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第545章

慕廷琛根本注意不到凌退思祖孫二人的反應,他只看得見白微微一人,也只聽得到她一個人的聲音,哪怕只有很輕微的呼吸聲。

是她,是她。

他對慕正謙這個父親沒有半分敬意,慕正謙的外表也被他深埋在腦海深處,在第一次看見白微微的時候他根本沒往那張他不屑於記憶的面龐聯想,此時再仔細的端詳,她長得真的很像慕正謙。

而她又擁有和母親如出一轍的溫柔眼眸和笑容。

他想叫她一聲妹妹,但是喉嚨就像被什麼堵住了似的,嘴張開了,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身體先於理智行動,他本能的伸手去拉她。

凌退思勃然大怒:「混賬!」

凌君昊一言不發直接動了手。

他自小就接受專業而且嚴格的搏擊術訓練,可慕廷琛也受訓過,兩人曾經就不分伯仲,這些年慕廷琛在各種偏僻地區考古,遇到過山匪,盜墓賊,甚至專業的有武器的非法文物販子,實戰經驗遠勝於他。

短暫搏鬥之後他就被慕廷琛推倒在地,白微微那點拳腳也只能收拾慕宛若周雲深這種養尊處優的普通人,更不是他的對手,剛反應過來想抬手,就被他格開胳膊,攬住肩膀,緊緊的抱在懷裡。

她驚聲大叫,像一條離了水的魚一樣劇烈的掙扎,但卻無濟於事。

前來解救的凌君昊再次被慕廷琛踹開,凌退思嘴唇都氣紫了,一副支撐不住要犯病的樣子。她又驚又怒又怕,眼淚簌簌的流,哭著說:「你放開我,慕廷琛你放開我……」

聽到她的哭聲,慕廷琛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卻不捨得鬆開手,胳膊越收越緊,淚流滿面的哽咽:「微微你別怕,我是你哥哥,我是你哥哥啊……」

凌家最頂尖的保鏢蜂擁而入,掰著他的胳膊把他拽到一邊,但他根本感受不到疼,雙眸依然定定的停駐在白微微臉上,聲音急切而顫抖:「你是我親妹妹,我們的媽媽離婚的時候已經懷上了你……你在媽媽肚子里的時候我就摸到過你,你還踢過我,你可有勁兒了……」

親妹妹?

一母同胞?

白璐離婚時已經懷了孕?

信息量太大也太驚人,可是慕廷琛再荒唐,也不至於拿母親的事撒這種彌天大謊……

白微微整個人僵住了,怒不可遏的凌君昊也靜了下來,凌退思更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為,慕廷琛所說的話雖然聽起來不可思議,細想之下,卻又能尋到太多的蛛絲馬跡來證明這一切。

凌君昊祖孫都見過慕正謙,此時仔細一端詳,兩人面容相似的地方太多了。

長相隨母的慕廷琛乍一看和白微微並不相似,但是,認真看過去,他們的眼眸,卻是如出一轍的柔和美麗。

白振邦夫婦雖然模糊白微微的出生年月,但是根據白微微以養女身份出現在他們身邊的大概時期,她的年紀,完全對得上。

而且,這對夫婦如此貪婪刻薄,怎麼也不像是會收養棄嬰的人,別說像他們曾經講述的那樣在醫院偶遇被拋棄的白微微,心軟收養,哪怕有人把孩子塞他們懷裡,他們都會丟出去,生怕沾染這種會花錢的麻煩。

但是聯想起他們和白璐的親戚關係,這就說得通了——他們手裡擁有白璐的貼身玉飾,白璐不死,這珍貴的信物怎麼可能落到他們手上?這極可能是白璐留給腹中胎兒的信物,她死了,小嬰兒根本保護不了她自己和她的東西,白振邦夫婦可以輕易的把玉飾據為己有,又不得不把白微微養在身邊。

老爺子對白璐印象深刻,越回憶,越覺得白微微和白璐十分相像,不是外貌,而是性格——

曾經沈嫣恬不知恥的來白璐面前挑釁,暗示昨夜慕正謙是在她那裡過的夜,白璐卻絲毫不羞惱不委屈,反而笑盈盈的回應:「很好啊,也免得他來找我。因為我看見慕正謙就倒胃口。不過嘛,雖然我很感謝你幫我履行夫妻義務,可是如果我不收拾你,又會顯得我沒威信,沒威信的話怎麼在公司服眾?所以我只能不客氣了。」

