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就這麼着，一晃又是半個多月。

德翔小學迎來了一學期一次的期末考。

三場考試考完，學生放清，老師們又開始投入緊張的閱卷。白玫薇不教主課，但是為了分擔主課老師的批改工作，她還是被分派到原本那個年級。批改語文試卷，永遠都繞不開互相討論，答案出現不統一時就是雙方扯皮。扯不下來，要麼是白玫薇這樣的老教師拍板，到底哪個答案正確，或者，由教研組長去請教教研室主任。

但是，現任教研組長蘇媛媛很顯然和語文教育出身的閆沐新校長感情更好，每每大家答案有分歧，她必定笑容滿面、搖曳生姿去問閆校長。閆校長也是個特別喜歡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隨時隨地一張唇形還不錯的嘴巴都會塗成當季的流行色。蘇媛媛嗲嗲去問：「閆校長，你說這條題目應該怎麼改呢？我覺得應該這樣，諾，這兒條件就是這個樣子，所以答案我覺得也應該這樣做。」閆沐新便擺出一副自以為十分嫵媚的姿態：「挺好的，不錯，就按你說的改。」

甄臻平時教學的風格和蘇媛媛有點差別，有些題目的答案就會和蘇媛媛決定的有出入。蘇媛媛每每得到了校長的肯定，趾高氣昂回來，試卷往桌子上一放，眼神睥睨，向大家宣佈：「就按照我說的了，其他的都算錯。」甄臻只得一聲哀嚎，要麼看別人判錯，要麼自己拿紅筆把自己認為對的答案統統「斬首」。十幾份改下來，甄臻改得眼淚汪汪，悄悄對白玫薇說：「師父，怎麼辦啊，我班上這下子指定墊底了。」

白玫薇沒任何壓力，但是，對蘇媛媛這種為虎作倀的行為，她還是非常氣憤。只是滿場看去，教研室主任林希始終不在改卷現場，這拍板決定試卷答案的事情，只能眼睜睜瞧著蘇媛媛越級處理。沒辦法，也只得好言安慰甄臻，最後請甄臻喝了一杯奶茶。

從報告廳回前面辦公室，隱隱聽見二樓有爭吵。

「剛才電話里都說過了，你怎麼還死纏爛打的，還跑到學校來？」

一個男人的聲音隨即響起：「電話里談不攏，不就來學校和你面對面說咯？」

白玫薇好奇心上來，又往上爬了幾階，伸頭瞧瞧，一男一女站在教研室辦公室旁邊的樓梯口。

女的是林希！

男的嘛，白玫薇依稀記得，應該就是林希的老公何清明。

何清明態度很不好：「你這幾年存了不少獎金，暑假又出去上課，從早到晚不著家，平時又總是神神叨叨，偷偷在外面兼課，幫別人補習，賺多少錢即便你不說，我還能沒數？」

林希最敏感這些，白凈的臉「騰」地紅了：「我在外面幹什麼，那都是我的事，賺多少錢，那也是我自己的，和你家沒關係。」

「既然咱們結婚了，這錢就和我有關係！」何清明吼了一嗓子，覺得影響不太好，連忙又把嗓門壓下去，「我覺得吧，沒事的時候女人留自己的私房錢，也無可厚非，你愛留着就留着。但是，現在不是有事了嗎？你不把錢拿出來救急，你還把我當一家人？」

「如果真是你需要用錢，那也就算了，但是你現在讓我拿錢出來管什麼事？你爸爸的弟弟的兒子要結婚，沒錢，讓你爸爸出錢，你爸沒有，就讓你出，你自己把錢掏給他我都沒理論，你又到我這兒來搜刮，這算什麼？好人不是這麼做的吧！」

「可我爸爸就那麼一個弟弟，我叔叔也就那麼一個兒子，現在需要用錢，我叔叔就得給，他沒有，找我爸爸要也說得通，我爸沒有找我拿，我當然也得給。我卡上錢現在不夠，得湊，首選當然找你啊。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這麼就這麼擰，怎麼說也說不通呢？」何清明說得急了，徑直走進辦公室去。

林希旋即叫嚷起來：「你別動我包，不可能給你錢的，你鬆手！」

白玫薇腦袋一熱，突然大喊：「林希、林希！」裝作剛剛才跑上來的樣子，還氣呼呼的，「我說你這教研室主任做什麼的？為什麼整場閱卷都看不見你在報告廳？改語文試卷你也不是不知道，總會有題目答案不確定，媛媛也拿不定主意，老是去問閆校長，這多不好？」

林希臉又紅了，但看見何清明發獃，趁機將自己的包奪下來：「我這就過去，馬上就去。」

白玫薇冷哼：「你可快點兒吧，再不過去，分都算完了。」

林希喏喏亦應，背着包，奪路而逃。

白玫薇這才看到何清明似的：「哎，你好像是林希的先生吧？」

何清明也被鬧了個大紅臉，訕訕道：「今天沒什麼事，打算接林希下班的。」又慌忙說，「既然她還有事，那我還是先走了。再見！」

這事，影子一樣落在白玫薇心頭。其後幾天，大家年終工作漸漸結束，所有人都開始散漫起來，在校園裏和林希碰過幾次面，林希也沒再說什麼。

隨後便到寒假。企業到了一年當中最忙的結算期，方海川、方宇晟都忙得每天晚上不回家吃飯。白梅槿在舞蹈學校應聘了一個芭蕾舞老師的工作，白天出去上班，晚上偶爾出去，抓不到空閑也就沒再煩方海川。快到除夕的時候，白梅槿到白玫薇房間：「姐，商量件事唄。我在澳洲的時候，每個中國年都想出去過年。今年我們就出去吧，國內也行，國外也行，不要去坐飛機很遠的那些地方，東南亞就可以。」

