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殤

第五章 情殤

第五章情殤

馮曦睡得恍恍惚惚的時候聽到芝華的大嗓門:「馮曦你趕緊給我起床你不知道這次是個極品你要是錯過了會後悔一輩子!」

她努力睜開眼又閉上,身上一涼,芝華拉走了蓋在她身上的被子,半跪在床上張牙舞爪的指着她吼:「傅銘意結婚了算個屁啊!這次聽說給你介紹的是個極品!長得那叫一個帥!快起床!」

她認命的起床,懶洋洋的洗臉涮牙,坐在馬桶上眼睛都是閉着的:「沒廁紙了……」

芝華站在衛生間門口拿起一圈衛生紙開始撕上面的塑料包裝,邊撕邊嘀咕:「你對傅銘意這麼深情,當初為什麼不跟着他到上海去?這裏有工作,上海就找不到工作了嗎?」

塑料包裝發出悉索作響的聲音,芝華將它揉成了一團,馮曦突然覺得畢業時自己的心就像芝華手中揉成一團的塑料紙,皺巴巴的,搓揉之間不時發出細小的聲響,像極了一聲聲的哀怨。

她按下水箱鍵,聽到馬桶中嘩啦啦的水響聲。水聲一直衝着,讓她頭痛。馮曦揭開水箱蓋用力往下壓,沒有效果,水依然不受控制的衝出,就像爆管了似的。她狠狠的拍了拍水箱,聽到芝華又念叨了一句:「工作嘛,到哪兒不是找工作!搞不懂怎麼想的,分開后又為他要死要活……」

馬桶里嘩啦啦沖水聲不斷,馮曦煩躁的拉開衛生間的門大吼:「傅銘意叫我等他!他叫我等他!他說他喜歡內地的生活,他說讓我在這裏紮根,他在上海呆兩年賺了錢就回來找我!他說話都是放屁,放屁!」

最後一聲放屁把馮曦從夢裏吼醒了。她醒來的同時就聽到了自己的吼聲。睜開眼,兩顆淚從眼角滑下,而她連哭的感覺都沒有,只有一種火辣辣的感覺在胃裏翻攪,口乾舌躁。她掀開被子下床,嘩啦一聲拉開窗帘。

窗帘后的光刺激得她微微眯了眯眼睛。這家飯店正位於西湖旁邊,從窗口望出去,西湖波光粼粼,清波蕩漾,隔了湖的對岸一線朦朧綠意。馮曦往南山路上那家賓館的位置看去,她靜靜的看着,傅銘意絕對不會知道,她就在西湖的這一方。

他的歸來在清晨這個時候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一會兒是他被公司同事簇擁著向她走來,他眼睛裏像見了鬼似的驚詫。一會兒是西餐廳中他撕開焦糖紙包,將那些晶瑩的糖粒灑落在咖啡中,瞬間融化,他說:「我記得你沒糖沒奶喝不下去。」

馮曦按住了胸口,這完全是個下意識的舉動。因為她清楚的聽到了心跳動時帶起的酸痛。她也有疑問,她也有憤懣,她也有心痛。然而她什麼也沒問,沒有對傅銘意發火,也沒有撲進他懷裏委屈地大哭。她只是悄悄的離開,隔了一座湖再一次將泛起的心酸壓進了心底。

「我和你,隔了一座海洋。」她的手指點在窗戶上,低低的自語。想起將來的人生將會由自己獨步前行,眼裏就有水汽衝上來。

儘管她可以理智清醒的處理橫亘在面前的所有問題,但是她仍然是個有着豐富情感細胸的女人。她只是不去想罷了。

人生道路兩旁的風景常引人佇足,人生道路中也有無數的岔路口。當你被路邊的荊棘或玫瑰花刺扎得頭破血流時,當身邊伴侶掉頭離開時,你的停留只能繼續讓無情的刺繼續貫穿你的身體,變成泣血而亡的荊棘鳥。