她說完就把沈嫣按在地上乾脆利落的打了一頓,對著臉頰腫脹掉了兩顆牙的沈嫣說:「你和慕正謙做什麼我無所謂,但你以後可別再來我面前現眼,見到我最好繞著走,否則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懂了嗎?」

——白微微痛揍慕宛若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又凶又從容,甚至連說的話都那麼像。

保鏢們收到老爺子的眼神,鬆開了手。

慕廷琛並沒有再次撲過去抱白微微,而是從胸前的衣袋裡拿出一枚溫潤柔白,造型古樸簡約,線條卻靈動之極的羊脂玉鳳,擺在她面前的桌沿,又從衣領里掏出自己貼身佩戴多年的掛墜,取下來給她看:「你看,我的是玉龍,你的是玉鳳,這兩樣是一對,是媽媽祖傳的寶物。她和我說過,玉鳳她是留給你的……」

白微微低頭,怔怔的看著這枚羊脂玉鳳。

水色極佳的古玉,因為不知道多少代人的溫養,潤澤得彷彿有泉水在其中流動,鳳頭鳳尾呈現出濃郁的紅,明明是玉上的瑕疵,卻被巧手的匠人雕琢在了恰好的位置上,成為了整塊玉飾的點睛之筆。

她是知道這塊玉的,很小的時候就看見過劉秋燕整理家裡的珠寶櫃,把這塊玉拿出來把玩。白振邦夫婦那時候還偽裝得幾乎沒有破綻,對她百般寵愛,她想玩什麼他們都無條件的滿足,卻怎麼都不讓她碰這塊玉。

就連她湊近一些想看仔細一點,都被他們立刻推開,白振邦甚至險些破功,怒吼著讓她滾遠點。

他們之所以把她和玉飾隔絕,是因為這是她親生母親的貼身之物嗎?

她緩緩伸手,把玉飾握在掌心。

溫潤的玉貼緊皮膚,一種異樣的感覺驟然從掌心湧入四肢百骸,彷彿有什麼東西融進了血脈似的……

她抬起頭,看著面前明明很陌生,卻在見到第一眼時就莫名的信任和親近的男子,眼淚奪眶而出。

慕廷琛顫抖著拿出手帕,仔仔細細的給她擦淚,卻不管自己也是滿面淚痕:「微微,是哥哥太笨,現在才找到你,讓你受了這麼多年的苦……」

他確實可以早點認出她的——那麼多人都知道,歐陽博文對白家人百般照顧,是因為在白月如身上發現了白璐的貼身飾物。可是他避居野外,沉心考古不問世事,不關心任何八卦,假如他對外界多分一些精力,他就會立刻察覺異常,循著這個證物,找到她。

白微微聽著他懺悔,聽他告訴她白璐的往事,白璐的死,她說不出話,只抓著他的手,緊緊的不放。

原來她沒有被拋棄,原來母親為了保護她,為了把她平安生下來,放棄了慕家夫人的地位,犧牲了和兒子相處的時間。

原來她本可以過得很幸福,被母親和哥哥寵愛,而不是成天小心翼翼的看人臉色,還要感激涕零。

原來她並不是父母不明身份卑微的野種,她明明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真正的頂級世家的大小姐。

所謂的養育之恩,原來是血海深仇,所謂的養尊處優的培養,原來是蠶食她和她生母的血肉!

而她前世糊塗到如斯地步,把仇人當恩人,把自己送到周家這個虎穴狼窩,讓母親千辛萬苦保護下來的自己被無情糟踐……

慕宛若搶佔了原本屬於她的一切,又把她送上死路……

她雖然一言不發,但是任何人都看得出來,此時的她情緒崩潰到了近乎失控的地步。

凌退思顫顫的站起來走向她,凌君昊伸手想把她抱進懷裡,但是慕廷琛搶在了所有人前面,把她緊緊的摟住:「微微,以後有哥哥,哥哥會護著你,哥哥什麼都給你,沒人能再欺負到你……」

而凌君昊知道她重活一世,也知道她吃過的苦是慕廷琛怎麼也想不到的,他眼睛也酸澀得厲害,把手放在她顫抖的肩頭,卻沒有從慕廷琛懷裡搶奪她。

此時此刻,真正能撫平她傷痕的人不是他,而是她的血脈至親,她一母同胞的兄長。

白微微渾身力氣都像被抽幹了似的,伏在慕廷琛懷裡動彈不得,鼻尖繚繞著他身上的氣息,清淡柔和,明明很陌生,但是越聞就越覺得舒服,彷彿這種味道早就鐫刻在了她的記憶深處,讓她覺得溫暖安定。

