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仙人坎

第一卷 第一章 仙人坎

很小的時候我就意識到,除了我所熟悉的這個世界,世間或許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神秘存在。比較直觀一點的科學說法就是:高階生命與多維空間。不過我不是搞科研的,所以再通俗一點:玄學。

但我也不是專業搞老莊的,至多算是觸類旁通。畢竟技多不壓身嘛,什伍東西拉拉雜雜多學一點,也顯得有文化不是。就比如此刻,當我鏘鏘其鳴悠然念著「煌煌潢潢天罡遁,盤盤落落天地人」時,我的小侄孫花漵,如我所願一臉敬服的讚歎:「堂祖好厲害!二叔就不會說這些!」

我不顧小侄孫的抗拒,滿意的摩挲著他毛茸茸的發頂,拿捏著氣勢,一派虛懷若谷,十分道貌岸然:「論學識,你二叔尚年輕……」

「咳咳!」

我和小侄孫齊刷刷擰頭,門口立著個梳著大背頭的小白臉,金絲眼鏡墜著一條金光亂竄的鏈子,騷氣又潔白的立領襯衫鬆鬆垮垮套在身上,黑色雲紋盤扣大褂非常氣魄的罩在外面,袖口照例捲起一截,翻出暗紅的內襯,看上去孤高且風騷。

而此刻,這個風騷的男人倚門抱臂,冷漠的俊臉配合似嘲諷似嫌棄的眼神,很有那麼幾分鄙夷的意味。

「嘁!」我嗤笑,這小子大名花重梓,是我乾親大哥的兒子。雖說比我大著一歲,其實也不過才交二出頭的年紀,穿著打扮卻都相當老成。我向來不太待見他這副人模狗樣的派頭,他就一個領兵帶隊的出馬羅漢,還是個走武行的,整天拾掇得油頭粉面,端著個成功企業家的排面,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不過,別看這小子少言寡語文質彬彬,但著實不是什麼善男信女,這從他徒侄子花漵畏其如毒蛇猛獸的態度上便可見一斑。

「二叔!」花漵慫兮兮的從蟲子眼皮子底下蹭過去,人一溜煙兒的就沒了。

「怎麼了又?」枕著兩手靠在沙發上,我翹起二郎腿,表示出一點嗤之以鼻的態度。

「白家的事,你辦。」蟲子莫得感情。

「怎麼跟長輩說話吶!」我很想像蟲子一樣莫得感情的冷笑一下,可惜臉僵,似乎更像是皮笑肉不笑,於是不再追究他的態度,準備掃聽些實質性消息:「好處?白家的事作好作歹都是要折損陰德的,不定還要壞了修行。一點香火錢,我總該有吧?」

蟲子難得皺了眉:「你也分寸些,這種來路的錢,多一分都是罪業!」

「呵,行吧……」原本也不為圖財,就想拿話膈應膈應他。懶洋洋的立起身,順手抄起沙發上的外套橫披在肩上,我向隔壁招呼:「穿金?戴銀?」

隔壁應聲跳出一團來,戴銀扛著著一支幾乎同她一邊高的雕花煙桿,雙丫髻墜著兩根有些褪色的紅流蘇,在雙耳邊甩來甩去,白布臉上通紅兩團煞是惹眼,蹦蹦躂躂嘰嘰喳喳:「老闆你又忘啦!穿金腦殼殼露草啦!你還沒有把他修好呢!」

蟲子的眉毛幾乎挑進髮際線里:「蜃水巷子羊眼劉扎的金童玉女不錯,考慮一下?你做出來的玩意著實有礙觀瞻!」

戴銀頓時紅了眼圈,委屈巴巴的挨過來。我拈起煙袋鍋子,順勢揉了揉她的稻草團兒腦瓜:「乖,銀囡囡最好看。」

稻草娃娃仍癟著嘴,我笑眯眯點著她腮上兩團紅:「這,叫斬男色!這可是現在最流行的顏色,還能不好看?」就這兩團,可是廢了我大侄女花常馨一支大牌限量版口紅,也險些斷送了我的後半生。

「罷了,隨你高興!」蟲子揉著額角向門外走去:「早做準備,別誤了事。」

「沒規矩!」我嘟囔著,啜起雕花煙管。爐鼎形制的煙鍋上頭並沒有煙霧繚繞,也難怪,煙袋鍋里的本也不是煙葉。

我煞有介事的佯裝吞雲吐霧,朝蟲子背影噴了個看不見的煙圈,抱起咯咯笑的戴銀:「走著,咱們先出去耍耍,金小子的腦殼回頭再說……」

天氣不錯,陽光有些刺眼。看了眼手機,剛交十二點。我把手機橫在眼前遮住陽光,仰視了一番面前的高山,沖戴銀呲牙一樂:「平晝至陽則轉陰,好時辰,沒準能碰上些個好玩意!」

戴銀怯怯的抱住我的脖子,稻草娃娃沒啥分量,我任由她披風一樣掛在肩上,一手將手機揣進褲兜,一手捏著煙袋鍋子,興緻盎然:「進山咯!」

此山叫做仙人坎,山中怪潭野坳,林深蔽日,是鎮郊少有的人跡罕至的所在。據說老年間山下曾有個堡子,被鬼子強佔了去,男女老幼也在一夕間被屠戮殆盡。後來鬼子被八路軍追趕進山,全數殲滅。因此常聽見傳言,說有從山下路過的人,遠遠聽見山裡有槍炮聲,喊殺聲,和哀嚎聲,因此鎮上的人若沒有非途徑此地不可的必要,輕易是不會到這裡來的。久而久之,仙人坎就成了名副其實的荒山野嶺。

