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婚(十三)

太子大婚(十三)

潘毅的身影還沒消失,便有二人一前一後相繼邁進屋中。

「閣老。」

說話的是一個年近花甲的老頭,他並非朝中官員,而是萬府的管家萬遠成,也是萬安四川老家的遠親。當年萬安考中進士后,被吏部留在京城翰林院為官,因其是一人北上,身邊沒有得力的人幫其打理生活,萬安一個大男人,又是所謂苦讀聖賢書的文曲星,這生活方面自然就困難許多。萬家便把萬遠成支到萬安身邊,一來照顧他的生活,二來萬安也為官了,雖然只是個小小的編修,但官再小也是官,既然是官,就要有官員的氣派。家中再小,也要有個管家的,不然外人來拜訪,連個砌茶倒水的人都沒有,這面上也不好看。

萬遠成家境貧寒,三十多歲的人仍是光棍一個,在家鄉也混不出什麼名趟,也樂得到京城見見世面。於是簡單收拾幾件衣服后便興高采烈的來到了京城,在萬安身邊一呆就是二十年,見證了萬安從一個清閑小官一躍而至大明首輔的全部過程。

因為跟在身邊的年頭久,也因為是自家親戚,所以萬安對這萬遠成甚是信任,除了將府中上上下下事務全交給其打理外,一些對外的事務也是其出面。俗話說宰相門人七品官,就是說宰相家看門人的身份可以抵上一個七品的縣官,萬安身為大明朝的首輔,當今的皇上又是一個不理事的主,他這首輔的權勢可比那宰相要重得多,由此萬遠成這個首輔家中的大管家自然也是權勢重得很,等閑官員都是不能與之答話的。一些外省進京官員來到萬府拜門,品級不高的官員便直接是由萬遠成接待了。耳濡目染之下,萬遠成對於官場的一套也是熟絡得很,一些不甚重要的事情也是能替萬安拿主意的,可以說其能替萬安當半個家。有時萬安遇上一些為難事,不好作決定的時候,也會征徇一下萬遠成的意見,而十有八.九,這萬遠成都能替萬安拿個穩妥主意,因此更是得萬安器重,若不是萬遠成已近老朽,身上又無功名,恐怕萬安會像安排自己子侄一樣也給萬遠成謀個官做做。

站在萬遠成身後的則是一位中年文士,臉色有些泛黃,像是大病初癒的樣子,但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舉手投足之間也盡顯其沉穩本色,不經意間還能透出幾絲精明。此人與萬安關係甚近,姓陳名益之。其母便是萬安的堂姐。

萬遠成叫了萬安一聲后,陳益之沒有吱聲,默默的站在萬遠成身後。

萬安瞅了一眼萬遠成后,目光才緩慢的落在陳益之身上,見其一臉凝重的看着自己,欲語非語,不由露出一絲讚許的眼神。對這外甥,萬安還是了解的,剛才潘毅對自己所說的話,他在隔間也是聽得到,現在這般樣子,自然是已經想到什麼。

「坐吧。」

示意二人坐下后,萬安才道:「你們如何看此事?」

「閣老,小的以為…」

萬遠成剛想說話,卻見萬安的目光是看向一旁的陳益之,忙知趣的話鋒一轉道:「小的見識愚魯,一時也看不出什麼,怕是文楚能看出些什麼。」

文楚是陳益之的表字,見萬遠成把話頭拋給自己,陳益之沒有猶豫,他生性直率,不喜歡拐彎抹腳,直截了當便道:「舅父,外甥以為,皇上不會憑白無故問東宮屬官的事,恐怕還有後續。」

「噢?」

萬安微微一笑,皇上打的什麼主意,他如何不知。之所以問問這二人意見,也是為了更加確切些而已。

「接着說下去,皇上還有什麼後續?」

見舅父讓自己說下去,陳益之心中稍定,微一沉吟便道:「我大明自立國以後,太祖便制定了東宮規章,但成祖靖難之後,這太子東宮形如虛設,內中官員配置早已名不符實。先皇在時,那東宮也是形如虛設,除了一些內官之職,幾乎不設外官,故雖有詹事府,卻無人供職於間。現今太子東宮中,也只有區區幾員外官,少師、少傅、少保更是沒有實授疆臣,可以說太子沒有一點勢力。」