這就是親人嗎?和她來自同一個溫暖柔軟卻強大的母體,流著同樣的血液的親人……

白微微緊繃到極點的神經在他的氣息環繞下越來越放鬆,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沒人忍心叫醒她,慕廷琛把她抱回房間,凌君昊給她換了睡衣放到床上,慕廷琛已經準備好了熱毛巾,仔仔細細的給她擦去臉上已經乾涸的淚痕和冷汗,又輕輕的撫著她在睡夢中依然緊皺的眉心,直到她表情徹底放鬆。

三個男人卻難以平靜,無法入睡,凌退思讓傭人去準備安神的茶水,和慕廷琛相對而坐,詢問著白璐懷著孩子離婚的真實情況,還有慕廷琛這些年的生活。

白璐離婚時,她和某俊美男星不清不楚被慕家抓了現行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原來是慕老夫人親手謀划,沈嫣推波助瀾的,慕正謙沒有參與的證據,畢竟給自己親手戴綠帽這種事,他也做不出來,但是如果不是他對白璐態度輕慢欠缺尊重,那兩個滿腹壞水的女人又怎麼敢這樣對待白璐?

白璐意識到他們的喪心病狂,也意識到即使能防沈嫣,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丈夫和婆母卻防不勝防,因此離婚離得果斷,也沒浪費時間去向公眾澄清這件被陷害的緋聞,但是她搜集了足夠的證據,讓慕老夫人和慕正謙不得不咬著牙忍著痛,把幾乎所有的私房錢貢獻出來給她做離婚封口費。

不動慕家公賬上的錢,是因為,那些錢屬於她的兒女,她可不捨得拿。

因為慕家明面上沒有給她家產,所以外界紛紛傳言白璐確實做下了不光彩的事,被凈身出戶,但是實際上,是慕正謙母子被掏空了錢包,有苦說不出。

那麼多的錢物,卻盡皆落入白振邦夫婦這種用盡惡毒辭彙也不能解氣的人渣手裡,還被他們糟踐了個乾淨……

凌退思終於知道了導致慕廷琛被驅逐出家族的那件大丑聞的內幕,也得知了慕宛若對凌君昊所謂的救命之恩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在晚輩面前他不能不強打精神撐出一副處變不驚的從容模樣,但是在凌君昊和慕廷琛告退之後,他連從椅子上站立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以前是有多糊塗,居然被慕宛若那些小意殷勤的伎倆給迷惑住,居然喜愛感激一個陰毒得難以言喻,尚未成年就敢和母親共謀殺害自己的異母兄長的蛇蠍女子,甚至無數次強迫長孫迎娶這位實際上的仇人!

慕廷琛此時的身份已經格外不同,像安排其他極其尊貴的客人那樣給他分一個單獨的院落,反而顯得疏遠。凌君昊請他住進了自己院落的西廂房,儘可能的照顧他儘力靠近自己初次謀面的妹妹的心情。

夜色深濃,被褥柔軟溫暖,但是慕廷琛卻怎麼都睡不著,數次下床走到窗前,目光越過玻璃看向已經熄了燈的正房主卧。

妹妹睡得好不好?

她在做什麼夢?

她剛剛哭成那個樣子,會不會因為精神壓力太大,身體承受不住而大病一場?

哪怕不生病,她眼睛腫成了桃兒,明天醒來的時候肯定醜醜的。

不,妹妹怎麼可能會丑,他的妹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孩兒。

雖然不醜,但是肯定會很酸很脹很難受,得好好的拿浸了葯的紗布敷一敷才行……

慕廷琛在房間里走來走去,魂不守舍的想了不知道多久,後來他不得不打電話給了值夜的傭人,請他們再給自己端一份安神湯。

他必須保證睡眠,不能讓自己疲勞虛弱神思恍惚。他找回了世界上最親的人,為了白微微,他要立刻回去收拾慕家那堆爛攤子,替她掃平障礙。

他深深後悔自己避世太久,他應該早點回歸的,不,他根本不該因為對祖母和父親心灰意冷而憤然離家,他該一直在慕家戰鬥,哪怕面臨的困難會比現在多無數倍。這樣的話,他肯定會早早的就注意到白微微的存在,早早的發現她的真實身份。慕氏也不會被這些所謂的親人糟踐得名聲和財富直線下跌,依然穩穩的坐在三大世家圈裡,他的寶貝妹妹會是這個國家地位最高,最受人崇拜的女孩,擁有別人無法企及的財富和榮光。

