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不必找了,我跟你們走
從今日算起,江采來到角西也已經有足足八日。
來角西的初衷,本來只是想借著這個由頭,與身為『人質』的容湛拉開距離,卻不想陰差陽錯,竟又在角西相聚。
不可謂是冤家路窄了。
雖名義上是來勘察她推出的政策進行狀況,但來到這裡的這些天,她卻半點這方面的心思都沒有。
住在她隔壁屋的容湛也不知究竟在搞什麼鬼,安靜了這麼些天,什麼動作都沒有。
被他安頓在客棧的許淮一家人,也過的其樂融融,只是偶爾,江采會從許淮的眼裡看到些許悲傷,像是一種極為捨不得的留戀,讓人心生不安。
實在不能怨她一門心思撲在容湛身上,而是真的被他算計怕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前半生被容湛弄的烏煙瘴氣,西涼這份清靜之地。她不想再被任何人染指。
故而,容湛不動,她便跟著看了他多久,饒是自認為耐心十足的江采,也到了幾乎崩潰的邊緣。
就在她憋不住,要找容湛攤牌的前一晚。事情發生了轉機。
角西的夜晚是寒涼無比的,接連幾日的艷陽天氣,將那層幾公分厚的雪融化成一片寒冰,人走在路面上,都得是小心翼翼的,一不留神,興許就會摔個四面朝天。
再加上,晚上燈火不如白日來的通透,故而,這幾日的角西,太陽落山之際,路上便已經沒什麼行人了。
一如既往的安靜。在這個偏遠的小鎮流淌著。
江采縮在暖爐旁,內心糾結著,找容湛攤牌的第一句話應該是什麼。
方貴推門進來時,見到的便是她滿面複雜的神情。
「殿下,喝點粥暖暖胃。」
江采頭也不回的擺擺手:「放下吧。」
方貴聞言順勢將熱氣騰騰的粥放在她面前,如何香氣撲鼻,江采亦是不為所動。
看出她有心事的方貴輕聲問道:「殿下可在憂心大宣皇帝?」
「我憂心他作甚,那廝是狸貓托生,有九條命,輕易死不了。」聽方貴這般問,江采沒好氣的嘲諷了一句。
她倒是巴不得容湛有要事纏身,忙的他分身乏術,也好過他總是在這裡,盯著西涼不放。
論斗計謀,就算再有十個江采,也是鬥不過的,每每想到這裡,總是不免自怨自艾。
「我倒是覺得,殿下不必太過擔憂,大宣皇帝不是那般不知分寸的人,他之所以來到角西,興許是為了幫殿下。」
到底是皇宮裡混了幾十年的人,方貴看事情與看人的能力,要比江采高出一截。
只是,眼下被容湛禍害怕了的江采,是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這句話了。
她也懶得反駁,只是自嘲的笑了一聲,便不再接著這個話題。
「對了,殿下打算幾時回宮?」
方貴換了個話題,江采哀嘆一聲:「我倒是想早些回去,可容湛我一日不親自看著,便不得安心。」
她太過執拗,方貴暗暗嘆口氣,打算起身離開。
「殿下早些歇息,宮裡頭有人打點著,也不必過於擔憂。」
江采點點頭。目送著方貴離開。
說來也巧,就在方貴打開門的一瞬間,透過那一絲亮著光的縫隙,江采看到了個身影,頗為眼熟。
腦海中過了一圈,猛然想起,這不正是那日街道上鬧事的主人公一員么!
