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暗夜殺機起狹路
【煙雨暗夜行，劍斬十二影】
是夜。
葉色沉沉如潑墨，陰風陣陣襲樓中。
火光明滅影無蹤，化入清風一場空。
煙雨樓迴廊花徑暗處，一名名白藍侍紛紛潛伏，一身虯壯的聶元霸坐鎮中庭，徑自雙臂環抱，背靠天香樹，閉目不言。
「嘭！」
一聲悶響，一具屍體被扔在山上。
並沒有任何人去注意，拋屍的人對著聶元霸微微一點頭，再次隱入暗中。
聶元霸的身前空處，不知何時起了一座小山，黑色的山。山上插滿了刀槍棍棒，山下，匯成一條紅色溪水。
這是一座屍山。
觸目驚心！
聶元霸微微睜開雙目，看著滿地堆成一座小山的屍體，並不放在心上，再度閉目，靜靜等待。
在他的身側，立地一桿比他高出一個頭的長槍，長槍玄鐵鑄就，重逾百斤，其上金紋環繞，紅英飄飄，槍鋒發出一陣陣刺目的鋒芒，威風無比。
這才剛剛入夜，此時來的，不過是一些小雜魚罷了。然而這個場景，卻也大大出乎了眾人的意料。
從入夜開始，已經有不下數十波黑衣蒙面人夜探煙雨樓了，紛紛被各自潛伏的白藍侍擊斃。
絕世丹藥，誘惑力不是一般的大。
這效果，甚至遠遠超出了那位仙客來地下地葬令主的預料。
血腥氣衝天，隨風越傳越遠。倒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想要行動之前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
另一側的涼亭中，憐芳兒手打一盞明燈，燈火明滅隨風，映照出了坐在一旁正悠閑品茶的花解語。
花解語的對面則坐著李三、黃剛二人。
石桌上面放了一個打開的玉盒，盒內十數顆圓潤丹藥在燈光下閃閃發光，散發出珍珠般誘人的光澤。
李三二人神色複雜，心中情緒不一而足。
這煙雨樓里的二十名白藍侍，清一色全部是頂級的一流高手！
何為一流高手？
打通任督二脈，氣沉丹田力千鈞，單掌掛風開碑碎石，行走如風，不動如鍾，即便是大吼一聲，也能震動南山不老松。
隨隨便便一名一流高手，那都是可以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坐鎮一方的人物。要是加上人緣廣泛，便可喝號帶花，成就俠名。
黃剛只是暗暗驚嘆，心中更添佩服，暗道一聲這煙雨樓果然藏龍卧虎。
李三確是知道內幕的人，在這之前的白藍侍確確實實是江湖上的二三流高手，自從發生醉仙樓叛變事件之後，花解語就換上了新的白藍侍。
而這二十名白藍侍還有另一個名字。
隱衛！
稍加思量，便會駭然無比。
按照花解語當時的語氣來看，這隱衛肯定不止眼前這二十人，而是一批人，更可能是一個組織。
至於這個組織到底有多少人，到底還有多少一流高手，甚至是絕頂高手，那就不得而知了。
這煙雨樓，不簡單。
花解語，更不簡單。
李三曾數次私下裡偷偷打探過花解語的來歷，卻始終一無所獲。
能夠知道的，就是五年前，這位花公子突然現身在這碧波江畔的煙雨樓，至於煙雨樓原來的樓主，卻是再無蹤跡。
至於那位聶元霸......