沒關係,他還有的是時間,他可以重新把慕氏扶持起來,成為她最有力的依靠。

不過,他這個妹妹性子要強,不會乖乖的坐在家裡等他給這個給那個,她想要什麼會自己去爭,而且她也能爭得到——她在商業上的天賦那麼高,又努力上進,就像他們的媽媽一樣。

雖然心疼妹妹不想她累著,可是,她既然喜歡去奮鬥,他無條件支持就好了。

他們兄妹二人就這樣互相扶持互相依靠,也是很幸福的事。

媽媽如果在天國知道這一切,應該會很欣慰吧……

安神湯的藥效開始發作,慕廷琛終於沉入了夢鄉里。

和白微微相認的事對於他而言也是一場巨大無比的衝擊,讓他精神極其疲憊,昨夜的異常亢奮,不過是因為一口氣罷了。這口氣隨著他的入眠而消散,再加上安神湯效果太好,慕廷琛睡到了中午,傭人過來請過他幾次,不管是呼喚還是直接推他,他都不曾醒過來。

直到白微微心慌意亂的趕來,握著他的手叫了聲「哥哥」,他才緩緩睜開眼,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柔和的微笑:「妹妹。」

然後他才注意到房間里擠了一堆人,凌退思,凌君昊,還有抬著擔架的傭人,吃了一驚,坐起來詫異的問:「怎麼大家都在?發生什麼事了?」

凌退思見他說話清楚,眼神明亮,鬆了口氣,說:「你怎麼都叫不醒,我們還以為你生了大病……」

慕廷琛含歉道:「對不住,讓你們擔心了。不過我真沒事,昨晚睡不著,所以多喝了一碗安神湯。」

凌退思聞言深深嘆了口氣,凝視著他因為睡得過久而顯得有些憔悴的臉:「是葯三分毒,以後能不吃就不吃。心態放鬆最重要。」

「我知道。以後不會這樣了。」他再次看向白微微,柔聲問,「把你嚇著了吧?」

白微微吸了吸鼻子:「嗯。」

慕廷琛趕緊拉住她的手:「我沒事,別哭。眼睛會疼的。」

白微微用力點頭,忍了會兒眼中的酸澀,露出微笑,聲音軟軟的說:「哥哥肯定餓壞了吧?我包了好多餛飩,你吃不吃?」

「吃,當然吃。」慕廷琛捏著她的手指,心疼道,「包了多久?手累不累?」

他幾乎立刻想起自己恍惚中聽人說過,白微微廚藝極佳,凌君昊祖孫二人吃上了癮,連家裡養著的那些名廚都不稀罕。

白微微經常去凌君昊辦公室送愛心餐,而凌退思也在老夥伴們來拜訪時拿出她親手製作的小零食待客,洋洋得意的炫耀個不停。

他們兩個別是把自己的妹妹當廚娘了吧!

慕廷琛笑容立刻淡了下去,看看老爺子,又看看凌君昊。祖孫倆都是人精,愣怔了一小會兒就明白了他這不滿的眼神的具體含義。

凌君昊冷笑著和他對視,他怎麼可能強迫白微微下廚?每次的愛心餐,都是她自己主動做的!

你妹妹就是這麼喜歡我,怎麼,不服?

凌退思哼了一聲,略有些心虛:「你別胡思亂想啊,微微她本來就有做小零食小點心的愛好,我只是順便從她那裡拿一些而已,反正她做得多,我不拿她自己也吃不完……」

白微微一邊聽一邊情不自禁的笑,又有些想哭,心裡暖意和酸楚交織。

原來這就是有家人寵愛的感覺嗎?