永樂靖難后,東宮朱高熾與漢王朱高煦的矛盾便天下皆知,永樂在時,心性時變,對次子朱高煦懷有抱疚之心,加之長子高熾是個殘廢,所以也想改立漢王朱高煦為太子,后因朝臣反對而作罷。但成祖卻仍厚待朱高煦,以致東宮的長子高熾勢力不能完全壓過弟弟高煦,最終還是兵戈相見。朱高熾當上皇帝后,吸取父親教訓,對東宮官屬極盡完備,但到了英宗時,卻又發生了土木堡之變,英宗弟代宗替哥哥當了皇帝。他做了皇帝后,卻面臨一個很是尷尬的問題,那就是東宮的太子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而是大哥英宗的兒子,也就是後來的憲宗。所以他一違祖制,把個東宮屬官削得七零八散,再到後來,憲宗當了皇帝,因為一繼位就碰上瑤民造反和流民事變,事情多得顧不得東宮,而且自己也沒有兒子繼承,這東宮就如同冷宮般無人問津了。直到紀氏產下太子入主東宮,十多年間竟是沒人過問過一句東宮的情況。

按往常例子,太子入主東宮后,一般都會對朝中六部尚書或是各省督扶授予少師、少保之類的虛職,以培養太子儲君的勢力,好在將來繼位后能保證政權的穩定。但憲宗在冊封兒子為太子后,並沒有這麼做,更沒有為太子添置什麼屬官,只是從內庭派了些內官充入東宮,東宮中的外官也只是原有的洗馬、校書郎之類的散官。太子的老師謝遷、劉健等人也沒有擔任東宮的任何官職,可以說太子身邊沒有屬於自己的任何力量。這個情形所有人都知道,但卻沒有人敢於直言,即便有敢為此事而上書的官員,也在不久后受到貶職或外放的命運,如此一來,東宮屬官就如是個禁忌般,沒人再提一句。

陳益之一口氣說完之後,頓了一頓,拿眼去看萬安,見其沒有異議,才繼續道:「皇上不可能不知道東宮並無勢力,但卻提及東宮官屬,恐怕不是想為太子添些屬官,更不是想為太子栽培勢力,外甥以為,怕是這東宮之主馬上就要易人了。如果外甥所料不錯,就這幾日,恐怕宮中就要有旨意出來,這旨意上所宣無非是變着法的削減東宮人員,更有甚者,怕是連東宮用度都要一併削減了。」

陳益之稍息一氣,斬釘截鐵道:「如此,也就是明著告訴朝中大臣和天下子民,太子之位要換人了。」

「遠成,你以為呢?」

萬安平靜的聽完自己外甥的一番長論,瞥了一眼管家萬遠成,示意他也說幾句。

「小的認為文楚說得在理,怕皇上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對於陳益之的一席話,萬遠成是附和的,因為皇帝要廢太子的心思早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所講究的不過是找個什麼名義,用什麼套路去廢掉太子而已。他沒有陳益之那番好言辭,但他卻知道陳益之的一番話是正確的,不為其他,只為這二十年在京城的所見所聞已足夠讓他分清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那你說,老夫該如何自處呢?」

萬安心中其實已經是打定主意,但卻仍不露聲色的凝視着陳益之,他要看看這個外甥到底想到哪步了。

「如保太子,則舅父必失聖心,所以外甥以為,舅父不妨助皇上一臂之力。」

無論從自家前程還是京城形勢,陳益之都明確的知道,東宮的太子不換人是肯定不行的。他可不願舅父在這等大事面前猶豫不決,失了先招。

「舉棋不定啊。太子並未失德,東宮卻要易主,我這首輔若不保太子,恐要引天下非議啊。」

萬安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見萬安這麼說,陳益之有些急了:「舅父有今日,得於貴妃娘娘,池有水而活,若無水則枯。其實世人都知,不是皇上要廢太子,而是貴妃娘娘要廢太子,年前娘娘賞了興獻王玉如意,又提了邵妃的兩個兄弟,這擺明了就是要讓興獻王繼承大統,所以要是舅父逆了娘娘心思,肯定會惹娘娘不快。恕外甥直言,貴妃娘娘如今雖抱病多時,但一時半會卻不會病入膏肓,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舅父比外甥清楚。要是舅父真為了所謂天下清議而逆了娘娘心思,怕到時這首輔之位就會不保。所以兩相權比…」陳益之重重說道:「兩相權比,東宮為輕,娘娘為重!」

「這麼說,你是要舅父這首輔出面,主動請皇上改立東宮了?」

「正是!時不我待,若等皇上亮明了改立太子之意,舅父再贊同,不過是錦上添花,但若是舅父主動出面請皇上改立興獻王為太子,不僅皇上和娘娘高興,他日興獻王登基,舅父這首輔之位也是穩若泰山,無人能動搖的!」

「嗯…」

聽了陳益之這話,萬安豁的一下睜大雙眼,沉聲道:「那好,明日老夫就進宮呈請皇上易儲!」

一更,今日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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閹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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