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英雄 第六十一章 人的生活總在繼續

秋日的晚風吹襲，天氣變得越來越冷了。

一位形單影隻的女孩緊了緊身上白底灰紋的制服，像只迷途羔羊般融入了自由聯盟散亂的街道。

珍珍今天打算做一件大事，她漫無目的地遊盪著，眼睛來來回回掃視街上的路人，她在尋找，尋找一個稱心如意的對象。

『奶奶保佑我~奶奶保佑我~』

或許是源於一路以來的心中默念，珍珍一不小心就走到了那個讓她傷心透頂的街道拐角。

她趕緊停住腳步，想轉換行進的方向，好避開這裏。

可，停住腳步的她卻沒再動彈，原因無他，只因為她看見了一個胖胖的少年。

那少年就席地坐在那條街道一處相對完好的馬路牙子上，目光同樣在打量掃視着來往的行人。

不過，他打量對象的選擇很有針對性，他只看女的！

「。。。」

珍珍陰沉着整張小臉，在無言地斟酌與糾結。

『不管啦！起碼這個是一路上看起來年齡和我最相近的，就他了！』

珍珍做下決定，很有氣勢地朝那少年走去。

可隨着她和少年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她的氣勢卻越來越弱。

等到她站到少年身旁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毫無氣勢可言。

珍珍低垂著腦袋，只是獃獃地站在那。也不知怎的，提前預演好的話語她一句也說不出來。

「嗯？」

由於珍珍擋住了少年尋找美女的視線，所以他發出疑惑的聲音。

「小妹妹，你有事？」

結果，面對這再平常不過的問話，珍珍卻無名火起。

她終於能開口說話了，可惜，說的並不是她原來準備好的：「你看起來也沒多大呀，憑什麼叫我小妹妹？」

「哈？」

少年一臉懵比。

『這是哪裏來的小女孩？有病吧？』

簡單直接的念頭出現在少年腦海，讓他的表情變得很是生動有趣。

「我十五歲，肯定比你大！叫你妹妹怎麼了？」少年下意識回話。

但很快，他就立馬反應了過來，在珍珍再張口前，趕緊打岔。

「等會！差點被帶溝里，我幹嘛和你爭論這個？你是誰啊？擋在我面前，到底要做什麼？」

結果，珍珍並不想告訴對方自己是誰，其他該說的話又有些說不出口。情況就又變成了她獃獃地站在少年面前，默默地遮擋着對方的視線。

「喂！你他，」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莫名情狀，少年有點忍不住想要發脾氣，但到底，他還是閉死了嘴巴。

「我，我想，賣，賣自己！」

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的思維爭鬥，珍珍終於磕磕巴巴地說出一直以來想說的。

「哈？！」

少年簡直不敢相信自身聽到的，他發出了更加詫異的聲音。

『那為什麼找到我頭上了？難道我看起來像人販子！？』

少年陷入自我懷疑，他沉默了，這是他有生以來頭一遭碰到這種事情，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話了。

珍珍見對方不回應，因為已經把最難以啟齒的說過了，所以她比較輕鬆地說出剩下的話語。

「一顆白晶，你買嗎？」

「什麼？一顆白晶？！」少年非常驚訝，下意識脫口反問。結果，剛張嘴他就後悔了，可惜，話已收不回來。

事實上，少年想賺一顆白晶並不容易，這對他來說算得上一筆不少的錢了，所以他才下意識的感嘆。但，讓他真正驚訝的，其實不是一顆白晶的多寡。

珍珍的頭低得程度更深了，她從少年的反問里聽出，對方嫌貴。

沒有人能看到，她低下的眼眶中已經有淚水在打轉，不過，那淚水很快就消失無蹤。

堅強如她，珍珍抬起頭，微笑着和少年對視：「我還是第一次，一顆白晶不算貴。對嗎？」

少年此時才第一次看清了珍珍的容貌，他有些呆住。

他甚至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少女的臉龐並不適用漂亮這個辭彙，就，就是，就是那種，說不出來的，對！她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少年人的決定一般都下得很魯莽，他也一樣。所以，少年飛快地給出了回答。