如果白璐沒有出意外該多好,她可以從小就被捧在媽媽和哥哥捧在手心裡疼惜……

「我不累的。」白微微開口緩和氣氛,柔聲說,「我是因為喜歡做飯所以才經常下廚的,哥哥不用擔心。」

慕廷琛抱抱她肩膀:「這就好。微微你只需要做你喜歡做的事,什麼大局觀,什麼外人看法,你全部都不用在意。我的妹妹用不著委曲求全討好人,不管他是誰,地位有多高。」說完停了停,淡淡看了一眼凌君昊,「你現在是有哥哥的人了,如果過得不高興,直接回家。有我在,你喜歡和誰一起就和誰一起,不想要男人,那就在家自由自在一輩子,反正哥哥會一直護著你……」

凌君昊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他:「慕廷琛,你什麼意思?」

凌退思也氣得臉紅耳赤:「居然當著我的面就說這些挑撥的話,慕廷琛你太不像樣了!什麼是委曲求全!什麼是討好!我們什麼時候勉強過她?」

慕廷琛溫文爾雅的回道:「凌爺爺,我不是挑撥,只是實話實說。如果微微過得不開心,與其互相嫌惡成為怨偶,為什麼不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呢?我知道現在您和君昊對微微不錯,但是之前發生過的不愉快,我也時有耳聞。世事難料,誰也沒辦法打包票說微微今後的日子就能萬事遂心,您和君昊是至親,也免不了有意見相左,爭執不休的事,何況微微只是凌家的媳婦?我知道我這些話說得直白了點,但是正是因為知道凌爺爺您是講道理的人,我才會把事情攤開了說,繞著圈子旁敲側擊,反而是對您的不信任,不敬重。」

凌退思被噎得只能磨牙。

他原本還想著,這對兄妹雖然有無數證據可以支持他們之間的關係,但還是做個親子鑒定的好。現在看來,根本不需要!

這兩個傢伙,混賬話一串一串的不帶停,最後還振振有詞和他說,正是因為信任他把他當自己人,才會這樣氣他!

氣人的方式都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

不是親兄妹又是什麼!

慕廷琛輕鬆在老爺子這裡取了勝,又看向凌君昊,皮笑肉不笑:「我的意思就是這些,你覺得我哪裡說得不妥嗎?和我直說就是,我們之間也用不著繞圈子。不過你像剛才這樣硬邦邦的直呼我的名字,實在太失禮了。你應該和微微一樣,叫我一聲哥哥。」

凌君昊一向沉靜冷峻的面容也有了崩潰的跡象。

慕廷琛?

哥哥?

這混蛋一睜眼睛就把他嫌棄了一番,還盤算著讓他老婆換人——喜歡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

這是人話嗎?

他不宰了這混賬東西,都已經是他涵養過人了。

但是,最氣人的是,按照禮節,他還真的得叫這狗東西一聲哥哥!

白微微清亮的眼眸看了過來,他心裡那股快竄出來燒房子的火一下子偃旗息鼓了。

老婆不高興,真的跟著狗東西回去了怎麼辦?

凌君昊深深呼吸,從牙縫裡擠出一聲「哥」。

慕廷琛擺出舅兄的姿態,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轉頭寵溺的揉了揉白微微的頭髮:「哥哥去洗漱了,等著你吃煮的餛飩。下鍋的時候小心點,別燙著了。」

慕廷琛在凌家又住了一夜,第二天便向凌退思告辭。

老爺子曾經對他十分喜愛,尤其是欣賞他溫潤如玉的風度儀態,覺得這才是真正的世家公子應有的模樣,還拿他作為模板,狠狠批判過凌君昊,然而現在,光想想那張笑容淡淡的臉,他就咬牙切齒——

這哪兒是什麼如玉公子,這就是一個釘板!

用文雅,用溫柔,用翩翩儀態偽裝得像一團柔軟的絲綿靠墊,讓人情不自禁的放鬆下來,想親近依靠。

真靠上去試試?扎死人!

聽說他要走,老爺子連客套性的留客程序都不講了,直接讓傭人去幫著收拾行李,速速備車,一臉神清氣爽的拍著他肩膀說:「萬一等會兒下雨颳風,路上濕濕滑滑的很不方便。趁著現在路面乾爽,早點去機場的好。」

慕廷琛眼角餘光掃向窗外明凈湛藍,一絲雲彩都沒有的天空,下雨颳風?