「草民許禎靈,拜見殿下,今日方知殿下私訪角西,有失遠迎,請殿下恕罪。」
許禎靈亦是眼尖的一眼便認出江采,她從容不迫的踩著蓮步,在江採的門前下跪,姿態誠懇。
其身旁跟著的,正是那日驕縱的少年許乃玉,他先是看了江采一眼,眼底一閃而過的驚艷,隨後也跟著跪下身子。同他姑姑一道,絲毫不見當日肆意的模樣。
江采意外的看著兩人,既然許家已經知道了容湛的身份,那麼猜出她的,也不足為奇。
令她在意的是,這許家突然找上她,為的是什麼。
很快的,她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你們深夜前來找本宮,怕不是請罪這麼簡單吧?」
江采一語點破,對方面無波動。
許禎靈依舊是穩穩的聲線,輕聲說道:「其實,草民今日前來,是有個不情之請。」
江采挑眉,示意她說下去。
「五年前,許家有一逆子被逐出家門,今得知被藏在這客棧之中,草民懇請殿下,能將我族人交出來。圓我許家家規。」
許禎靈說的那是一個不卑不亢,沒有恭敬,卻也沒有輕視。
許家人果真如世人所傳,所定居在西涼,卻不受任何地方權威約束。
在他們眼裡,皇權是個縹緲的存在,饒是在世時的西涼王,也並不想與許家有過多牽扯,為避免許家爬上皇家頭上,即便他再如何疼惜許青徽,也不會讓她做他的皇后。
可許家自古以來,就有高人一等的資本。也有孤傲的本事。
江采並不在意這些虛禮,對於許禎靈的不尊重也沒放在心上,即便一旁的方貴早已經不悅的皺起眉頭。
「那你可真是找錯人了,本宮從未在這客棧之中藏過任何人,或許,今日你敲響隔壁的那扇門,還能獲得些結果。」
她笑盈盈的說著,輕描淡寫的這個皮球踢給容湛。
一牆之隔,並不懂古代武功的江采並不知道,此事隔壁屋內的人,在聽得她這句話后,飲茶的動作微微一頓,緊接著無奈的笑著搖頭。
「你既然找上門來,那定然是打聽好了全部,你先找上本宮,興許打的是本宮是軟柿子,比隔壁那位好拿捏的主意,只是很可惜。本宮與那位近來早已經井水不犯河水,找本宮,這算盤可是打錯了。」
江采西兩撥千金的將自己與容湛的關係撇的一乾二淨,反正之前容湛也說過,許家的事情,她最好是別摻和進來。她如今,只是按照他所說的去做而已。
將所有燙手山芋都丟給了容湛,江采笑的更為愉悅。
許禎靈眼底一絲訝異劃過,看著江採的神情終於帶了些認真。
多年來的教養讓她始終保持著冷靜自若,對江采微微點頭后,便真的折身去敲容湛的門。
江采倚在門框上。抱著看好戲的態度,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很是感興趣。
不多時,容湛開了門,不意外的對上她幸災樂禍的目光,不動聲色的藏起眼底的寵溺,視線轉向許禎靈。
「我們見過。」
「……」
江采是怎麼也沒想到,容湛會是這樣的開場白。
她瞪大了眸子看著眼前的場景,心底那一絲異樣的酸味被忽略,看著那模樣俊朗的男人是愈發的不爽起來。
他當這是什麼相親現場,第一句話非得是這麼俗套的搭訕用語么?
相比起江採的憤然,許禎靈顯得要淡定許多,她抿唇微笑,姿態大方的道:「那日乃玉闖下禍端,確實有幸與陛下有過一面之緣。」
「哦。」
容湛淡淡回應,沒了多餘的話。
這回,輪到許禎靈亂了節奏,她平白被噎了下,良好的教養使得她面上表情不崩,笑著道:「說來慚愧,那日在街道上鬧出笑話,乃玉與許大夫都是我許家人,著實是讓陛下見笑了。」
許禎靈對容湛說話時,不像對江采這般直白,興許是對他有所顧忌。
一向聰明的容湛不可能不知道許禎靈這句話的意思。但他今日卻破天荒的裝起傻來。
「原是如此。」
江采亦是不知,容湛何時成了話題終結者。
他三番四次的避而不談,讓許禎靈失了準頭。
她深吸口氣,只能將話說的再明白些。
「我許家得到消息,說二哥被陛下藏在這客棧裡頭,陛下也知,這天下家務事最難斷,我許家的家事就不勞陛下操心了。」
容湛聽到這裡,才微微挑起眉:「朕藏了許大夫?」
「難道不是?」
被挑戰了耐心的許禎靈,想也不想的反問。
話出口時,方知失態,面上不太好看。
容湛眯起眸子。沒有任何發怒的徵兆,但作為帝王的氣勢,驟然間便讓空氣緊張起來。
許禎靈鼻尖出了一層虛汗,舔了舔乾燥的唇瓣緩和道:「興許是消息出了差錯,但許淮此刻身在客棧是個不爭的事實,若是此事與陛下無關,那草民今晚帶走許淮,陛下可否答應?」
「請便。」
容湛答應的迅速,江采與許禎靈皆是一怔。
他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眼角的隱隱不耐,彰顯著他此時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
許禎靈沒有與這個男人有過多的接觸,關於他的所有信息,全部是從許家的消息網裡得知。
可眼前的人,與她所了解的不一樣,很不一樣。
消息網的敘述太過於書面化,傳形不傳神。
生平第一次,許禎靈感受到了除卻那樣東西以外的,能讓她生出心悸的壓力。
想要離開這地方,是此時腦海中的唯一念頭。
可事情還沒辦完,她走不成。
硬著頭皮,她幾乎是咬著牙齒,才不至於聲線出賣了心思。
「乃玉,去找你二叔。」
「不必找了,我跟你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