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試探

第十章 試探

「怎麼?畏畏縮縮的是怕了嗎?」王遲如是道。

林中窸窸窣窣一陣碎聲傳出,由遠即近。月光下,一道白影躥動著,快得讓人看不清。突然,一位白衣男子憑空般出現在王遲面前。身著白道袍,太極八卦圖著在背上和兩肩上,黑髮藍瞳,睫毛細長,五官十分精緻,約莫二十七八歲。他身高七尺,略微比王遲高點,但總體而言還是一位超凡非俗的美男子。他從長長的水袖中探出兩隻手做拱手之勢,道:「在下道號玄霜子,剛才實在是無意冒犯,只是聽到剛剛的聲響,特來查看一番。」

「那剛剛那股詭異的陰寒之氣可是你發出來的?」王遲質疑道,「如此龐大的寒氣,我原以為有四五個人……」

「哦?我剛剛應該把我的寒氣壓制住了吧?」玄霜子微笑道,他眼睛眯成一條線,笑起來隱隱的還有酒窩。

「這是我的本事,你不必驚訝,不過你的寒氣實屬罕見,倒是和那位少將軍有點相像,有這麼強大的內氣,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你。」王遲仍然不放鬆警惕,繼續質疑道。

「畢竟我一直隱居在這紀楠道觀,很少出面,江湖人不知道也很正常——既然我都告訴你我的名字了,那麼敢問閣下尊姓大名?」玄霜子道。

「姓王,名……」王遲停頓了幾秒,繼續道:「夠了,多說無益,我也不想套你話了,在我到達山巔時你便跟蹤,莫不是不懷好意?說吧,你究竟有什麼目的?別以散步為理由來忽悠我。」

玄霜子不禁笑出了聲,道:「沒什麼,只是聽說此次登梯的兩個人中,有一個失敗了七十九次才上來,不過還是『爬』上來了!哈哈哈!可真有你的!我當初怎麼就沒有想到這個偏方呢?」

「你是想找死嗎?」

「你不妨試一試……」

王遲先發制人,踩地而起,原地只留下一道殘影,霎時間,林中的飛禽一鬨而散,落葉隨風而起,席捲整個夜幕。

「挺快嘛……」

玄霜子淺笑一聲,微微轉身以兩指相接,便夾住了王遲擲出的飛石。轉而又側身一躲,便又躲開了王遲的一拳重擊,但仍被拳風所傷,隱隱地抿了口血:

「不錯……這力道還挺巧妙……」

王遲打空,轉身借勢一擊拍地,山巔一震,碎石騰空而起,又內力外放,將碎石悉數打出。玄霜子一躍而起,卻不知王遲已以更快的速度跳到他的後面,他轉身還來不及做防禦之勢,王遲內力外放的一記掌風便擊中了他。