他說:「謝謝凌爺爺關心,我在這裡叨擾了兩天,承蒙您老多方照顧。」

凌退思道:「一家人,應該的,客氣什麼。」

慕廷琛微微一笑:「凌爺爺說得對。我們本來就關係親近,現在又成了親戚,講客套反而是生分了。既然這樣,我就不和您客氣了——昨天下午茶的時候吃到了微微親手做的幾樣蜜餞,其中有一樣蜜漬楊梅,和媽媽曾經做的是一樣的味道。讓我帶一罐子回去,全了我對媽媽的念想,行嗎?」

凌退思的好心情瞬間沒了,天上萬里無雲晴朗一片,看在他眼裡,確是愁雲滿布凄風苦雨。他綳著臉讓傭人去給慕廷琛拿蜜餞,自己找了個頭暈的借口,連送都不想送他了,怏怏的回到屋子裡,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傷心。

凌君昊送完慕廷琛,回來找老爺子。老爺子坐在書房的大圈椅上,沉著臉一言不發,養的金剛鸚鵡聒噪個不停,聲音冷硬,和他如出一轍,叫一聲「混賬」,再叫一聲「臭小子」,反反覆復,格外起勁。

鸚鵡的話肯定是跟主人學的,而且是現學現賣,凌退思剛剛肯定在書房罵了他看不慣的混小子,老人家現在最看不慣的混小子可不是他凌君昊,而是那個逼著他叫了不知道多少次哥哥的狗東西。

雖然一想起慕廷琛,心裡就窩火,但是凌君昊看見祖父這副氣鼓鼓的樣子,卻莫名的想笑,努力把上翹的嘴角壓了下去,在鸚鵡的盤子里加了一小把葵瓜子讓它閉嘴,說:「爺爺,沒必要這麼生氣,只是一罐蜜餞而已……」

凌退思狠狠的瞪了過來:「你懂什麼!這是我最喜歡的蜜餞!而且家裡只剩下兩罐了!剩下的那罐也只有罐子底的幾顆!下一次楊梅出來要等明年五月份了!」

凌君昊忍著笑說:「明年讓微微多做點。」

「多做點?你現在還敢讓她多做點?慕廷琛這兩天的酸話你還沒聽明白嗎?稍微累著她那麼一點點,他就要接人回娘家!」凌退思越想越委屈,「這混小子太不像樣了,也不想想,得罪他妹妹的婆家,最後吃虧的到底是誰!」

凌君昊默了默,說:「是我們。」

敢讓白微微吃虧,慕廷琛就敢接人回去,到時候他們就得低聲下氣的過去求,低聲下氣都不算什麼,萬一求也求不回來,那怎麼辦?

凌退思磨了半天牙,最後也泄了氣,委屈巴巴的說:「我們又不是那種欺負媳婦的不像樣的人家,怎麼會讓微微吃虧……那小子明著暗著警告過來警告過去的,至於嗎?他一個姓慕的在凌家耀武揚威,我不高興都不行?就是給了他那麼一點點,一點點點點的臉色看,他就把我最喜歡的蜜餞給誆走了!他怎麼可以這麼壞呢!他這些年都是和誰混的?以前我怎麼就沒看出來這小子一肚子壞水兒呢!」

白微微的聲音傳來:「誰一肚子壞水兒?」

凌退思吃了一驚,凌君昊看似穩如泰山,但是手裡茶杯中的水面也晃起了一圈漣漪。

白微微悠悠然的走進來,笑吟吟的問:「爺爺,你在和君昊說誰呢?又是誰氣著你了?」

凌退思道:「沒有沒有,就是瞎聊……」話音未落,鸚鵡就神氣活現的說:「慕廷琛!混賬!臭小子!」

威嚴的聲線,和老爺子如出一轍。

老爺子老臉瞬間通紅,這該死的扁毛畜生!真該拿出去燉了!

白微微愣神片刻,笑彎了腰,邊笑邊問:「君昊,哥哥到底做了什麼?把爺爺得罪成這個樣子。」

老爺子的臉紅得更厲害了,狠狠的給孫子使了個眼神,示意他閉嘴——他一把年紀了因為一罐子蜜餞和晚輩過不去,說出去他自己都覺得丟人。

見祖孫倆都不說話,白微微眉梢輕輕揚起,說:「哥哥剛剛讓我和他一起回去呢,說有重要的事要做……」

凌君昊果斷的賣了祖父大人,把事情和盤托出。

白微微邊聽邊笑,走到一臉憤怒委屈,像個老小孩一樣的凌退思身邊,抱住他胳膊,聲音軟軟:「爺爺喜歡吃的話,我明年多做點就是了。您如果覺得等得不耐煩,我給您做點柚子醬橘子醬怎麼樣?現在是柑橘季,選最好的橘子皮做陳皮然後腌制了,也是很開胃的小零食呢。山楂糕呢,你喜歡不喜歡?」