山裡光線暗淡,沒有路。進到林子里,地勢略平緩了些,好走許多。我扯起一部不怎麼專業的山寨水磨腔,一路唱著「雲遮霧迷暗荒郊,誰把山隈孤冢吊也,西風冷月颯颯蕭蕭,還應懼狐魅擾」。

戴銀拘在我肩窩上,聽我哼唧完,怯怯的問:「老闆,這裡有好多大樹,可是為什麼都沒有鳥兒呢?」

是了,這林子太過安靜了,一絲風也沒有,連鳥雀的叫聲都不曾聽到過。我仰首站定,頭頂枝椏縱橫,方寸天空被交錯的枝葉割裂成大大小小的藍色碎片,濃密的葉蔭如同一道厚重又沉寂的屏障,重重的從頭上八方壓下,隔絕了所有聲息。

我定了定神,正要繼續往前走,「哇!」一道黑影撲稜稜的從層疊的樹影里竄出,破馬張飛的撲騰一圈,呼啦啦就竄進密林不見了蹤跡。戴銀咆哮著炸了草,緊緊勒住我的脖子,力道大的險些讓我背過氣去。

「別怕……」兩耳嗡嗡亂響,我艱難的喘息,拍著她有力的蓮藕臂:「一隻老鴰而已,沒事……」

戴銀力道略鬆懈了些,我咳了半天才緩過勁兒來,小草包僵硬的拘在我背上,仍驚覺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我哭笑不得,把手向肩頭探去,摸了摸她來回亂轉的腦瓜:「誰說沒有鳥,那老鴰不是?沒什麼好怕的,這樣的深山老林不會有人來的,除了飛禽走獸什麼都沒有!」

「騙人!」戴銀抖抖索索的犟嘴:「穿金告訴我這裡有妖怪!」

「胡說!皮緊了他!看回去不給他腦瓜里塞塊榆木疙瘩!」我邁開步子繼續趕路,隨口哄她道:「山裡只有山靈,沒有妖怪。知道人蔘娃娃么,它們就屬於山靈,生長在深山老林里,采天地靈氣納日月精華……」

小草包終於放鬆下來,我掏掏耳朵,瞥見前方兩棵幾乎貼在一起的一抱粗細的樹。這兩棵樹我認得,是這山裡的關鍵性地標,繞過去是一片灌木叢,雪芽潭就在灌木叢后。找到這裡,就離目我的地不遠了。

我心下輕鬆,一邊繞過那兩棵樹,撥開灌木叢,一邊繼續絮絮叨叨同戴銀胡謅:「山裡的人蔘成精了又沒得衣服穿,整天光著屁/股跑山頭……」

戴銀笑得正歡,驀地嘶聲抽了一大口氣,我莫名其妙,轉頭見她兩眼發直,哆哆嗦嗦指著某處,磕磕巴巴直抽氣兒:「參、參、參參參……」

「嗯?」我擰眉順著她指的方向轉頭,登時僵住,腦子裡二字國罵無限閃回!

雪芽潭邊,一具精赤赤白花花的肉/體,正扭著腦袋一臉慌亂驚恐的同我們面面相覷。肉/體的兩手還垂在身側拈著花指,彷彿提著無形的裙角,一條大白腿微微前伸,腳尖輕點水面,尚保持著試探水溫的姿勢。

場面一度很安靜。

「……人蔘精啊!」片刻之後,戴銀一聲慘叫響徹山林,我瞬間回魂,一邊罵著「什麼哈/批玩意」一邊手忙腳亂的去遮草包的眼睛。

肉/體僵直的立在原地不遮不擋,似乎已陷入極度驚恐不能自行超脫。我一聲金剛獅子吼:「不穿衣服就給老子滾下水去!」肉/體應聲兩眼一翻,驚厥過去,「撲通」一聲直挺挺的砸進潭裡。

講道理,大家都是成年人,我雖從沒竄過澡堂子,但大小場面好歹也見識過一些。平日如果撞見這種情形,不過一句叨擾,路過就結了。但今天我戴著個未成年的草包掛件,那麼眼下這陣仗,就得另當別論了。

「什麼癖好!羞不羞恥!」罵罵咧咧鬆開戴銀,小傢伙卻沒有動靜。壓著火氣偏頭一看,草包目光渙散,鼻孔里猥瑣的伸出兩根稻草來。我無話可說,張嘴又是一句國罵。

戴銀還在發昏,我把她放在地上。走到潭邊,水面很平靜,潭水深不見底。

怎麼沒動靜?我眼皮跳了跳,肉/體是昏厥著掉下去的,不會就這麼掛了吧?

凝視水潭半晌,一道黑影從水底浮上來,輪廓逐漸清晰,水面也有了波動。我心頭一松,剛吁出一口氣來,「嘩啦!」那影子破出水面,肉/體胡亂撲騰著,兩手在空中亂抓。

……這丫究竟是何方仙物,不會水也敢來雪芽潭洗野澡?無知者無畏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憨憨了吧!我正驚奇不已,肉/體忽然嗆聲喊了句「救我」,已然非常孱弱!

得嘞,先救人吧。我飛快的把手機塞進外套兜里,脫了外套甩在地上。正要下水,視線無意從潭中掃過,心中「咯噔」一下:那肉/體掙扎出水面的一瞬,露出腰身上密密匝匝纏繞的一圈又一圈黝黑的長發,那是女人的頭髮!

完了!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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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異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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