「我買了。」

少年從馬路牙上起身，雖然他有點胖，但這對他站起的速度倒是沒怎麼影響。

珍珍僅僅喜悅了一瞬間，就再次低垂下腦袋。

「先，先給神晶。」說完，她就沖着少年伸出了手。

少年注視着面前的手掌，這隻手不算大，手心也不知道為什麼紅紅的。

他玩味地笑了下：「換做以前，我出來玩是只帶十顆灰晶的，還好最近認識了個冤種朋友，手頭正好有一顆白晶的富餘，你運氣真好。」

他簡單地從口袋裏翻找出那顆白晶，隨意地就放在了珍珍手中。

做完這個動作，他轉身就邁動開步伐。

「走，跟我走。」

少年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居然只想帶女孩去吃頓好吃的大餐。

『希望趙大爺的排骨燜麵店今天能開門~』

少年思慮著，走出了好幾步遠后，才記起回頭看看。

他的身形僵硬了，在他瞳孔的倒映中，只有一道瘦小的背影在逐漸遠去，遠去，去。

「我去！去他馬啊！」

少年的咒罵聲大極了，引得路人們紛紛側目。

可惜，路人們只看到一道人影嗖的一下奔過。

珍珍在奪命逃竄的功夫居然還有空回頭察看一瞬，只一眼，少年猙獰的面孔就深深刻畫在她的視覺神經內！

她逃得更快了，男女運動神經的差距在她身上好像不存在，岔路小巷，犄角旮旯，哪裏狹窄她就往哪鑽，企圖通過這些雜亂的地形達到甩掉追兵的目的。

「呼~呼~呼~」

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的體力開始不作好，珍珍再次回頭，打算看看自身如此努力的結果是否向好的一面發展。

「啊！」

驚心的尖叫不由自主地從珍珍的嗓子眼衝出。

她非常乾脆地左腳絆右腳，直接撲倒在地。

見對方已經摔了，少年惺惺地收回了剛才要抓住少女衣擺的手臂。他專註地盯着在地上撲騰的獵物，身體定在原地，同樣開始喘息。

「呼！~呼！~」

只喘了兩下，少年就謹慎地上前單手抓住獵物的腳腕，這回，心裏可算有底的他一屁股跌坐在地面，才真正開始放心的休息。

專註運動的神經得以放鬆，少年不算高的腦容量這會才有空運轉。

『現在抓是抓到了，但是，然後呢？我該怎麼做？』

少年被自己的自問給難倒了，他真的有些想不出答案。

還好，他的獵物是活的，有她自己的做法。

「救命~救命啊！救命啊~！」珍珍知道自己的腳腕落入了虎口，沒有什麼好辦法的她選擇直接張嘴開喊！起初的一聲喊得還有些扭捏，但第二聲開始，她就放開了身心，全心全意地呼喊著某些未知存在。

少年整個人又傻了，今天呆愣的次數太多，以至於現在讓他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己可能真的是個傻子。

他獃滯地瞅瞅此時身處的窄巷，又瞅瞅自己手上正在做的動作，最後他瞅了瞅雙方的體型差別，少年感覺到有點不太對勁了。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有哪位英雄在嗎？！求求你救救我~！」

珍珍略帶哭腔的呼喚在持續著。

出乎少年預料的，在他說出符合自身情景的台詞之前，就有人回應了少女的求救。

「住手！小妹莫慌，這起欺凌幼女的暴行現在由我張紅英接管！胖子！我只數三聲！鬆開你的豬蹄！不然我就開槍了！」

「住手！這起強搶民女的暴行現在由我『狸貓俠』接管！閑雜人等立即離開！胖子！你要敢動一下！別怪我的飛刀不認人！」

好傢夥，一來就是兩個，少年望着兩邊巷口各自耍帥的『英雄』，現在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但他總不能真的什麼都不做，那對自己的生命實在是太不負責了。

