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歇斯底里問蒼生

第16章 歇斯底里問蒼生

【真情留不住,套路得人心】

王二蛋見著二嘎子和憐香兒齊齊的看著自己,臉色一陣漲紅。

「唉,我也就不跟你們編瞎話了,索性跟你們實話實說了吧。」

王二蛋嘆息一聲,接著便向著身後的椅子一靠,娓娓道來。

「這話,還得從落鳳村說起。我自小便是這臨安城裡長大的混混,偷摸搶砸的事沒少干,可以說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貨色。」

「自己什麼樣,我也清楚,可我不這麼做,我還能幹什麼呢?在我最落魄的時候,是落鳳村救了我,我長這麼大,是他們每人省出來的一口吃的養活的。因此,我要報恩!」

王二蛋伸出兩隻滿是老繭的手。

「現在,他們老的老,小的小,老的甚者連乞討的能力都沒了,靠什麼活著呢?我不能不管吧?這些年,說實話我力氣活也沒少做,可掙的那幾個銅板還不夠塞牙縫的!」

王二蛋自嘲的笑了一聲。

「我承認,我從小到大就不是什麼好人,我也沒想當什麼好人,我偷,我搶,我摸,我砸,我坑,我蒙,我拐,我騙,我它娘讓自己變得兇狠,我它娘無惡不作,我它娘只有這樣,我才能去收保護費,只有這樣,我它娘才能賺到更多的錢。」

「這些年,臨安城的哪家哪戶沒受到過我的勒索,我知道自己就它娘是個純粹的地痞,可我不在乎,我只想我讓自己好好活著,也只想讓落鳳村的老老少少好好活著。」

「臨安城的地痞流氓雖然不多,但也不少,別人都是搶了錢去喝花酒,去嫖,去賭,去它娘風流快活,可你見我去過嗎?」

王二蛋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麼些年,我終於攢下了幾十兩銀子,再湊夠個幾百兩,我也能在南岸給落鳳村的老老少少們買一棟帶別院的小樓了,讓他們一幫老不死的臨死也過過好日子。」

「我王二蛋,從來都不是一個有良心的人,這個世道,良心,那是對有權有勢的人說的,對於我們這種有上頓沒下頓的人來說,只要能活著,就它娘夠了。」

「你我都是混跡這個圈兒多年的人,我的感受你應該明白,可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有些人生來就富貴,有些人生來就貧賤,有些人生來就要整天過著點頭哈腰的日子!」

王二蛋盯著二嘎子,滿目血絲。

「而我,憑什麼整天被那些權貴踐踏在腳下,憑什麼別人踩完我誇我一句好狗兒,我卻還要它娘點頭哈腰的笑臉相迎!」

「就它娘憑我是個孤兒!就它娘憑我窮的叮噹響!就它娘憑我欺軟怕硬!就它娘憑我是條賤命!」

「我卑微,我懦弱,我渺小,我貧賤,所以我變得殘忍,我變得狂妄,我變得暴戾,我變得冷漠,我它娘讓我變得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可我它娘變來變去,我就是變不成有錢人!我就是變不成有權人!我就是變不成我最討厭也最羨慕的達官貴人!」

「我不想被踐踏,我不想被呼來喚去點頭哈腰成天裝孫子,我不想受了委屈只能咬碎了鋼牙咽進肚子里!」

王二蛋滿臉漲紅,突然站起身來,俯視著二嘎子。

「可那它娘又有什麼用呢,我活的好不好,我過的快不快活,在別人眼裡,那它娘永遠是別人的事,別人?怎麼會去在乎一條流浪野狗的過活!」

「可落鳳村不一樣,那裡是我的家,那裡有我的兩個狐朋狗友,那裡有我一群固執的要死的老不死們,那裡還有一群嗷嗷待哺滿腦子世界美好的小娃子們!」

「我這輩子,也它娘就這樣了,可他們呢?我不想讓他們長大以後還帶著貧賤的帽子,我不想讓他們長大以後一世為奴,任人踐踏,毫無尊嚴可言,毫無地位可言,毫無它娘的一絲的前途可言!」