再痛,也只能前行。直到擺脫它,站在溫柔與幸福的地方再回首,才會發現它們再也傷害不了你半分。

馮曦起伏的心漸漸平靜平和,她掉頭離開窗戶,進衛生間洗漱。

接到孟時的電話后,她背起攝影包下樓,心裏盤算著去紹興買了酒可以再去趟烏鎮。孟時在大堂等她,見馮曦背着包目不斜視的走過,趕緊招呼了她一聲。

「孟先生。」馮曦回了神,笑意盈盈的招呼了聲。「給你添麻煩了。」

「不客氣。」孟時看到馮曦眼睛微微有些腫,知道她並沒有睡好,也不揭破,笑着說,「向朋友借了輛車,方便一點。」

馮曦看到那輛黑色的雙門牧馬人Rubicon時鼓大了眼,嘖嘖讚歎:「太漂亮了!你看它的臉,純血馬!」

「你喜歡越野車?」

「我只喜歡這款越野車!純正的越野車!太彪悍了!」馮曦圍着這輛車轉了一圈,滿眼的羨慕。

這是孟時第一次看到馮曦露出孩子般的神色。前幾次她給他的感覺都是端莊嫻靜極有主見的成熟形象。他不禁微微一笑問道:「會開車嗎?」

馮曦伸手:「鑰匙!」

孟時把車鑰匙遞給了她。馮曦也不客氣,她實在喜歡這款車。坐上去,沖孟時一揚下巴:「帶你飆車去!」

那神情是如此驕傲,滿眼的亮色讓孟時眼前一亮。他笑着坐上副駕,繫上安全帶,偏過頭說:「起飛?」

「起飛!」馮曦拍拍方向盤大喊了聲,坐在車裏,她直視前方,彷彿能感覺jeep有力的低吼,彷彿前方不是西湖而是草原,可以任她馳騁的廣袤天地。

孟時邊系安全帶邊笑:「走吧!」

車依然沒動。

「怎麼了?」

馮曦戀戀不捨的摸了摸方向盤:「我沒駕照!」

「你沒帶駕照?」

「我還沒考!不過,我將來肯定會開!只是沒考!」馮曦很嚴肅很正經的回答。

孟時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她拉出的架式讓他以為她是老師傅了。他不敢置信的問道:「你是說,你現在不會開?」

「我是說,我將來肯定會!」馮曦說這話的時候把頭轉向了車外。

孟時被她近乎堵氣似的回答逗笑了,見她多少有些尷尬的模樣心裏大樂,他忍住笑說:「嗯,開車很簡單,你一定會的。我帶你去吃早點。」

等和馮曦換了座位,油門終於轟響起來,孟時瞟了馮曦一眼,看到她滿眼的羨慕,不覺失笑:「你很喜歡開車?」

「我覺得開越野一定很帶勁,可以……帶我飛!我喜歡與飛翔有關的一切運動!」馮曦平時坐商務車轎車的時候多。坐越野車,還是她喜歡的Rubicon是頭一回。從看到車的瞬間,她就有種想要開越野車去旅行的衝動。

黑馬輕快的跑着,視野開闊,沿西湖往東平治。孟時不時瞟過一眼,都能看到馮曦興奮的神情,像極了孩子得到渴望已久的玩具。他忍不住問道:「為什麼喜歡飛呢?」

馮曦艷羨的看着孟時瀟灑把握住方向盤酷酷的模樣,脫口而出:「難道你沒有站在二三十層的高樓上有往下跳的慾望?可真是自由自在!要是能開着這輛車,油門一腳到底,呼啦啦往前沖,哇,太痛快了。」

孟時聽着她的話不知為何頭皮竟有些發麻,腳早已鬆開了油門,黑馬收了韁,變成在草地上悠然吃草。他深吸了口氣說:「馮曦同學,你知不知道你坐在駕駛座上我的感覺?像無人駕駛!開開smart這樣的小車就足夠了。」