李三想起了三年前初次遇見花解語的場景。
同樣是一個夜晚，區別是那天晚上有一輪上弦月。
自己盜了銀月彎刀，立在煙雨樓上，對著樓下的花解語猥瑣一笑。
「哏哏，這寶貝不錯，從此以後，就歸你家三爺了。」
「我勸你放下它。」
花解語聲音平淡，似乎重寶被盜他根本就不著急。
「哏哏，這天下的寶物，本就應該是有能者居之，此番你家三爺也不白拿你的東西，你儘管提個要求吧，三爺儘力幫你做到便是，當然，如果是讓我向你效力這種愚蠢的要求就不用提了。」
「哦？」
「不巧，我現在手底下，正缺一位能跑腿的，李三爺不妨考慮考慮。」
花解語點了點頭，很認真的說道。
「呸～，你這小娘皮，還真會順桿爬，想要三爺為你效力，告訴你只有三個字，那就是一個不可能，兩個不可能，三個不可能！」
花解語笑了，不是冷笑，不是嘲笑，就是正常的笑。
「不陪你玩了，三爺去也！」
自己身形一晃，直接飛入空中。
卻不是自己飛起來的，而是被人提著后脖頸給拎起來的，接著一陣大力襲來，自己連人帶刀跌落地面，只是感覺渾身的骨頭就像斷了一樣，滿身劇痛。
抬頭看去，只見一高大身影，此刻正站在樓上，月光籠罩之下，看不清陰影中他的面容。
這人，就是聶元霸。
他是怎麼悄無聲息出現在自己身後的，自己竟然沒有一點察覺。
冷汗，瞬間留下，汗毛乍起。
花解語慢步走向自己身邊，嘴角還蕩漾著迷人的笑意。
只是在自己看來，這笑容，是真實的笑，是被自己愚蠢的行為逗笑的。
「加入煙雨樓，這刀送你。」
「或者，消失。」
花解語面帶笑容地說出這兩句話，宛若天使，又似魔王。
「呵呵，三爺自由慣了，想要把三爺困在你這鳥籠子里，不可能。」
「我給你一個能夠踏入絕頂高手的機會，換你三年的自由。」
花解語掏出一枚玉盒，裡面是五顆小元丹。
「小元丹的名號，想必李三爺應該聽過，加入煙雨樓，每月五顆。」
看著五枚小元丹，自己心動了。
江湖上的高手踏入一流以後，想要成為絕頂高手，必須將一門技法大成。
所謂大成，便是在將招法融會貫通之後領會出神韻。一門技法，只要肯下苦功，早晚會練至小成，可若是想修鍊到大成，就不是靠光下苦功能擺平的了，必須要悟。
這一個悟字，將江湖上九成九的人都攔在了絕頂高手的門檻之外。
可見能增加悟性的小元丹有多麼重要。
自己現在只是一名初進的一流高手，距離絕頂更是遙遙無期，倘若有了小元丹......
「我答應。」
花解語繼續一笑，輕輕彎腰將小元丹放在了面前，轉身離去。樓上的高大人影也消失不見。
「從今天起，李三，便是煙雨樓的客卿。」
一道聲音遙遙傳來。
「你就不怕我逃了嗎？」
「我勸你善良。」
「......」
李三心思電轉，看向桌子上的小元丹，疑惑問道：
「公子，為何把這麼多小元丹放在這裡呢？這些個江湖人明顯是沖著入畫化丹來的呀。」
花解語放下茶盞，淡淡一笑道：
「這是小元丹，也是入化丹。」
黃剛先是一驚，接著便是一喜，又有些疑惑，連忙出聲問道：
「花公子，這......這是入化丹？這麼快就練出來了？」
花解語頗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前的黃剛。
「我明白了！」
李三一拍大腿，注意到黃剛剛看向自己的目光，解釋道：
「對於我們來說這就是小元丹，對於這堆屍體來說，這就是入化丹，也是釣魚的魚餌。」
黃剛聞言頓時明白，臉上露出一絲失望之色，倒是自己白激動了一場。
「黃大俠請放心，你的丹方我已經托給一位丹道大師去研究了，想必不久便會有結果。」
花解語見狀一笑，對著黃剛露出了一副放心的眼神。
「花公子果然神通廣大，黃某佩服。」
卻聽花解語繼續說道：
「解語有一事，還想麻煩黃前輩。」
「公子但說無妨。」黃剛點頭。
花解語微微沉吟，這才道：
「分水擒龍兩江客，斷岳披風雙刀俠。
寒光九轉捉北斗，聞香雨榭恩百家。」
「解語素來仰慕聞香雨榭里的各位老少英雄，尤其素以俠名聞稱的六位江湖義士，如有可能，希望黃大俠可以請其他五位來樓中一聚。」
黃剛表情微微一愣，花解語話中的意思卻是聽明白了。
「這個，黃某並不能做到了他們的主，還得回去和他們商議之後看看他們的意思。」
「黃兄，請放心，如果他們決定來，解語可給予他們與黃前輩同樣的待遇。」
黃剛眼神微微發亮，道：
「如此，黃某倒是有了幾分把握。」
......