玄霜子朝自己的幾個穴位點了點,吐出一口臟血,暗自想到:「如此霸道之內氣,想必應是不會錯了……」

王遲不做回應,手臂上卻有寒氣刺骨之痛,勉強逼出,繼續展開攻勢,揮拳擊向玄霜子,只見玄霜子緩緩站起來,負手而立,神情悠閑自在,如掌大局之勢,毫不閃躲格擋。

王遲一掌擊中了他的胸膛,一道內勁使玄霜子大吐一口鮮血,他一隻手顫顫巍巍地抓住王遲的手,另一隻捂住胸口,退了一步。

「呵,並無大礙嘛,用內力護住了筋脈,我還想一擊把你打暈,真是我自大了。」王遲道,心理不禁為之一震,「這傢伙竟然能硬接我一擊,的確不容小覷……」

「嘿嘿……的確是你自大了!」玄霜子抬頭微微一笑,嘴角的血不斷地滴著,「終於算是抓到你了——使出你的本事吧!」

一道寒氣從王遲手上逐漸蔓延到臂上,手上竟霎時凝結了一層霜,寒氣透骨,彷彿不只是經脈被凍住,甚至整隻手臂都沒有了知覺。

「果然……」王遲面不改色,強行運氣,卻覺經脈脹痛,勉強以自身剛氣把寒氣逼退了回去。

儘管這一切都在玄霜子的意料之中,可是他也不免一驚,立馬收回手連退三步:「果然如此……」

「北肅少將,天縱將才,如今竟淪落到這所謂『玄霜子』之名號,可笑!」

「當年受屠誅十殺令的孩童,今日我居然也有幸相見……」

「你為何在這?」

「你為何來此?」

「那個倒在地上的傻子是我的……朋友,他來拜師,我和他一道來。」

「他值得你這麼做么?」

「為什麼不值得?」

「人心難測,你可曾想過,他若是以某種原因出賣你,你就會萬劫不復!」

「值不值得這樣做我自己知道。」王遲道,「他相信我,我相信他,這便是我值得這麼做的理由。」

「呵呵……所謂破天之凶,畢竟只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年。我當初就是如此,才會落得如此下場。王遲,你與我有那麼幾分相似,我才如此奉勸你。言已至此,你的行蹤我自然保密,趁他還未醒,你自行決斷……」

王遲默不作聲,思索良久之後岔開話題道:

「你剛剛激怒我,即是為了確實我身份,你這般作為,可是為了這紀楠道觀?」

「自然。換為你,與我交手,毫無保留,也是為了勘清我的底細,而你此番,應是為了你那個所謂的朋友吧?」

「看來我們兩個都的確如此,身處險境,卻都不為己……」

月下,清冷的月光映著寒霜,寒霜映著溪流,溪流映著夜空。山鴉鳴,明水漾。風搖著葉,葉牽著風,穿梭在山林里,好似那屏風后飄曳的水墨畫。王遲嘆了口氣,望了望山景,竟比白日里要清晰。

「怎麼這麼冷?」王遲道。山之寒景,人之寒氣,心中寒意,似是把冰刀,割開,劃破他那曾經的記憶,如同暴雨傾瀉,擊打這他的心。他閉上眼,回憶著兒時的那一幕幕場景。

那開頭,是一片溫馨的稻田。

那轉折,是一把帶血的刀刃。

那結局,是一聲無助的空鳴。

「十年了,我整整逃了十年。你能想象嗎?一個不過八歲的孩子,無奈地與父母相離,面對血腥,面對殺戮,只能無奈地接受。他殺人,他逃命,他無奈地選擇了最黑暗的童年。而你們的『道』在哪裡?你們的『道』有何用?」王遲狠捶身旁的樹,掩住了臉,「這一切為什麼要我來承擔?我哪裡錯了?我爹娘哪裡錯了?他們只不過擁有了別人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叛國賊,災星,十惡不赦,大逆不道……這樣的稱謂為什麼要強加於我?這十年間,從未有人能與我這樣共通!如今我終於找到能和我交心的朋友,我又要提防他,警惕他,甚至是恐懼他!這樣的事,你懂嗎?你的所謂的世事不是比我參透的很多嗎?你說啊!」

玄霜子獃滯在原地,他無所適從,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王遲一個人靜一靜。

「你不懂……你只是被陷害,依靠你的實力,你的家室,你完全有機會澄清自己。只是你膽怯,不敢向天下人洗明自己!這是你自己選的。而我……我……我又能怎麼選擇?」王遲深吸一口氣,嘴唇微微顫動,他背過身去,坐在懸崖邊,無人知曉他此刻的神情。

「王遲……」玄霜子欲言又止。

王遲擺了擺手,似是在阻止,或許,曾經的他,來不及悲傷,便將所有崩塌的心,堆砌成一道抵禦不幸的城牆,即使百孔千瘡……

但誰也不知道,如今的他,臉上是否有淚水淌過,眼中是否有流星閃爍。漫天星光似是與他相擁,他卻似是厭惡著,獨處,不言一句,只是望著遠方,那看不見的遠方……

如此,即是半個時辰……

王遲站起來,眼中的淚明明還沒幹涸,卻強顏歡笑道:「冷作顏,真虧你耐得住性子聽我發牢騷……」

玄霜子嘆了口氣,無奈地笑道:「哭夠了?」

「你這小子,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哎哎哎,再怎麼說我也差不多比你大十歲啊,你若要拜師,那還得叫我一聲師叔,怎麼沒大沒小的?」

「唉,也罷,若是低你一個輩分,那倒是丟人——暫且睡一會兒吧,那小子估計也折騰不輕……」

「不現在走嗎?觀主現在可能還沒睡。」

「不了,那傻子今天累了,放他一馬吧……」王遲苦笑道,倒頭就睡。

月光清冷,星火晦暗。玄霜子看向雲巔,卻又恰聽山間些許蟲鳴,似是在呼喚歸來的遠客,似是在歌送遠去的曾經。卻不知那少年的夢裡,到底是怎樣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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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情戲洛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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