「我這輩子,註定做不了人上人,我也註定做不了一個好人,我更註定做不了一個呼風喚雨的人,我它娘只能做他們眼裡的爛好人!」

王二蛋渾身顫抖,雙手用力抓著桌沿兒,對著二嘎子暴吼道:

「我錯了嗎?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我它娘做錯了,你告訴我我它娘就是個混蛋,你告訴我我它娘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垃圾,你告訴我呀!你它娘倒是告訴我呀!!!」

二嘎子一臉獃滯,張大了嘴巴。

「你告訴我呀,說不出來了吧!那是因為你它娘有個好大哥!大哥有什麼好?我問你?餓了你得管,冷了你得管,病了你得管,哭了你得管,被人揍了你它娘還得管!」

「可你知道嗎,你們笑的時候,我它娘正趴在地上給人家裝孫子!你們吃飽了的時候,我它娘鼻青臉腫的在跟人家搶那地上的爛菜葉子!你們呼呼大睡的時候,我它娘在碧波江上給人家擦鞋邦子!」

「可它娘我就是犯賤,我就是覺得舒服,我就是餓著肚子,挨著鞭子,我它娘也不想讓他們再吃我吃過的苦!我就是啃著樹皮,吃著糞糠,我它娘也不想讓他們走我的老路!」

王二蛋身子向前探出,距離二嘎子更近。

「這麼多年了,我一點一點,一點一點,我省吃儉用,我賣過苦力,我當過奴才,我它娘甚至差點就去春院當了龜公,我終於有了點積蓄。」

「可老天爺總愛跟你開玩笑,什麼它娘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什麼它娘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什麼它娘東方不亮西方亮,都它娘是狗臭屁!」

「這麼多年了,我辛辛苦苦,勤勤懇懇,我好事做盡,我壞事做絕,我它娘也該翻身了吧?可老天爺就是不給你這個機會!」

「剛看到點希望,他就讓你進入絕望,剛看到點火光,他就給你澆滅,剛它娘開始對以後的日子有了幻想,他就一棒子給你打回原形,並且呲牙咧嘴的告訴你要認清現實!」

王二蛋緩緩的坐了下來,漲紅的臉色漸漸消退。

「說實話,我累了,這麼多年,我掙扎過,彷徨過,痛苦過,徘徊過,絕望過,也它娘無助過。」

「我也曾仰望星空羨流星,我也曾碧波江里摸魚看花燈,我也曾泰安山頂啃餅吹冷風,可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我這一生!」

「可我它娘的還有遺憾啊~!」

王二蛋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臉。

「我還沒嘗過我拼了命都想去搶過來的杏花酥,我還沒見過煙雨樓人人稱聖的沈一夢,我還沒吃過天下第一絕的驢湯虎骨羹!」

「我每天都在幻想著,有一天我能住進這瓊樓玉宇般的天宮,有一天我可以站在樓頂使勁捏自己告訴自己這不是做夢,有一天我可以睡著了也能笑醒。」

「我期盼著,我盼望著,我等待著,我祈禱著,我堅信著,結果我盼來了寒冬,我望來了圍攻,我等來了刺骨寒風,我祈來了一身傷痛,我它娘白白堅信了十八年的君子不爭!」

「多少次跌倒,多少次爬起,多少次我想衝進醉仙樓,我來上它一場伶仃大醉,我想忘了我它娘是誰,我它娘厭倦這個世道,我厭倦這世間人心,我厭倦了這個它娘的人吃人不吐骨頭的世界!」

「可多少次我摸著我用尊嚴換來的幾兩銀子,我摸著我腹內空空的肚子,我看著我一群滿是老弱病殘的村子,我只能默默告訴我自己,熬過去這陣子,總有一天會變好的,會變好的。」

王二蛋雙手在臉上揉搓,帶出一陣陣壓抑到極致的聲音。

「可我它娘就是做不到啊!我做不到每天都能無憂無慮的活著,我做不到永遠都不用為了別人而活著,我做不到成為富甲一方的豪商巨賈,我做不到成為武功蓋世橫掃天下的大俠客!」