幽竹新樓。
蕭玉仙自下午住進來之後，便再沒有出去過，至於到底自己想幹什麼，該幹什麼卻是連自己也不知道。
按照原計劃，此刻自己應該去找花解語，或者是去找趙安說一下歸墟劍毀的事情，順便再研究一下接下來的行動計劃。
一場突如其來的失敗，亂了心境。
這一下午，蕭玉仙就默默的待在在二樓里，或站或坐，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對面的小樓。
一共見證了三撥人的進進出出，第一波是沈未然和憐芳兒。沈未然在那個屋子裡為那個男人彈了一首琴曲，曲動人心，也通人意。
這名冷傲的女子並不愛慕那名白頭髮，曲意流露的，竟是一種赴湯蹈火的意境。
看著憐芳兒宛若勝利般的眼神，蕭玉仙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比起打敗他，是不是搶走他更有意思呢......
第二波人，則是雲玄的那兩名流浪兒弟子，以及尾隨其後的憐香兒。回來的時候，不見那名蒙面小女娃和憐香兒，卻只見那名喚作葉雲的遷了頭驢返回。
驢上還馱著一個破衣拉碴的老道，隱約可見幡子上「白衣神算，不靈不要錢」的字跡。
這之前，似乎小樓有一道白影晃過，一閃而逝，蕭玉仙以為自己看花眼了，再度仔細看一下竹林，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最後一波，是三個人。
其中，當先而行的，赫然便是雲玄。
身後跟著憐香兒兒和醜奴兒。三人各自走進小樓，再沒有出現過。之後憐芳兒過來給自己送了次飯。
天漸漸黑漆，對面的小樓里里燈火飄搖，冷風陣陣，蕭玉仙索性關了窗子。
大約兩個時辰之後。
「嗖～」
樓外似乎有破空聲起。
「嗖嗖嗖～」
蕭玉仙一驚，連忙起身，持了長劍，打開屋門向外瞧去。
但見茂密的竹林中一道道黑影閃爍，忽上忽下忽高忽低，明晃晃的刀劍暴露在外。
「什麼人！」
蕭玉仙心中一驚，長劍斜指，厲聲問道。
一眾黑影聽見有人出聲，頓時邁動身形，瞬間包圍了蕭玉仙。
「刷刷刷！」
不由分說，十幾把樣式各異的刀劍直奔蕭玉仙周身要害而去，招招致命。
蕭玉仙雙目一凝，掌中長劍橫掃一圈，一道弧光閃過。十幾把兵刃被格擋而開，蕭玉仙運轉身形，長劍飛舞，頓時殺入人群。
夜黑林密，光芒閃爍，叮噹聲音不絕。
蕭玉仙心裡隱隱吃驚，打了半天，以自己的水平竟然也只能堪堪打成平手。這些人，竟然全部都是頂尖的一流高手！
他們為什麼來這裡？
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心頭閃過數個疑問，蕭玉仙掌中長劍舞的更加密不透風。
為今之計，久斗下去必然不是辦法，必須逐個擊破。想到這裡，蕭玉仙劍勢更加凌厲，洶湧的劍勢直接湧向其中一人。
「噗！」
人頭滾落，蕭玉仙自身也因躲閃不及，肩頭、後背各飄出兩道鮮紅，所幸都是輕傷，到不致命。
拈花帶雨！
顧不得兩處傷勢，蕭玉仙手中長劍向上一提，接著一拋，整柄長劍直奔一名黑影倒飛而去。
黑影一愣。
哪有用劍柄對著敵人施放的？
「嗖！」
長劍奇快無比，一瞬間就到了黑影面前，黑影不以為意，隨手一擋。卻不料此刻那柄長劍的劍柄上卻多了一隻玉手。
后發先至！
「噗。」
人頭滾落，蕭玉仙出現在黑影身後，長劍滴血，不待喘息片刻，一眾黑影的攻擊已經到了。
蕭玉仙劍眉一皺，緊接著連人帶劍化為一道彎月形弧光，倒握長劍，劍鋒水平於肩，直奔側方一人而去。
雨落無蹤！
正是被雲玄破了的那一招，雲玄能破，那是因為兩人的境界差了太多，至於眼前的這些黑衣人，與半隻腳踏進絕頂的蕭玉仙還是有所差距的。
「噗～」
一顆人頭再次滾落，再看場中，此刻只剩九人，三刀六劍。