馮曦眨了眨眼,迅速反應過來,臉頓時氣得通紅:「我個子是矮了點,我可以把座位升高!smart像卡丁車,明白?」

「哈哈!」孟時放聲大笑,卡丁車?smart像卡丁車?馮曦的形容讓他樂不可支。

黑馬重新恢復了精神,在清晨呼吸著最新鮮的空氣,愉快的開進了城。

「請你吃奎元館的蝦爆鱔面。」孟時停了車帶着馮曦走進官巷口。

馮曦已習慣了早上一瓶酸奶,聽到這個面字,腦子裏第一時間將它換算成了碳水化合物,頓時為難。看了眼古色古香的招牌,杭州的蝦爆鱔面名聲遠揚,她早有耳聞,不由得嘆氣。

孟時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揶揄的笑:「你減肥成效很大嘛,現在看上去最多用豐滿來形容。」

馮曦馬上眉開眼笑,在孟時以為她決定投降的瞬間呼吸著香氣回答:「我聞聞就行了!」

孟時又好氣又好笑,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想逗她。坐定后只要了一碗面,他並不着急,在面端上桌后才慢條斯理的說:「有句話說,到杭州不吃奎元館的面,等於沒有到過杭州。這裏的面呢蝦嫩鱔脆,湯濃味鮮,面品清爽,麵條筋斗。用的鱔魚段不低於筷子粗細,現用現殺;鱔鮮蝦靚。鱔片是菜油爆過的,蝦仁是用豬肉炒的,麵條是用雞湯原汁煮的。」

他挑起一筷子面吃了,砸巴著嘴說:「筋道,鮮香,嘖嘖!」

孟時愉快的看着馮曦吞口水,兩眼放光,又死挺著不吃的模樣。她的模樣實在比蝦爆鱔面更讓他有胃口。

「孟時,你真殘忍!我在減肥,減肥!明白嗎?」馮曦的意志力差點就抗不住了,她吞了吞口水,無比沮喪。「你不明白我有多麼想吃,你也不會明白,減肥對我意味着什麼。」說到後面,她的聲音低沉下去,竟帶出一種自嘲的笑容。

孟時的筷子便再也伸不出去,只覺得那口面堵在嘴裏極不是滋味。目光停留在馮曦臉上,他有點不明白,就他眼中看到的,馮曦就算長胖,也並非慘不忍睹到影響市容的地步。孟時有些糊塗了,因為體型可以讓一個內心世界極其豐富的女人如此沮喪?

她低着頭坐着,手指無意識的划著桌腳,渾身竟有種無法言喻的憂傷溢出。他想了想說:「從前有個敗家子懶漢,家裏窮得揭不開鍋了,也不願意出去打工掙錢。能當就當,最後家徒四壁。他實在餓得不行了,揭開米缸決定煮飯,掃缸底掃出七粒米來。他哈哈大笑着說,這回餓不死他了。」

馮曦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不屑的說:「七粒米?他難道是神仙?」

孟時一本正經的說:「他當然不是神仙,他只不過採用了米生米的精神意念複製手段。將七粒米蒸熟了,用一根羊腸線穿着,吞下去,又扯出來。如此數次,他覺得自己吞下了至少半斤米飯,飽了。」

馮曦忍住笑,配合的點頭,表示明白。她虛心的求證:「你的意思是,讓我吃面,在嘴裏過過味,然後吐出來?」

她的神情讓孟時笑得身體發顫:「你就吃一口,不會胖的。我監督,你只准吃一口!證明咱也吃過奎元館的蝦爆鱔面了,沒白來杭州。吐出來就不必了,奎元館的列祖列宗不會放過你!」

一口,就一口?馮曦吞了吞口水,拿起筷子打算叫面。

「就一口而己,你也不怕浪費?」孟時推過了碗。

是挺浪費的,馮曦這樣想的,被碗裏的面誘惑著,伸出筷子挾了一筷子。她根本沒有想到,她和孟時此時的情形看上去是在親呢地分吃一碗面,而傅銘意就站在門口。

他拖着行李箱打算吃碗面去上海,眼睛往店裏瞄座位的時候將此情此景看了個清清楚楚。傅銘意心裏一緊,也條件反射般退出了門口。

幾乎同時,一股火騰的升起,拽著行李箱拖柄的手捏出了青筋。馮曦居然騙他!她居然夥同昨晚出現在她房中的那個男人騙他!而自己居然還拿了枝玫瑰去敲門打算給她一個驚喜,傅銘意氣得臉色發青一口血差點吐出來,腦子裏嗡嗡直響,盯着麵館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什麼。

片刻后傅銘意終於找回了自己的神志,迅速想起孟時鬆散披着浴衣的模樣。他閉上眼,那個在海邊像小銀魚一樣靈動活潑的馮曦真的不復存在了。他一遍遍告訴自己,她不再是八年前在他懷中撒嬌的馮曦,她不再是了。他鄙夷地對自己說,她胖得像大媽,她前腳離婚,後腳攜新歡游西湖,你巴巴的找她做什麼?