「我更做不到的,是它娘沒日沒夜的活在痛苦的深淵裡奔波,是沒完沒了的從地獄里一次又一次的掙扎著醒過來,是沒頭沒臉的躲在黑暗的的角落裡偷偷抹眼淚!」

「我能做到的,就是任人指使,就是甘為牛馬,就是化成忠犬,就是它娘的不要尊嚴,不要性命,不要一切的一切的一切!」

王二蛋的聲音漸漸低沉,宛如惡鬼嘶吼。

「我恨這個讓我無所適從的臨安城,我恨我不能打破這該死的噩夢,我恨這天道朗朗,卻不能給我王二蛋一片晴空!」

「我怨這人心黑暗如沙冰,我怨這碧波水冷千帆停,我怨這燈火通明的泱泱大路卻對我不通!」

「我怒這乾坤朗朗下走著的人面獸心批錦帕,我怒這骯髒金錢背後流血流汗的辛酸苦辣,我怒這南城北城裡的柳巷街花它全都開在了有錢人的大胯!」

王二蛋緩緩笑了出來,猶如破了的風箱般的聲音緩緩傳來。

「我還喜歡南弄里的包子皮薄餡又大,我喜歡著老王家的的閨女水性不楊花,我喜歡灶八兒城九兒炒糊了齁死人不償命的小五花。」

「我笑過賣繡花的小媳婦臉薄波也不差,我笑過江里撈魚的老頭笨手笨腳卻不會說話,我笑過這三里清風,吹歪了算命老太太手裡的搖錢卦。」

「我哭過這風花雪月卻無一人與我牽挂,我哭過這人走茶涼半夜徘徊何處是家,我哭過這天大地大卻獨獨剩我王二蛋,對著水月摸鏡花!」

雙手緩緩放下,露出了王二蛋滿是淚痕的雙眼。

「我它娘就像整日活在人與人的夾縫裡,苦苦找尋著一絲遙不可見的希望,整日活在日夜的交替里,守護著苦苦支撐的一絲信念,我整日活在自欺自瞞的自我安慰里。」

「我只能告訴我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告訴我自己,苦難總會過去,光明總會來臨,我它娘時時刻刻告訴我自己,只要撐過去,咬緊牙關撐過去,就會有那麼一天。」

「可我它娘的還是焦躁啊,我焦躁空有一身的力氣卻舉步維艱,我焦躁空有一腔熱血卻它娘狼狽不堪,我焦躁空有一顆大腦袋,卻它娘頻頻被人拍上板磚!」

「我笑這山河日月倒轉不逍遙,我笑這萬里無雲暗夜天無道,我笑這河山大好卻它娘全是豺狼虎豹!」

「我又能怎麼辦呢,我就是一枚小小的棋子,任由被這個世界撥來轉去,毫無反抗之力,強者生,弱者死,像我這樣不強不弱的,永遠要活在夾縫之中,呵呵。」

王二蛋笑了,旋即低下了頭。

「我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世界永遠只有永遠的窮者越窮,永遠只有永遠的賤者越賤,縱使自強不息,也抵不過命。」

「我看透了一件事,那就是要想活下去,就得苟且偷生,要想活得好,就得下里巴人,要想活的自由自在,就得把自己畫地為牢,小心藏好。」

「我厭倦了這樣的日子,我決定改頭換面,所以我今天來找你,你我之間,不過小打小鬧罷了,沒有那麼大的深仇大恨,你說對吧?」

二嘎子獃獃的點了點頭。

「既然沒有什麼深仇大恨,那我們今天就化干戈為玉帛,以前的恩怨一筆勾銷,今後,我管你叫一聲大哥,你喊我一聲小弟,不管以後遇到什麼,我們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說對吧?」

二嘎子獃獃的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我們從今以後就是兄弟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從今以後,你我一體,榮辱與共,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們都是好兄弟對吧?」

二嘎子獃獃的點了點頭。

「好,既然你這麼痛快的答應了,我王二蛋就是你的小弟了,我落鳳村的老老少少以後也就是你的朋友了,我們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你說對吧?」