同伴的死似乎並不能引起他們的傷悲，九人各舉刀劍，八個人從八個方向朝著蕭玉仙攻了過去，第九人則飛天而起，發出了由上至下的一劍。
蕭玉仙神色冰冷，雙目中隱隱散發出一絲興奮的感覺，這種遊走於生死邊線的戰鬥，才是自己最想要的。平時在府里的那些陪練，畏手畏腳卻也不敢真打。
天地一線！
天地之間一抹寒光乍起，蕭玉仙連人帶劍化作一道白線，徑直穿過了飛劍而下黑影的身體。
「噗～」
黑影一分為二，當即斃命。
其餘八人頓時對著落下來的蕭玉仙攻了過去。
蕭玉仙人在空中，身形倒轉，掌中長劍連連揮動，舞出一片劍幕。
雨落九天！
整片劍幕直接壓向了八名黑影。
頓時又是一陣叮叮噹噹的響聲傳來，八名劍客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不下十餘劍，眾人當即一分，再次包圍蕭玉仙，繞著她擺出架勢，緩緩轉圈，等待其露出破綻，發出致命一擊。
蕭玉仙再次落定圈內，整個上身衣衫儘是破洞，其上紅白分明，隱有春光乍泄。
可惜竹林漆黑，借著竹樓飄搖的火光，只能勉強辨認出一個人大致的輪廓。
蕭玉仙握著長劍的手一旋，頓時長劍滴溜溜的凌空轉了起來。接著雙掌虛抱，長劍竟然憑空保持在兩掌之中旋轉，而且越轉越快！
隱隱有一絲絲劍鳴傳來。
隨著長劍越轉越快，漫天的狂風竟然被長劍帶動，形成了一道數丈高的巨大旋風！勁風呼嘯，整片竹林左搖右擺，嘩嘩之聲大起。
風中，竟然差雜著眾多水滴！
眾黑影只覺得臉上一濕，伸手一摸，卻也不知道是水還是血，放在嘴裡嘗了嘗，頓時愕然。
是水，雨水。
蕭玉仙眼神露出了絲絲興奮。
狂風暴雨！
自從領悟這一招以來，還從來沒有真正的施展出來過。而自己之所以能夠成就半步絕頂，就是因為領悟了這一招的一絲神韻！
一旦施放出來，可引起天地變化。
雖然不大。
但那也不是沒有領悟絲毫神韻的一流高手能比的了的。
四周黑影見此情景，紛紛大驚，齊齊向著蕭玉仙攻了過來。
看樣子，她這一招要出手需要蓄勢一段時間，絕對不能讓她繼續下去了！
三刀五劍轉瞬即到，蕭玉仙目光陡然銳利萬分，雙掌晃動，身形旋轉，手中長劍順勢帶動起整個風雨旋風，猶如一道狂龍般向著一圈黑影掃去。
「嘭！」
「嘭！」
「嘭嘭嘭！」
「噗！」
「噗！」
「噗噗噗！」
風雨呼嘯中，六道人影倒飛而出，蕭玉仙連人帶劍化為一線，直接斬掉六人的頭顱。
場中，只剩三人。
蕭玉仙掌中長劍再轉，漫天風雨化蛟龍，直奔三人而去。
「嘭嘭嘭～」
「咔嚓！」
三名黑影倒飛而出，蕭玉仙正待上前出劍，卻發現掌中劍似不堪重負，悲鳴一聲裂為三段！
兩節劍刃墜地，發出叮噹兩聲。
蕭玉仙一愣，倒地的三名黑影也是一愣。
風雨暫歇。
反應過來的三名黑影頓時一喜，一刀兩劍直奔蕭玉仙攻了過來。刀劈斜肩，一劍正刺心臟，另一劍背划脖頸，三道攻擊凌厲萬分，直奔要害。
蕭玉仙連忙以小半截殘劍擋住斜肩鏟背的一刀，只聽叮的一聲，格住這勢大力沉的一刀，蕭玉仙的身形頓時一矮。
這時，另外兩柄劍也到了。
蕭玉仙殘劍一順，盪開刀刃，接著右腳飛出，側掃劍客下盤，同時左腳為軸身形一轉，殘劍猛然脫手擊發，瞬間洞穿划向自己脖頸劍客的咽喉。
以此同時，刀客再度一劈，直奔伏在地上蕭玉仙的頂粱門。
「嗖！」
刀光一閃，蕭玉仙一個翻滾，勘勘躲過，接著順手摸起一名倒地黑影的長劍再度使出一招。
霧雨殺！
一陣大霧突起，蕭玉仙整個人頓時化為一陣幻影，直奔二人籠罩而去。兩人面色大驚，刀劍在霧中一頓亂舞，卻全部撲了個空。
「噗！」
「噗！」
兩顆人頭落地，蕭玉仙背靠竹桿，大口地喘著粗氣。
......
片刻之後，一陣腳步聲傳來。
蕭玉仙抬頭看去，借著微弱的燈光，但見遠處遙遙走來一人。
「蕭默然的飄雨劍，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