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無人可敵

第2章 無人可敵

全神貫注聆聽卻一知半解的朱棣看見父皇臉上的愁雲已經完全散開,重新煥發容光,他知道危機已經解除,大哥化險為夷,安然無恙,便趁熱打鐵背誦記憶中氣勢磅礴的頌詞。

「父皇,兒臣定會助大哥坐穩江山!大明千秋萬代!」

「嗯,好!好!」朱元璋把眼光落在朱棣身上,「棣兒,你大哥的江山就是你們兄弟的江山,是朱家的江山。你們要手足相助,齊心協力。不僅如此,你們還要教導你們的子子孫孫。朱家人是一股繩,誰也別想拆散!」

「是,父皇。兒臣謹聽教誨!」朱棣和朱標異口同聲回答。

「咦?棣兒,你怎麼會躲在短屏後面?沒去擊鞠場?你不是一向最喜歡擊鞠嗎?」朱元璋神采奕奕,想着在這個大喜的日子裏自己是否也要參與多年未碰的擊鞠。

「兒臣,兒臣,」剛才能說會道的朱棣像是被別人抓住了小辮,期期艾艾,不知該如何向父皇解釋。

「你這小鬼頭,矮屏後面有什麼?」朱元璋向內使使了個眼色。

內使徑直走到矮屏後面,來回走了兩趟查看,在他從矮屏後面露出頭之前,朱棣就開了口,他覺得最好還是大方承認自己做的蠢事,以免招來更多的恥笑。

「回父皇,矮屏後面什麼也沒有。只是兒臣來過奉天殿三次,那矮屏總是在同一個位置,同樣一張臉,同樣一個姿勢,就好像從來沒有人敢移動它。兒臣好奇,覺得它神神秘秘,以為那後面藏了東西,所以……兒臣知錯!」朱棣跪拜在地上,等待父皇責罵,慌亂的心緒已經安定下來,因為他想起了母后教過他「敢作敢當」。

「棣兒,起來,父皇不責罰你。只是你為了看看矮屏後面有什麼而沒去看你最愛的擊鞠賽,值得嗎?」

「值得!擊鞠賽每年好幾次,而且兒臣現在去還可以看得到一大半。可是兒臣不知道矮屏後面有什麼,就總是掛在心裏。兒臣五年才來奉天殿三次,兒臣必須抓住今天這個機會。」

「好!識輕重,知取捨,好兒子!」朱元璋捻著黑白摻雜的鬍鬚,為朱棣從自己身上繼承了優良的脾性而喜不自勝。然而在注視之下,他從朱棣的眉眼之間發現了一張熟悉的臉,喜色猝然褪去。在塵封的記憶湧上心間之前,他搖搖頭將它揮之而去。

「兒臣告退!兒臣要去擊鞠場!」朱棣突然着急起來,拔腿就跑,一想到可能丟掉好幾個精彩的進球瞬間就懊悔不已,剛才的振振有詞完全被拋諸腦後。

隨着淡粉色雲朵在湛藍的天空中飛奔,朱棣在青石地面上奮起直追,他確定自己今天得不償失,不僅矮屏後面什麼也沒有,還被木棍上的尖刺驚嚇,最令他捶胸頓足的是耽誤了熱火朝天,動人心魄的擊鞠,他一路默默警告自己今後不要再做出如此愚不可及的蠢事。

擊鞠自唐代盛行以來,一直是皇室富賈最喜歡的娛樂活動之一。

擊鞠和蹴鞠不同,一個用球杖擊打,一個用腳踢。一個屬於馬上運動,一個屬於地上運動。

擊鞠需要專門的場地,並且配備精心訓練的馬匹和專門的器具,是一項屬於貴族和富人的運動。

冊封典禮之後,皇子們以及一些來自各部各府的擊鞠高手都聚集在了東華門旁的擊鞠場。

朱棣因為年紀太小,還不被允許上場比賽,可是他卻是擊鞠的頂級愛好者。

自從他六歲接觸擊鞠以來,沒有遺漏過一場宮內的擊鞠比賽。

不但如此,他還讓他的侍衛為他搜集宮外擊鞠比賽的情報。

只要得到母后的允許,他就會在哥哥們或者侍衛的帶領下親臨比賽現場。

他去過京城西郊一個叫「贏金一經」的擊鞠場。朱棣問他哥哥,什麼叫「贏金一經」?