然而,他的腳步卻不由自主的,沉重的踏進了奎元館。

店堂就這麼大,傅銘意西裝革履走進來不顯眼那是假的。

馮曦面對着店門坐着,正愉快地嚼著嘴裏的僅有的一口面。麵筋道,湯濃香,口腔自然地分泌出口水,她捨不得快速咽下這口面。抬頭看到傅銘意走進來的瞬間,馮曦嘴裏的麵條順溜的滑下了喉嚨,手卻是一抖,筷子啪嗒掉在了餐桌上。

傅銘意看在眼中冷笑了一聲,慢吞吞的朝馮曦走了過去。

馮曦完全不知道做何反應,孟時卻在瞬間反應過來,暗罵杭州城這麼多小吃,他怎麼偏偏也來奎元館吃蝦爆鱔面。他看到馮曦滿臉尷尬呆若木雞的樣子就知道她已經傻了。孟時當即立斷站起來伸出手來笑道:「孟時,幸會。」

傅銘意被他彬彬有禮的一打岔,不得不伸手回握,他嘴角噙著一抹淺笑:「孟先生演技不錯,傅某信以為真了。」

孟時被他當面諷刺卻神色自若,溫柔的看了眼馮曦說:「曦曦面淺,昨晚不方便見你。傅總別見怪。」

馮曦在被傅銘意驚愣住的時候,又再次被孟時的話砸暈,她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臉上火燒似的,低着頭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能鑽進去。

孟時的話同時給了傅銘意當頭一棒。他話里的意思是馮曦當時就在房中,而他的突然登門造訪打擾了兩人的好事,以至於馮曦不好意思見他撒了謊?傅銘意冷然的目光掃過馮曦,見她面紅耳赤的低着頭不敢看他,心便哆嗦了下。他以為她離婚會是多麼凄惶,他以為她獨身一人會有多麼難過,原來都是他的自以為是。心中五味瓶打翻,嘴裏苦澀得難以啟齒。他鎮定的笑道:「沒想到你這麼快也找到了男朋友。我還趕到上海開會,前走一步。」

也找到了男朋友,這個也字代表了什麼?代表他知道田大偉攜新歡亮相,而她馮曦沒準兒也是探出牆頭的紅杏,夫妻雙雙有外遇。可是他又有什麼資格來質問她?當初是他先斷了聯繫,是他先結了婚,他還有什麼資格?!馮曦抬起頭來,然而傅銘意沒有給她任何指責他的機會,拎起行李揚長而去。

馮曦心裏的委屈與火直往腦門上沖。她大踏步的追上去,在店外叫住了傅銘意:「站住!」

傅銘意回過頭,神色淡漠。他不等馮曦開口便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太太她早就過世了。她名下的股份都留給了我,公司權力面臨分割交替,我不得不回公司參與管理。你不是從前的馮曦,我也不是從前愛馮曦的那個男人。我不是來找你續前緣的,我只是吃驚你離婚了,想來看看你罷了。放心,我不會把私人關係帶進工作中。兩個月假期休完,記得準時回公司銷假。」

馮曦笑,他說的可真對,她不是從前的馮曦。她是離了婚,快滿三十,正為保住飯碗努力,為自己的美麗努力減肥的普通女人。她悲憤的是,她壓根兒沒有想過要和傅銘意重續舊情。

透心的涼意慢慢的爬上脊背,一點點浸進她的心底。為什麼男人會這樣自私。就算自己老孔雀開屏自做多情誤以為他舊情不斷,他可有想過他的舉動帶給她的惶恐?他想結婚時就中斷了與她的聯繫忘記了山盟海誓,他太太過世了,他在沒有告訴她的情況下興緻大發跑到杭州來找她,而她就應該感恩戴德謝主隆恩?憑什麼?!

