走的,沒有思想的機器,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教授。
莫母曾毫不以為意地說:「趁著孩子睡覺休息的時候,再整理家務,其他時間教孩子說話,玩耍也是一樣的。」
她苦笑:「當被孩子吵鬧了一天。孩子們睡了,我也動不了了。」
「那家裏亂就亂一點吧。」莫母尷尬一笑,說罷,喝一口水,攜著包裹,匆忙離開。
臨走之前,還不忘記叮囑一句:「你還是得讓你家那個老婆子來。你看看,這個世界上,還有奶奶不願意帶孫子的?」
從小到大,莫語在莫母眼中,算不得乖巧聽話,性子溫婉的好女人,而是一個誰也無法忍受的刁鑽女兒。
是以,不管莫語說過多少事實例證。
在她看來,都是女兒故意捏造,從不信任。
早已放棄依靠娘家的莫語,沉默,並不回答。
七年時光,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
這中間有苦有甜,有悲憤有痛苦,當真是驗證了一句話:甜蜜的負擔。
只不過,對於莫語來說,幸福少了點,負擔重了點。
長時間得不到足夠睡眠的她,面色滄桑如四五十歲,眼神無波,毫無光彩,仿若七十歲老嫗。
眼見兩個孩子從嗷嗷待哺,長成好似小猴子一般,上躥下跳的可愛模樣,她深覺欣慰的同時,又覺迷茫。
孩子都已經到了上學的年紀,漸漸離開她,不再屬於她一個人。
她呢?該怎麼辦?
迷茫,悲傷,好似迷途羔羊,失了前行的方向。
焦慮越來越大,整天鬱郁不悶,她深覺自己是被這個時代拋棄的可憐蟲。
今日,救完那跳水的輕生女人,她快速回了家。剛一進門,便對上丈夫那質問的眼神。
「你昨晚上去哪兒了?」
「我去哪兒了?」怒火瞬間被點燃,她反問:「你現在才發現我失蹤過?」
她將「過」字咬的沉重。
男人沉默一瞬,低下頭,繼續穿鞋,一副匆匆忙忙模樣。
「我走了,今天得趕飛機。老婆,在家,好好照顧自己。如果你有什麼事情的話,及時給我打電話。」
男人低着頭,語氣平淡無波,好似之前的事情不曾發生過一般。
「站住!」莫語忽而開口,說出內心決斷:「我要工作!」
聽聞此言,男人猛地頓住,幽深的眸緊緊盯着面前毫無形象的落魄女人,眸光深處,暗光閃爍。
他無奈一笑,伸出右手,輕輕撫上女人粘成一團團的細發,聽似寵溺的聲音,隱隱夾雜着濃濃訓斥意味。
「別鬧了!乖,等我下次回來,再好好替你分擔家務,教育孩子。」
他總會說「下次!」
「下次?」女人走近男人幾分,怒問:「下次是什麼時候?兩周,一個月?還是說半年!」
她記得清楚,男人那所謂的「下次」從沒有固定的時間。
起初,她會憤怒,會找他吵架。
時間久了,次數多了,男人根本不以為意。
而她,總會以哭泣收場,漸生絕望,便也失去了吵鬧的興緻。
「小語!」男人大聲,收了笑容,義正言辭。
「不要鬧了,現在的我們,沒有辦法,不是嗎?」他加快穿鞋的動作。
「我們還有房貸要還,還要養孩子。我若是不工作,一直在家裏陪着你,日子還過不過了?」
「不,我所說的不是這個!」
她需要的是男人的理解,支持和安慰。
「你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男人皺眉,語氣雖平淡了下來,熟知他的她卻是知曉。
他生氣了!
為什麼呢?也許是因為她太「任性」。
「昨晚上,我本來想死的。」她努力忍住眼中的淚水,幽幽傾吐。
男人頓顎,穿鞋的動作停止。
很久的沉默,一如以往。
每每遇到這樣的情況,他總會沉默。
起初,莫語覺得他很好,具備足夠的忍耐力。
後來,在屢次傾吐內心悲傷和掙扎,他卻毫無改變之後,她猛然發現:他不是忍耐,而是在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