「誤會！誤會！兩位好漢別動手！都是誤會！」少年連忙開口辯解到。

誰知，兩個後來者都沒搭理他，反倒是兀自開始了爭吵。

「你是誰？這裏是我先到達的！」張紅英的喊話飛過少年和少女頭頂，飄向了對面巷口。

「你又是哪裏的？明明是我先發現的惡行！你要搶活啊？」狸貓俠並不示弱，理直氣壯地反駁回去。

「我是『英雄互助會』的，你不要太過分。」

「放屁！我也是英雄互助會的，怎麼從沒見過你？」

聽到對方同樣說是英雄互助會的會員，張紅英沉默片刻后，明顯放鬆了些。

「。。。我剛從宏偉基地過來沒多久，你沒見過也是正常的。不過，我是周會長親自邀請入會的，倒是從沒聽他說起過你的名號。」

張紅英說的是實話，他確實只在周會長嘴裏聽說過一個名號，而那個名號他現在連回憶都不想回憶。與之相比，這個狸貓俠還真不知道算哪根蔥。

「。。。」

現在輪到狸貓俠沉默了，他明顯是有被周會長的名頭壓到。

「那怎麼說？我這兩天一直沒開張，絕對不會讓位的！」

張紅英僅微微思量，就嘗試性地提出了解決方案：「那就『協同處理』如何？」

狸貓俠直接滿意地點頭道：「我看行，來吧。」說完，他率先向窄巷中央邁步。

而此時的少年早在兩位『英雄』商量之時，就非常懂事地放開了少女，他現在正雙臂半舉，後背靠牆，要多乖有多乖。

「兩位好漢，你們聽我解釋。是她搶了我一顆白晶，我只是在追捕她。真不是你們想得那樣！」

聽到少年的狡辯，狸貓俠冷笑一聲。

「呵~她搶你？這話你也真說的出口？」末了，他調笑式地一巴掌扇在少年鼓鼓的肚皮上。

少年自知情急之下口誤了，連忙找補：「呃~不是搶，是騙的！她對我說要賣自己，價格一顆白晶。結果我付了錢，一回頭，她就逃跑了，我這才追到這裏。真的！」

狸貓俠眉頭一皺，故作兇相嚇唬少年道：「這會又改騙的了？編！接着編！編你都不會編，也不知道找個好點的說辭！你知道像她這般年齡大小的姑娘瑞金夜總會多少神晶收嗎？五顆白晶！你自己說，她為什麼要一顆白晶賣給你？」

少年迷茫了。

『瑞金五顆白晶收買少女？為什麼自己都不知道有這事？』

少年不再張口辯解了，因為他發現，目前的情況下，無論自己怎麼解釋，好像都沒什麼用。

另外一邊，張紅英已經動作輕柔地扶起了地上的珍珍。

「不用怕，已經安全了，告訴哥哥，到底怎麼回事？」

張紅英循循善誘著，他的目光正直而乾淨，能讓與之對視的人感到分外的心安。

可惜的是，珍珍根本不和他對視。她就只是蜷縮著蹲在牆邊，把腦袋埋在抱起的臂彎內，既不說話，也不吭氣。

殊不知，珍珍的這副模樣讓狸貓俠更加篤定了自己的判斷。

他調轉朝向看着少年，目中有凶光一閃而過。

嘭~

狸貓俠抬起腿就對着少年的肚子狠狠地踹了一腳！

施暴完畢的狸貓俠趁著少年彎腰抱腹防備大減之時，快速搜索了對方的全身。

「給你漲點教訓，滾吧！猥瑣的死胖子，別讓我再看見你做壞事！不然，下次可就沒這麼輕鬆的放你走了！」

狸貓俠手裏把玩著十顆灰晶，盡職盡責地驅趕起少年。

少年死死地閉着嘴巴，生怕滿口的髒話噴薄而出。他在忍，他不是不能反抗，他只是不知道反抗成功后，自己要如何處置那個少女。。。

少年走了，步伐平穩地離開了窄巷。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少女的視線里，都未再有過任何言語。

少年走後，狸貓俠也要走，不過，他臨行前卻缺少了少年的乾脆利落之感。

「我裁決，你我二人各分四顆灰晶，留兩顆安撫被害人就好。畢竟，咱們趕到的及時，她也沒受到太大的損害不是？」

狸貓俠抬手就攬過了張紅英的肩膀，小聲地打着商量。「你覺得可好？」

張紅英厭惡感十足地蹙眉，以最快速度脫離了對方的手臂。

「我覺得不好。我裁決，應該給被害人六顆，你我二人各兩顆足以。」

「什麼？!你瘋了？你有病啊？雖說互助會內部規定的是『英雄的報酬』不能超過『所得補償』的半數，但這裏又沒別人！被害人只是個小女孩，到時候你不說我不說，誰又能知道？」狸貓俠被震驚到差點控制不住自身刻意壓低的話音。