她咬牙看着傅銘意離開,一遍遍告訴自己他是你的上司,是保證你年薪三十萬的金主。你不能沖他吼。一文錢還能難倒英雄漢,為了五斗米折腰不算什麼!

孟時走到她身邊喊了她一聲。

馮曦灑脫的聳聳肩道:「不關你的事,別自責。」

孟時便笑了,笑容燦爛:「怎麼不關我的事?沒看到你上司氣得想掄起行禮箱砸我?這樣,我開車送你去紹興買酒補償你如何?省得你去擠大巴。那匹黑馬跑起來像飛一樣,還有超大行李箱足夠裝你的行李和酒。」

她被他逗笑了,想了想說:「你還能兼保鏢嗎?」

灰白色的粉牆,灰黑色的瓦,泛著青幽光芒的水道。東浦古鎮在船行進之間像一幅緩緩打開的水墨畫。可是低矮的二層小樓間透出的燈光與生活氣息又綿綿不絕,提醒著人們這是真實的一幕而非想像的夢境。讓馮曦在羨慕著感嘆著的同時不由自主地就滋生出從此在這裏長居下去的念頭。

也許人一旦累了之後生出的想法是逃避。躲得遠遠的,恨不得能藏身在原始森林,莽莽大山之中。馮曦想拋棄都市的一切,拋棄繁華熱鬧與時尚便利,躲在眼前一排排舊的房屋之中,平平淡淡了此一生。

她默默的望着水流泛起的漣漪,水像一塊冰種翡翠,似乎清澈透明,仔細看時又蒙朦朧朧看不真切。就像她看自己的人生,彷彿很明確,能清醒的知道以後的路在哪裏。然而,將來該怎麼走下去,她又不敢全然的肯定。

烏蓬船系在了一處小碼頭,船主人落了篙,閃身去了后艙。船頭擺了一張小方桌,放着幾樣下酒菜,開了一壇紹興老酒。

天上只有一鈎月牙,清輝逼人,銀光閃閃,像細薄的鈎子似的。孟時輕叩著船舷,恰到好處的跟隨着竹篙的節奏,隨着他的敲擊,月亮的光影被絞得碎了。

孟時慢條斯理的喝着酒,他的目光並沒有落在馮曦身上,但並不妨礙他把馮曦的神情舉止看了個清清楚楚。

他想起白天她望着傅銘意離開時的背影,在鬧市區人來人往的繁鬧喧囂中,她彷彿獨自站在無人的曠野。現在也一樣,她只要安靜下來,眼晴里就充滿了憂傷。

「想什麼呢?」孟時想,他肯定不喜歡對着一個憂鬱的女人,他看夠了,得把她拉回來。

「在這裏買房子生活。」馮曦脫口而出,她嘿嘿笑了笑道,「我覺得在這裏生活很自在,不像大城市裏競爭太強,每天打仗似的。」

對此時馮曦的想法,孟時並不感到突然,很多人都會有這樣想法的時候。只不過,她一開口,那種憂傷就不見了,變魔術似的讓他咋舌。

一路到東浦,路上她的話很少。他都以為她還沒能從早上的事情里解脫出來時,她抱着一壇彩繪罈子的紹興老酒,指著烏蓬船開了口:「坐在船上喝酒賞月肯定好!」

她開口說這句話的時候,孟時覺得用兩眼冒星星來形容也不為過。馮曦眼睛裏的渴望和興奮叫他忍不住就想滿足她。他讓她等著,半個小時後站在船頭出現在她身邊。

馮曦翻了個白眼,抱着酒罈子望天自語:「天上不僅會掉餡餅,還會掉一條船,掉個帥哥……」

他哈哈大笑,伸手接她下船。那一刻的馮曦笑得張揚快樂,笑容像塊透明的糖,在她臉上甜絲絲的融化。

孟時失笑的搖了搖頭,抱起彩繪的老酒罈子給馮曦斟酒。琥珀色的酒還帶着熱氣,孟時嗅着酒香竟有點希望她醉了,說點可愛的胡話傻話之類的。他覺得女人不能太清醒了,太清醒,就難以讓人靠近。