二嘎子獃獃的點了點頭。

王二蛋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你現在有了名字,我跟著你不能掉了你的份,我索性就起個大名,你既然叫葉雲,那我就改成王葉,你看可以吧?」

二嘎子獃獃的點了點頭。

「謝大哥!」

「啊~?」

「咔吧~!」

二嘎子終於合上了脫臼的下巴,一臉懵逼地問道:

「內個,你剛剛都說了些啥?」

「我它娘......」

王二蛋一口老血噴出,跌坐在地。

「他說他改名叫王葉,以後你就是他大哥啦,我看見你答應嘍!」

憐香兒一臉怪笑的看著兩人,這世界真的是太奇妙,什麼樣的怪人都有。這個王二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這小詞兒整的一套一套的。

別說這倆人還挺配,一個痞里痞氣油腔滑調,另一個獃頭獃腦傻裡傻氣,真是天生一對。

有意思。

「啊?!」

二嘎子瞬間站了起來,一臉的錯愕。反應過來后整個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我可沒答應你啊,我不當你大哥,況且就算我答應了我妹子能答應嗎?就算我妹子答應了我師父也不能答應啊?」

王二蛋嘿嘿一笑,卻是倒身就拜,一點猶豫都沒有,砰砰砰直接磕了三個響頭。

「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你你你,你趕緊起來!」

二嘎子連忙上前攙扶,看了看一旁笑的直彎腰的憐香兒頓時覺得好不尷尬。

「謝大哥!」

王二蛋當即起身,卻聽憐香兒這時說道:

「可你說了這麼多話,給葉雲灌了這麼多迷魂湯,還是沒說你的目的呀,不會是僅僅想認個大哥吧?」

王二蛋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隨即說道:

「咳咳,其實是想化解和葉雲兄弟的矛盾,雖然我們這麼多年有打有鬧,可也沒什麼深仇大恨不是,大哥你說對吧?」

二嘎子原本想點頭,可是聽到最後那句大哥頓時又停住了動作,不知該怎麼回答好了。

「另一方面,主要是葉雲有了個了不起的師父呀,我要是再不來求和,過不了幾天,葉雲大哥還不單槍匹馬把我和我那兩個兄弟都給滅了,我這也是為了自保罷了。」

憐香兒聞言贊同的點點了頭,跟公子沾邊的,豈能是一般人敢惹的。隨即抬手召過一名小廝,吩咐了一聲,這才道:

「請你吃頓你做夢都想吃的驢湯虎骨羹,還有你做夢都想喝的醉仙釀,不用太感謝我喲~」

「哇,姐姐你不僅人美心美,而且還樂於成人之美!」

王二蛋鼓掌叫好,差點涕淚橫流。

憐香兒掩嘴輕笑,一抹淡紅飛上臉頰。

「行了,既然沒大事,你們兩個在這好好倆聊吧,要化解恩怨,那自然是極好的了,我去給我家公子說一聲,你們慢慢談。」

憐香兒說罷也不管二嘎子一臉哀求的目光,徑直退了開去。

少卿,一襲飯菜上得,二人頓時一頓狼吞虎咽,平素里沒怎麼喝過酒的的兩人此刻倒是一頓猛灌,直喝的是醉醺醺,說話顛三倒四。

其間,王二蛋是又哭又笑,隱約間,二嘎子似乎聽他說了什麼他就是別人的一隻眼睛的怪話。

倒也沒多想,只當它是酒後胡說,酒勁上頭,二嘎子回想起這些年經歷的風風雨雨,所幸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現在找到了小嘎子,還和他一起拜了同一個師父,從此以後,便可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當然,如果能找到大哥,那就更完美了。

到時候也可以求師父把大哥也收為弟子,自己兄妹三人從此便可安安穩穩的活下去。

王二蛋則是大哭大笑,狀若瘋癲。

其間多有瘋言瘋語講出,二嘎子是聽的哈哈大笑,前仰後合。

一頓風捲殘雲之後,杯盤皆空,兩個醉酒之人齊齊睡去,只是王二蛋直到睡了過去依然緊緊的抱著二嘎子的一條手臂。

宛若抱著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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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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