凌退思光聽聽就覺得口舌生津,咽咽口水,說:「好是好,但是被你哥哥知道了,又要懷疑我們使喚你什麼的……」

白微微莞爾:「我和哥哥說了的呀,我是喜歡做吃的,所以不覺得累,也不委屈。他不會生氣的。」

凌君昊撫了撫她的臉:「微微,我知道我脾氣太硬了點,也許有時候說話做事會無意間惹你不高興。如果我做錯了什麼,你先和我談談,別一氣之下就回娘家,行嗎?廷琛現在事務繁多,沒必要拿我們的事情去驚動他,讓他分神。」

白微微眨了眨眼:「我又不是小孩子,哪兒至於為了點雞毛蒜皮的事情就回家找哥哥告狀。不過我明天確實得回梅城找哥哥。」

祖孫倆表情都不好看了起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心裡琢磨,難道是因為這兩天被慕廷琛氣著了無意間給了那小子點臉色,讓白微微心懷芥蒂?

白微微哭笑不得:「你們別多心,哥哥他只是神經太緊張了點,他心裡知道你們對我很好。他沒有生氣,我也沒不高興。但是我確實得回去一趟。」她停了停,眸光里閃過凌厲的光,「慕家欠我的東西,我得親自拿回來才行。」

白微微和凌君昊的婚事公布之後,世家圈的震動一波接一波。

夏晴天被夏家除了族譜,連她父母那一房都受了牽累,被家族收回了所有的權勢,只留下領取家族信託的資格。影后的大丑聞讓她名譽徹底掃地,所有代言紛紛解約,按照合同,賠償金額極其巨大,她和她父母不得不變賣多年收藏的珍寶。

而金梅獎那些和她沆瀣一氣的評委大佬們也遇上了各種麻煩,因為生意受損而四處籌措資金,賤價把名下的珠寶房產掛牌出售。

慕宛若即將下嫁給新貴周雲深,搖搖欲墜的地位有穩固下來的趨勢,但是慕廷琛這位被家族驅逐多年的大少爺又即將回歸,他離開家族都能積攢巨額財富,能力不同凡響自不必多言,他還得到了凌家祖孫二人的支持。

世家豪門或是觀望,或是暗自站隊,因為這些暗流涌動,圈內不為人知的搏殺已經開始,而這些爭鬥都需要資金來支持的,除了明面上的賬目,私底下見不得光的錢財也在流動,需要把手裡的藏品折換成現錢的需求大大的提升。

而與此同時,凌君昊和白微微的訂婚典禮在近期即將舉行,雖然邀請的嘉賓不多,但是沒有得到邀請函的人也會送厚禮。第一世家的未來家主和當家主母的婚事,意義非一般的豪門聯姻可比,送禮必然要用心又用心,很多人盤點手裡的珍品時,左挑右選都覺得不是很拿得出手。

那麼,只能買新的了。

有人急需變賣,有人急需購買,各大拍賣行看到了需求,索性聯合起來,籌辦一場規模盛大的慈善拍賣會。

邀請函送往各大豪門世家,重新成為世人眼裡焦點的慕廷琛自然受到了邀請。

和曾經的低調行事,迴避應酬不同,他在拍賣聯合會會長親自上門拜訪邀請時當場答應出席。

並且明確的說,會和家人共同出席。

這句話一傳出去,引發的轟動效應,只比白微微和凌君昊婚事公布時的動靜小那麼一點點而已。

慕廷琛被家族驅逐多年,不但不尋求長輩原諒,而且擺出和家族分割的姿態,從未踏足過慕家宅邸半步,甚至慕家礙於外界看法給他寄的錢物,都被他原樣退回。

即使是決定了回歸慕氏,他也沒有回去見過自己的祖母和父親。

他和沈嫣母女之間的矛盾更是顯而易見,甚至有有心人抽絲剝繭,分析出導致他被家族驅逐的那件醜事的疑點,被慕家嚴密隱藏多年的家醜,仇恨,也漸漸的有些瞞不住了。

態度堅決了這麼多年的他,為什麼會突然改變主意?