「坐這樣的烏蓬船,古鎮,賞月喝酒……我以前一直覺得是種奢望。」馮曦輕啜了口酒,甜酸與醇香舒舒服服從喉間到達胃裏,再從胃裏騰上腦中,愜意得眼睛直眯成了縫。

孟時揚了揚眉,把她臉上所有的表情都看了個仔細,他希望她保持這種狀態。「你還有什麼願望?我可以滿足你。」

馮曦猛的瞪大了眼:「真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大丈夫言而有信!不可食言而肥!」

她一連串的話堵得孟時忍俊不禁:「我說話算話。」

馮曦便挑釁道:「我的願望很多,不止一個!」

孟時不緊不慢的回答:「你有沒有聽過漁夫與金魚的故事?」

兩人的目光驟然碰到一起,馮曦覺得孟時的眼神清亮,裏面像融了天上的月牙,銀光閃爍。這時船身盪了盪,她彷彿看到海水變得墨一般濃,漁夫再次被打回原形。馮曦便誇張的嘆了口氣說:「好吧,就三個願望,總可以吧?!」

「說吧!」

馮曦搖了搖頭:「我不敢說。」

「說吧!」

馮曦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還使勁眨眼,雙眼中映了月光水波看上去還真有點泫然欲滴的味道,她小聲的再問:「真的可以嗎?」

孟時現在發現自己希望馮曦醉了的想法實在多餘。她想逗人的時候照樣耍盡百寶。他忍着笑配合的說道:「真的,我保證。絕不食言!」

「那,我可就真的說了!」馮曦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雙手緊握於胸,低着頭做虔誠的禱告狀:「英明神武的主啊,請原諒我的貪婪與虛榮。可人間實在是太苦了,好不容易才讓我遇到瀟灑大方善良溫柔能力無限能許我三個願望的孟同學。如果他是你發配到人間的天使,請你寬恕他泄露天機,請你監督他施法,讓我明天買彩票中五百萬吧!」

孟時正悶笑着看她裝腔作勢的比劃,聽到最後一句頓時被酒噎著直嗆,他忿然指責她的貪心:「馮同學,漁夫最早要的不過是個洗腳盆!」

馮曦哈哈大笑,給孟時倒了杯酒說:「輕諾必寡信,不要隨便許下願望。」

一句話頂得孟時咬牙暗忖,此姝看來還沒醉,女人太清醒果然不可愛。他又給她倒了一杯酒,笑道:「你從不輕易許諾?」

「我從不輕易許諾。」馮曦肯定的回答。她端起酒杯與他一碰,慢吞吞的喝下。

「為什麼?」孟時的聲音很輕很溫和,像極了午夜情感悄悄話的男主持人,溫柔的引誘著打來熱線的聽眾說出心底里的秘密。

為什麼?馮曦想起了與傅銘意各奔東西時相互的承諾,想起了與田大偉結婚時發下的誓言。這杯酒似乎酒勁更足,一口酒下去,竟沖得鼻子有些發酸,眼睛都濕了。她想她是有些醉了,腦袋裏有種不受控制的衝動想要對人傾述。一個聲音在勸她冷靜,另一個聲音在勸她肆意。她睥睨著孟時,他風度翩翩,月光下眉目英挺。他陪着她,還肯為她租條船,為什麼?她是和他燒黃紙磕頭拜兄弟的人?或者,他可憐了她……

想到這裏馮曦低下了頭。她又看到自己吃得微鼓的肚子,她在不知不覺中放任自己今晚大吃大喝了。她摸著肚子心裏嘆氣,這樣下去,她絕對減不下去。馮曦站起來笑道:「喝到位了,該回去了。」