他哥哥說,這是這個擊鞠場的宗旨:視金錢如糞土,視經驗如黃金。

朱棣又問,那麼經驗不是也相當於糞土?他的哥哥讓他閉嘴,說以後再胡攪蠻纏就不帶他來了。

他還去過東郊兩個規模相對小一些的擊鞠場。一個名為「絕塵」,一個名為「追風」。這兩個名字顯而易見,都是誇讚擊鞠手騎馬的功夫了得。

朱棣更喜歡宮內的擊鞠比賽,宮裏高手雲集,參賽者尊重規則,裁判公平合理。不像市井之流,往往因為一兩個犯規動作大打出手,比賽不歡而散。

出現了這種情況,他很想隱藏身份,出去主持大局,但是又擔心自己個頭太小,聲音太低,他的真心誠意將換來冷眼和嘲笑。

朱棣趕到東華門擊鞠場的時候,他的二哥朱樉控制了球。

那顆用八片柳木做成的小球在朱樉的球杖擊打下正呼呼地向南邊的球門飛馳而去。

朱樉驅馬向南急奔,準備揮出第二棒,直接將球打入對方的球門內。

此時,另一根球杖橫空出世,捷足先登,球杖偃月端輕巧地截住了小球。

球上精美鏤刻的白澤似乎也被這半路殺出的攔路虎激怒了。它張開血盆大口,想要一口吞下球杖,為它的主人報仇。

可是,很快它就發現它的舉動徒勞無益,而且它的新主人比老主人更讓它傾心。它決定服從命運的安排。

截住球的人正是中山王徐達,跟隨朱元璋打下大明江山的開國功臣。

建國之後,他常常出征北元,驅趕不甘雌伏的韃子。常年與草原上的騎士較量,他練就了無人可比的騎術。不但如此,他手上功夫也極其了得,軍中無出其右。

朱元璋讓他指導皇子們拳腳騎射,皇子們學到一星半點,卻怎麼也學不到精髓。不是徐達藏着掖着,也不是皇子們偷懶打諢,實在是徐達的高明之處從實踐而來,只有久經沙場,只有面對如狼似虎的敵人,人所擁有的天賦和體內蘊藏的巨大力量才能完美結合,並且綻放出無限光彩。

現下徐達正直壯年,擊鞠場上沒有人是他的對手。只要有他在的比賽,他通常都會慷慨讓出三球。

一般來說,如果毫無阻撓,連擊三球往往可以直射對方球門。但只要徐達隊中有一人碰到了球,阻礙了球的「直線」運動,徐達勢必搶回球權。

在此之後,球將會在另外半個場地完成它榮耀的使命。

「好球!徐將軍!」和徐達一隊的三皇子晉王朱眉飛色舞,欣喜若狂。他繞到徐達身旁,向他伸出了大拇指。

朱樉愁眉鎖眼,心裏很不痛快。他的臉色和他身上青色的窄袖袍一模一樣。

他抬起手,敲了敲腦門,嘆了好幾口氣,或許是在反躬自省,或許是在怨天尤人。

最後他想通了。他才十四歲,徐達已經三十八歲了,他沒有徐達經驗豐富,輸了不是很正常的嗎?沒有什麼可丟臉的。又不是只有他朱樉輸給徐達,這裏又有誰能贏得了徐達呢?來日方長,再過幾年,他一定是那個唯一可以贏得了徐達的人。

安慰好自己之後,他重拾信心,抬眼環顧賽場。

對方球員正在擊掌慶賀,他們頻頻伸出大拇指,相互誇讚彼此。就連馬兒也毫不害臊地甩動着被打了結,又被剪短了的丑尾巴,把當初主人對他們下手的怨氣拋到九霄雲外。

徐達被另外七人圍在中間,眾星捧月,就像是這個擊鞠場上的皇帝。

剛剛平復的怒氣再次決堤,朱樉猛力扯下早上他精心挑選的,他以為會為他帶來幸運的紫色襆巾,重重摔在地上。

襆巾上的貔貅垂頭喪氣地趴着,一條綠色毛毛蟲不識時務地從貔貅身上碾過。

朱樉想讓徐達下場,可是又說不出口。因為正是他自己畫地為牢,作繭自縛。

徐達難得回京,本來在封王典禮之後,他打算回家休息。不料,朱樉卻硬拉着他參加擊鞠比賽。

皇子們有三四年沒有和徐達同台競技了。朱樉自以為技藝與日俱增,而徐達久不拿杖,對於擊鞠應該生疏了,便想着,如果可以打敗徐達,那麼他定會威名大震,父皇也當對他刮目相看。

如意算盤落空,朱樉悶悶不樂,找了身邊幾個三千營的騎兵數落了一番:「你們就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吧?怎麼連個球都截不住?我看你們以後不用再騎馬了,抬轎子去吧!」

官軍心裏不服氣,卻也不敢還口。

在場所有的人都看得到,朱樉只顧自己搶球,從不顧全整體戰略戰術。即使他離球門很遠,而球門邊正有他們的隊員蓄勢待發,他也絕不會把球傳給那個隊員。

「手下敗將!嘖嘖嘖!」朱棣自言自語,「你什麼時候能在徐將軍面前贏一次?」

「什麼?贏徐將軍?」一個稚嫩聲音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帶着輕蔑的口吻。

朱棣前後左右瞧了一下,觀眾正在專心致志地盯着賽場,摩拳擦掌恨不得親自上陣,沒有人轉過頭來對着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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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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