難道是血緣親情斬不斷,多年的怨恨被時光消磨?聽說慕老夫人和慕正謙之前私下去尋找過他很多次。人心都是肉長的,他獨自在外避世而居,孤苦這麼久,也許,他內心深處極其渴盼親情,在祖母和父親的不斷勸說下,他雖然表面上淡淡的,實際上早就決定重新投入了親人的懷抱。

也有不少人對此不以為然,他們看得出,慕家人看似高雅端正,實際上自私自利,目光短淺,感情淡薄卻極其擅長道德綁架。慕廷琛再孤寂再渴望溫暖,也不至於飢不擇食到被這樣的家人感化。

最大的可能是,因為即將新加入慕家的乘龍快婿周雲深十分優秀,又對慕宛若一片痴心,會無條件站在未婚妻這邊維護她,以及沈嫣等人的利益。慕廷琛畢竟離家日久,對家族和公司內部元老的掌控力有限,直接撕破臉,對陣奪權,難度太高了。

所以,他決定暫時和解,伺機而動,徐徐圖之,走迂迴路線。

相信這個分析的人更多,因為慕廷琛情緒失態,又哭又笑的上飛機的事上了熱搜,下飛機之後載上他的計程車司機也被人挖掘出來,得知他趕往了凌家老宅。

那麼晚了求見凌退思,情緒還瀕臨崩潰,他必然遇上了棘手的大事。

而他在凌家住了一天兩夜,離開之後,有人在機場看見了他,他臉色有些憔悴,一副思慮過度,休息不足的模樣。

沒人能從凌君昊祖孫二人嘴裡打聽到他去凌家求了什麼事,凌家的傭人也守口如瓶,但是碰巧的是,凌家傭人拎著老爺子的寶貝鸚鵡去獸醫那裡做例行檢查,寵物醫院不止一個人聽見那隻鳥用老爺子的語氣大聲喝罵「慕廷琛,臭小子」「混賬東西」。

鳥是不會撒謊的,老爺子絕對是真的罵了慕廷琛。

慕廷琛求的事,沒成。

而他從凌家失望而歸之後,就露出和慕家人和解的意向,讓人不由得不聯想到,他是去求凌退思祖孫協助他奪權的。

有凌家援助,他自然可以不顧忌慕家人,但是凌家拒絕了他……

慕廷琛對慕家暫時服軟,已經是眾人心裡板上釘釘的事,只是,他服軟會軟到哪種程度?

是只與祖母和父親和解,繼續和沈嫣母女不同戴天?

還是顧忌周雲深的加入,不得不把多年積怨埋在心底,和慕宛若母女二人表面休戰?

不管他如何抉擇,慕老夫人和慕正謙都處於不敗之地。

曾經疏遠慕家的世交們重新給他們發各種聚會請帖,或者直接找理由登門問候。

因為慕宛若低嫁而在世家夫人中抬不起頭的慕老夫人也不再以「冬日畏寒」的理由避在家裡,每天精神頭十足的外出參加各種茶會舞會,享受多日未曾體會到的奉承。

慕廷琛雖然對她忤逆不敬,但他的能力確實最適合執掌家業,他能回來也不錯——慕家復興,她這位老夫人才能風光無限。

雖然他身上流著一半白璐那家世早就敗落的破落戶女子的血液,但是,另一半血液畢竟姓慕。只要他以後本分老實的為慕家殫精竭慮,她這個當祖母的可以大人大量,不計較他曾經的過錯。

有人旁敲側擊的打聽她慕氏未來家主的人選,她淡淡一笑,優雅的飲下熱氣騰騰的養生茶,從容不迫的說:「我畢竟和宛若相處得久些,感情上難免對她更加疼愛,但是,慕家家主的決定必須慎重,不能感情用事。能力,品性,乃至時運,都要考慮在內。現在宛若應該洗去了浮躁心了,廷琛這些年的表現也可圈可點。還是再等等,時間是最公平的考驗。」

誰都知道慕廷琛的資質遠勝於慕宛若,但是她絕不會輕易的允諾家主之位。

那孩子,和白璐那女人一樣桀驁不馴,這些年脫離家族掌控,還能背著他們做那麼多事,性子已經野了,必須好好的磨一磨他的稜角,讓他明白一個晚輩應該謙卑,應該柔順,應該把她這位祖母奉若神明。

慕宛若太讓她失望了,她失望的不是孫女心狠手毒做壞事,而是做壞事露出馬腳被揭穿了,讓家族顏面盡失。

而她選擇的丈夫周雲深,出身低不說,還有個那樣的母親。

訂婚儀式上丟的丑,她依然記憶猶新。

不過,如果慕宛若沉下心好好的籌謀,利用周雲深給慕家打工,榨乾他價值之後把人踹走,另尋貴婿的話,她也未必不能考慮把家族交給孫女。

總之,她會讓兩邊維持制衡,不會讓他們一家獨大,慕家真正的主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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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深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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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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