白玫薇寵妹妹：「行啊，普吉島行不行？那邊正好旱季，氣溫合適，路也不遠，直飛四個多小時。」

「嗯。」白梅槿同意，回自己房間，沒過會兒，她又過來了，「我剛才問雁寧了，她說要去康飛揚家過年，不和我們一起去。那你把你、姐夫和晟晟的身份證都給我。」

「給你做什麼？你買機票啊？」

白梅槿笑得別有深意：「你就給我唄。」

白玫薇心裏挺感動，把一家三口身份證號全給了她。白梅槿捧着手機搗騰了片刻，接着把手機遞過來：「把你的卡借我刷一下。」

白玫薇低頭一看：「天哪，你、你這是訂的什麼？」

「飛機票啊。」白梅槿不以為意。

「可這……全是頭等艙啊。」

「怎麼了呢？姐夫這麼多身家，姐姐你連這幾張頭等艙都買不起？」接着她又把手機拿回來，選了一家叫「卡塔」的度假村，訂了從大年三十晚上起，一直到初六結束的海灘三居室豪華別墅，連稅一共十五萬出頭。

白玫薇驚呆了：「這……太過分了吧？」

白梅槿忽閃著一雙自以為無辜的眼睛，只等她支付。

白玫薇沒辦法，選擇自己的銀行卡把帳結了。夜裏，方海川喝得微醺，從外頭回來。白玫薇取了衣服讓他去洗澡，等他收拾好了回來，夫妻倆並肩坐床上，白玫薇才把這事給說了。

方海川咂咂嘴：「她要訂的，訂就訂了吧。」

「我不是捨不得這個錢，我長這麼大，不也沒坐過頭等艙嗎？以前是經濟不允許，後來有孩子了，不能讓晟晟養成窮奢極欲的壞習慣，我們一家三口外出，都坐基礎公共交通。現在嘛，我們都習慣了。就算去歐洲，十五個小時，忍忍，那也到了。現在才多長時間路程？五個小時而已唉。」

「買都買了，你還說了幹什麼呢？」

「還訂了那麼奢華的房間，八百多平米，帶游泳池和燒烤場的。」白玫薇不由嗤鼻，「真的，那是我妹妹，又沒家又沒業的，不然，我真忍不住了，要罵她出去。」

第二天一早，白梅槿依舊把自己拾掇得芭比娃娃一樣，從二樓蹦跳着下來。一進餐廳，就擠在方海川旁邊。她今天的衣服領口並不高，簇簇的花邊能夠遮擋春光，但是靠得那麼近，裏面的內容差不多也呼之欲出。

白玫薇吞了口蒼蠅似的，還有苦說不出。

白梅槿嗓音甜膩：「姐夫你看，這海灘多好，泳池是不是也特別棒？到時候，我們一起換上泳裝，想游泳就游泳，想衝浪就衝浪。」

正說着，方宇晟從外面進來。

看了旁邊面沉似水的老媽，叫了聲「媽」，接着，方宇晟把方海川給拉過來一點：「爸，小姨娘，早，你們在聊什麼？」

白梅槿態度立刻懶懶的。

方海川忙不迭抽身，和兒子靠得緊緊的：「你媽安排我們除夕去普吉島過。」

「真的？」方宇晟眼睛頓時亮了，「哎呀，早就該這樣了。」

白玫薇憋了一肚子火，一起撒他頭上：「早就該怎麼樣？過年嘛，盡量還是回去，陪陪老人家。」「磅」的一聲，把裝包子的碟子扔桌子上。

方宇晟諾諾道：「我媽說什麼都對。」

白玫薇對方海川說：「那你這幾天抽點時間，你家、我家都得回去一下。」看看白梅槿，「你這剛回來，也得回去見見爸媽吧？」

白梅槿挪開目光：「再過一段時間吧，我暫時還不想見太多人。」

「那爸媽問你了，這麼多年都沒有你消息……」

「我都說再過一段時間！」白梅槿突然怒起，大聲打斷，「為什麼總是要強迫我做我不喜歡的事呢？我現在不想回去，不要見其他人！」站起來，「早飯我不吃了。」

「唉——」白玫薇被吼得一頭火，「我貼你吃喝、任你花錢還得罪你了不是？」坐下來長吐一口氣，「我這是造得什麼孽啊，盡心儘力最後就一個『姐姐』還當得裏外什麼都不是？」

方家倆父子不想惹事，一個吸溜吸溜趕緊喝粥，一個三口兩口塞完兩個包子。老方先推碗：「我吃完了。」方宇晟緊跟在後：「爸爸等我。」

白玫薇瞪着他們：「合著你們就是倆看熱鬧的？」

老方態度超好：「早上有會，晚上回來再聽你慢慢說。」

方宇晟有樣學樣：「我也是，而且，康飛揚好像要告訴我關於姐姐的事情，就今天，我也得早去公司。」

白玫薇恨得牙痒痒：「快滾、快滾！」

父子倆立刻腳底抹油，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