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三)

國子監(三)

「這位兄台…」

聽那食客說到東廠,萬全眉頭微皺,忙岔開話題道:「東廠直接聽命於皇上,所執者也是天子近侍,內庭權監。雖獨立於法司之外,但卻權重於法司。他們的所作所為可不是我們這些平民百姓能夠說道的。再說周公子與這幫監生們所爭論的也不是什麼大逆不道之事,說到底不過是一犯事官員是否按律處置之事,這等事情,東廠的人未必會感興趣。要說東廠的人會尋他們的不是,那可有些危言聳聽了。」

「但願如此。」

那食客見萬全這般說,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白衣女子見狀,也不好再問什麼。萬全自然也不會再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三人相視無言,便齊致的掉頭看向堂中。

「律令之根本,在於統御群臣,正綱明紀,會領百姓,使國家強盛,百姓富足。都察院督掌律令之尊,維護典律根本正是其職責所在。百姓有苦而視之不見,是使國家不穩根基動搖的大忌所在,若不能著心體察,正是御史之失。趙慶林一案,京城無一不知事實真相,然刑部卻掩耳盜鈴,作了無罪之判,試問這等荒誕判決何以令苦主家屬信服,何以令天下人信服?而都察院的御史大人們明知案情糊塗,卻不肯介入當中,上奏天子,查明案情,不正是失職嗎!」

許是讀書人本性,一身灰衫的周方傑此時語調越說越高,慷慨激昂,聽得周圍人不住點頭。就連對面國子監的監生們也被他這話說得啞口結舌,不知如何反駁。其實也不是他們怕了那周方傑,也不是他們才學所限,想不出反駁周方傑的話,只因為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來自於官宦之家,言行舉止都知道講個分寸,絕不做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事情。要知道他們將來可都是要做官的,官場之上,凡事都講個人情,講個規矩,要是學那周方傑一般,官還沒當上,就這般指責朝庭的衙門辦事,將來這官還要不要做了?就算做了,這前途又要不要了?更何況那馬齊是左督御史馬文升的長子,你這般當着人家面指責人家的父親,也真是太愣頭青了點。獨立特行,鶴立雞群的另一個說法就是被孤立,無人理你,於其被孤立,倒不如大家和和氣氣的好。所以聽了周方傑這番話,這幫監生們就是不滿,也不敢隨意接過話頭,因為周方傑已經把都察院裏的所有人一杆子打倒了,他們現在站出來,是說都察院盡職的好還是說都察院失職的好呢?說盡職吧,趙慶林一案,三法司和都察院的確是集體失職,而且這麼多人看着,也是有些說不出口。可是如果說不盡職,自己豈不是成了周方傑的支持者了?那麼馬齊會如何看自己,家中的長輩又會如何看自己,他日步入官場,誰知道會不會因為今天的多嘴而惹上麻煩呢?因此,沉默是他們此時最好的選擇。

監生的集體沉默讓周方傑更是有些得意忘形,他自幼聰明,少時就倍受鄉里誇讚,考取功名也是一路順風,短短二十年,人生不可謂不順坦。因此很是有些目中無人,對於別人恭維的「京城第一才子」也是坦然接受,自然而然,其說起話來也是直性得很,根本不顧忌後果,想到什麼說什麼。再加上大堂里圍了那麼多人,又值大比之前,周方傑也是有心要出出風頭,一來塑造自己的正義形象,二來也能博取一些眼球。當下接着說道:「為官之人,乃朝庭所選為百姓計者,上承君王,下通群生,推行政令,管理天下。掌一方之要,成一地之重,自成其威。而百姓無權威可倚,若相爭,必使百姓失其利而君上不察。倘若御史不能行督察之職,不聽民情不近明心,則成縱溺之勢。而官員倚權勢行強政,使民心背離,致帝王於險地而三緘其口,豈非失職之大者?今趙慶林虐殺家僕,反被刑部無罪開翻,而都察院、大理寺卻毫無反應,說到底還是一個官官相護,若不是,何以兩京十三省的御史無一人敢執正言的!」

馬齊聽到這裏有些急了,他爹馬文升就是都察院的左督御史,周方傑明著說都察院裏的御史失職,其實也就是在直接指責馬文升失職。身為人子,若任由他人這般肆意指責父親,臉面何存?見周方傑越說越來勁,當下就忍不住了,恨不得上去給他兩巴掌,但終是忍了下來,默默的看着周方傑在那滔滔不絕,聽了幾句后,腦子裏卻是靈光一閃,計上心頭。暗道一聲:姓周的,這可是你自找的,要是連累了你自己性命,可不要怪我,誰讓你欺人太甚!