她穩穩的走上岸,孟時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跟着上了岸。一路走到賓館兩人都無語,直到馮曦打開房門打算對孟時說再見時,孟時才開口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馮曦足足想了一分鐘才想起要回答他什麼問題,她呵呵笑道:「我是說,我是個很講誠信的人,對人許諾是一定要做到的。做不到的事,我不輕易許諾。今天很開心,晚安。」

孟時撐住了門,專註的看着馮曦說:「我幫你減肥,兩個月保證讓你瘦二十斤下來。」

怎麼突然間扯到減肥上去了?馮曦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了。

「我做趁人之危的事。晚安。」孟時又扔下一句莫明其妙的話走進了對面的房間,留下馮曦敲著發暈的腦袋站在門口發怔。

她沖對面關上的房門挫了挫牙齒,關上門,閉着眼睛三下五除二脫了衣服鑽進被子就睡。迷糊中閃過一個念頭,又沒抓住,轉眼就睡熟了。

古鎮的清晨蒙了層薄薄的霧,白茫茫的將整座鎮子淹沒。呼吸著帶着冷香的新鮮空氣,喝着一聽旺旺牛奶,馮曦悠悠閑閑的跟在孟時身後。

「還想喝?」孟時抱着一隻十斤裝的老酒罈子笑得意味深長。

「這是帶回家存的,不喝了。對了,我記得昨晚你說可以幫我減肥來着?有這回事嗎?」馮曦兩眼放光。她早晨起床總覺得昨晚有什麼重要的話被自己遺漏了,穿衣洗漱的時候一直在回憶。當她習慣性的對着鏡子吸氣拍肚子的時候,她想起來了,昨晚孟時似乎說過,他能幫她減肥,兩個月二十斤。

孟時把老酒罈子放進後備箱安頓好,請馮曦上了車這才笑道:「你酒量真好,說什麼都還記得。」

「不是,是當時記得清清楚楚,現在回想模糊得很。大概減肥對我太重要,所以我一早起床就在回憶。就只記得這句話了。」馮曦嘿嘿笑了,露出兩隻潔白的小齙牙,像頭小老虎似的在探頭探腦。

只記得這一句了嗎?孟時把臉扭到一邊,嘴抿出狡黠的笑容來。他從馮曦現在的臉型開始猜想她瘦下來的輪廓。孟時回頭裝做不在意的問道:「馮曦,你以前瘦的時候是不是很漂亮?」

馮曦一愣,以前她漂亮嗎?她想起傅銘意的讚歎:「曦曦,你像水裏那隻小河蝦,透明靈活。」這算是漂亮嗎?她回想的時候看到孟時滿臉好奇,馮曦便坦率的笑了:「以前有人說我像只小河蝦,透明的,活潑亂跳的。我想現在我變成一隻爬爬蝦了。」

孟時一個沒忍住,噴笑出來:「爬爬蝦……哈哈哈!」

「有什麼好笑的?!」馮曦就算是在自嘲,也經不起他這般死命的笑。她甚至覺得大黑馬都被他的狂笑弄得顛簸了。

她可愛得讓他有種衝動,想扭她的臉。孟時笑夠了,見馮曦板著一張佈滿紅暈的臉嚴肅的正視前方,本來沒什麼也被自己笑得不好意思了。孟時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一本正經的說:「只要你這兩個月聽我的話,我保證你能瘦下來。」

馮曦嘴邊勾起一抹笑來,她說:「瘦下來,是讓自己自信。」

「為什麼長胖了就不能自信呢?」

「因為,女人天性愛美,我也很虛榮。我喜歡漂亮衣服,喜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不想一到夏天就沒有逛街的興趣。」

「喜歡漂亮沒有錯,照我說的做,你一定會瘦下來。不過,你如果瘦下來,自信心更強,你的想法與思想會有什麼改變嗎?」

對孟時的這個問題馮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最終的回答也是不知道。而孟時根本無須她的回答,對他而言,他只要馮曦恢復到最有信心的狀態就行了。

回去的路上,馮曦好奇的問他:「為什麼要幫我?」

孟時微笑着回答:「如果這套方案成功,將來我可以推廣。纖體美容院也很賺錢。」他看到馮曦露出了解的神情,唇邊漸漸浮起了隱約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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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現實男人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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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情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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