「規定就是規定，它既然於咱們內部存在，就說明是有意義的！」張紅英紅口白牙的並不打算和對方同流合污。

狸貓俠有點咬牙切齒了，他徹底不再控制自身的音量：「屁！狗屁的意義！話說回來，剛才基本上都是我在做事吧？兇手是我鎮壓的，案是我斷的，補償也是我拿到手的，你只是在一旁安撫了下被害人，憑什麼否定我的裁決？嗯？和你平分已經是給周會長面子了，你最好別給臉不接着！」

看着對方隨時會翻臉的模樣，張紅英毫不露怯。

「那少年從頭到尾都不曾反抗，你怎麼鎮壓的我看得很清楚。算了，我不想和你爭這些。這樣吧，你我各拿三顆，我再補你一顆。這是我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你也不要太過分！」

出乎張紅英預料的，狸貓俠的面目突然就友善起來，速度之快，讓他甚至都來不及反應。

「你瞧你，這是幹嘛呀？兄弟我剛才就是一時激動而已，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奧~我都聽兄弟安排。」

如此，狸貓俠終於眉開眼笑地向外離去，他的口袋裏揣著四顆灰晶，原本屬於少年的灰晶。

等狸貓俠也徹底不見蹤影，窄巷裏就只剩下了張紅英和珍珍單獨相處。

珍珍的身體下意識蜷縮得更緊了些，她是見過一種人的，那種人非常契合現在的時機。所以她一點沒敢奢望所謂的剩餘補償，只希望這個人不要打自身的主意就好。

張紅英俯視着單薄的女孩，在她身前慢慢地蹲下了下來。

「給，拿好。不好意思，我能力有限，只保住六顆。」張紅英和煦地笑着。

珍珍小心翼翼地露出眼睛，仔細地審視着這個成年男人。還好，她沒從他的眼神里看到欺騙，起碼，她沒看出來。

「你，您，您能送我去個地方嗎？」珍珍鼓足勇氣，第一次對張紅英吐出了悄聲細語的嗓音。

張紅英的微笑不減，本想一口答應的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所以短暫地陷入考慮斟酌。

珍珍等待片刻，見對方仍無回復。她暗自咬咬牙，破釜沉舟一般重新開口加碼道：「我可以支付報酬！」

語畢，她從懷裏掏出一顆白晶，緩緩展露在對方面前。

張紅英怔怔地凝視着這顆白晶。

也不知他到底凝視了多久，直到珍珍的手掌都有些舉酸了，他低沉的嗓音才在窄巷內響起。

「你想去哪？」

「呼~」珍珍如釋重負地輕呼了一口氣。

「r區的一休酒店。」

女孩的回答清晰地進入到張紅英的耳廓，同時也在窄巷的牆壁兩側往返回蕩。

也許，是張紅英聽錯了，女孩的聲音並不大，怎麼可能會有迴音效果？

。。。

。。。

。。。

漫天的晚霞漸漸從天空褪下，那輪紅日也緩緩地從人們眼中消逝。

『正義時間』十九點零七分，鐵拳家的餐桌還算準時地開啟了晚宴。

李智本來沒感覺到飢餓，但想到晚上大概率會有的劇烈戰鬥，他還是防患未然地選擇下樓。

下樓就餐其實無關緊要，但李智居然於餐桌上發現了一個本不應出現的人。

李智非常自然地坐到這人身旁的座位，面無表情地平淡開口道；「你不是說今天有事，不回來了嗎？」

「呵呵~事情結束了，就回來了唄。」鄭謀生的笑容很是僵硬。

李智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隨意地開始了使用工具把事物送進嘴巴的機械行為。

少頃過後，對自身吃撐與否其實毫無概念的李智，選擇結束進食。

「那你晚上去瑞金嗎？」臨下桌前，李智還是問了一句，雖然不管對方去不去，他自己都是會去的。

鄭謀生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著食物，百忙之中抽空望了李智一眼。

「去！我現在心裏有火，兜里沒錢。我必須去！」

李智頗為無辜地眨了眨右眼，原因無他，只因為鄭謀生看他的眼神分外惡狠狠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何時有得罪過這個小胖子。

最後，李智放棄了思考，他狀若無意地掃視了下艱難吃飯的金晨后，自顧自地向樓上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