「正如周兄所說,御史有督察之職,所察者為朝臣百官,也只在朝臣百官。百官若有違法亂紀之事,自然由御史參劾,清君主之側,還民心以公道。律法,國之大者,是為國之公心所在,御史秉法典,自亦當以公心處之。」

冷不丁聽馬齊這麼一說,周方傑愣了一下,摸不透他怎麼態度來了大轉彎,自己可是沖着他父親去的啊?但人家肯定自己說的話,周方傑也無法說不對,只好傲然的站在那兒,靜待下文。心中盤算著這馬齊為什麼會有如此變化。

圍觀的眾人也是大惑不解,監生也好、士子也好,都摸不透馬齊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一旁的白衣女子也是奇怪,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在問萬全:「他這般說是什麼意思?」

萬全還沒答話,對面那食客卻是嘆了一口氣,道:「周方傑要倒霉了。」

「為何?」

白衣女子一臉疑惑,不就是監生和士子的爭論,怎麼這周方傑就要倒霉了呢?

食客搖頭不語,沒有回答白衣女子的話。而一旁的萬全卻是冷笑一聲,對那白衣女子低聲說了三個字「傳奉官」。

「傳奉官?」

白衣女子聽了這稀里糊塗的三個字,仍是一頭霧水,想問萬全這是何意,卻見萬全掉過頭去不再理會自己。再看那食客,也是緊盯着周方傑不說話。只好把心頭疑惑按下,順着他們一起接着聽起來。

另一邊,魏無涯卻是十分無趣的起身站了起來,掃了周方傑一眼,對曾佳道:「書生意氣,害人不淺啊。這裏的事情我已交待於你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曾佳明白他的意思,點頭道:「這也怪不了別人,他自己尋死往裏撞而已。」頓了一下,問道:「先生這就回去了嗎?」

「嗯,時候不早了,我得去見見另外的人了。」

「那好,先生慢走。監生們的事情,屬下一定全力以赴,先生儘管放心就是。」

「呵呵,有你在,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魏無涯笑着轉過身去,道:「公公對你可是有過一句話的。」

一聽胡義對自己有過評價,曾佳眼睛一下亮了,快步拉住魏無涯,緊張的問道:「他說過我什麼?」

「想知道么?」

魏無涯狡膩的擠了擠眼,卻是不肯說。

曾佳見他這樣,知道他是在吊自己胃口,不由嬌嗔一聲:「先生若是直接告訴佳兒,他日佳兒為你親手燒上幾道小菜。」

「噢?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到時可不能耍賴。」

許是曾佳的手藝打動魏無涯,又許是他不想再打趣這姑娘,緩緩轉過臉來,正色道:「公公曾對我說:曾佳辦事,他放心。」

我辦事,他放心?曾佳默默在心裏重複了一遍,臉蛋一下子樂了起來,滿是甜蜜。整個人就傻傻的站在那裏,不斷的回味着這句話,連魏無涯什麼時候走了都不知道。

………

周方傑正等著聽馬齊還有什麼話要說,卻見馬齊臉色一寒,冷冷的逼視自己道:「周兄剛才所說固然是對,但趙慶林趙大人是皇上親自任命的朝庭官員,你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肆意斷定他就是殺人犯,是不是有些不妥當呢?」

「什麼趙大人,分明一個殺人犯而已。」

周方傑很是不屑的望着馬齊,在他眼裏,趙慶林就是殺人犯,與朝庭命官幾個字是全然不配的。

馬齊平靜的看着周方傑,他要一步一步把這人往死路里逼。

「是否殺人,不是你周兄所能定的。難道周兄以為,你可以替代法司決定一個朝庭命官是不是犯法嗎?」

「你!…」

周方傑頓時失語,趙慶林虐殺家僕一事就算是真,在沒有法司定罪的前提下,他一個舉人如何就能給其定罪。

見剛才還在滔滔不絕的周方傑也有失語的時候,馬齊笑了,發自內心的笑了,但這笑容卻一點也沒有顯現在臉上。他的聲音依然是那麼平淡。

「刑部已經依律判趙大人無罪開釋,吏部也並未削他官職,也就是說趙大人現在仍是朝庭命官,絕不是殺人犯。而且趙大人是皇上中旨所授的命官,你不把趙大人放在眼裏,就是不把皇上放在眼裏,周兄,你知不知道你剛才所說的話可是犯了欺君妄上之罪的?」

七點到電,三個小時完成一更,二更能不能趕出來還不清楚,讀者可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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閹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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