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熊怪慕容大壯！

在提心弔膽、焦急等待之後，獲得了「智力低下」的評價，寧驍龍尤為高興，長舒了一口氣。

真好呀！狐狸精老師竟然沒有把自己給一票否決了，當真是網開一面了。

是的，「智力低下」的評價並不好聽，但同時也意味着自己可以留下來繼續進行後面的考核。

在剛剛那種情況下，女老師完全可以給自己一個「智力障礙」的評價——這個評價才是最低的，被認為不宜繼續參選。

國朝以妖為尊，妖怪嘛，都有強大的實力，完全可以憑爪、牙、拳頭說話，不需要講道理，也用不着學人那樣勾心鬥角，玩陰謀詭計。

有什麼矛盾，雙方約定打一架就行了。

不僅不把「心智」作為最高考核標準，在這一世代的青年妖怪群體中，甚至不乏有人以「智力低下」為榮的。因為上古的大妖們都是茹毛飲血，矇昧無知的。對於人的「禮儀教化」，更是一竅不通。

可也不影響他們震古爍今，開闢萬世景仰的事業啊？

妖嘛，就要有妖怪的樣子，都像人的貴族那樣，乾乾淨淨，貪圖享樂，滿口仁義道德，那還像什麼？

他們完全不避諱「妖怪」的舊稱，認為完全不需要用「聖人」這種假名來遮遮掩掩。

這股風氣起來之後，許多年輕妖怪，明明頭腦好用得很，卻也故意裝傻充愣，以大老粗的形象示人，以示正統。

寧驍龍知道有這樣一個大群體，他們在心智考核中大概也都獲得了「智力低下」的評價，有他們在，自己也算不上丟臉。

既然「智力低下」，完全答不出題目都不影響晉級下一輪，那是不是第一輪面試就完全沒有用呢？

也不是。

第一輪的學生中，會淘汰有認知障礙的，即便能化為人形，也依然被視為「妖獸」；

也會選拔那些聰明絕頂的學生，直通專門的導師考核，最後會有二十人的名額，組建成「天子門生」班，有機會由神皇帝陛下親自訓示指導的。

妖怪學院是神皇帝陛下的嫡系，那麼天子門生班的學子就是嫡系中的嫡系，未來的宰相大人估計都要從這些人中選拔的。畢竟普通妖怪懂得打打殺殺就夠了，輔佐神皇帝陛下統領這個老大帝國，腦子不好用、沒有真才實學肯定是不行的。

寧驍龍原本以為世上再沒有比自己腦子還好用的人，穩進天子門生班的，沒想到上來就吃了個下馬威。

「低下」就「低下」吧，反正這一屆絕大多數考生都是進不了神皇帝的班，而要走正常流程的。

「勉強達線」反而比「憾失天子門生班資格」心情來的更好一些。

想到這裏，寧驍龍平復心情，跟隨着眾考生的步伐，進入正式的考核環節。

「男考生走這邊，女考生走這邊！」

「勛貴考生走這邊，平民考生走這邊！」

「智力優等考生走這邊，智力低下考生走這邊！」

……

經過不斷的引導、分流，寧驍龍跟着一大堆雄性、平民家庭、智力低下的青年妖怪們聚合到了一起，分成五人小組，統一接受各項考驗。

寧驍龍察覺到，這群妖怪的特徵都很明顯，仍然保留着明顯的「妖怪特徵」，比如頭上長犄角、身後有尾巴，渾身上下毛渣渣，明顯的「傳統」做派。

在過去，考驗一隻妖怪是否已經脫離禽獸狀態，成為智慧生命的重要標準就是「能否化為人形」。

進化得越像人，妖怪特徵越少，也就說明等級越高。

可是時至近世，年輕人的族群意識已經覺醒，對於「像不像人」這種標準嗤之以鼻，越發有復興傳統的潮流。

在激進的「傳統妖怪派」中，甚至連這種半獸人的狀態也不滿意，而要完全擯棄人的形態，以原始面貌世人，是牛就是牛，是狗就是狗，是騾子是馬——就自己走出來遛一遛。

可這麼一來，已經修鍊成型的妖怪就無法與正處於進化狀態中的「妖獸」區分開，容易造成混亂，因而國朝並不鼓勵這麼做。

今天的考場倒是提前打過招呼，考生無故不得以「原形」入場，畢竟學院佔地雖廣，但是萬一來一百頭「小明」考試的話，化為原形大象的形態，考場豈不是擠爆了？

所以嘛，「化為人形」還是有好處的，起碼省地方么！

身處半獸人之中，「完全人形」寧驍龍就顯得格格不入，不時有人側目看他。

既沒有犄角，也沒有體毛，怎麼看都是「智力良好」往上嘛！

怎麼會跟我們在同一個考場？

身邊一個粗壯的半獸人盯着寧驍龍的俏臉看半天了，寧驍龍實在忍不了，不悅道：「這位同學，我臉上是有花嗎？」

「沒啊。」這粗壯的青年妖怪虎背熊腰，圓乎乎的大腦袋，周圍的體毛足足有一尺來長，不用摸也知道很扎人。眼睛小小的，高頻率地眨呀眨，近視眼很嚴重的樣子。

是這一特徵寧驍龍就可以判斷出：這小子是一隻黑熊怪。

「你……」這近視眼的黑熊怪上下指著寧驍龍，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他不說寧驍龍也知道對方在奇怪什麼，在這麼一群半獸人中太扎眼，早知道就算不給自己整兩個犄角，也要在胸口粘點護胸毛啥的。

「我呢……生來就是這樣，」寧驍龍淡淡道：「而且真的智力低下。」

與這幫傻瓜爭論毫無意義，乾脆自污，把話堵死，省去很多麻煩。

「原來如此！」黑熊怪恍然大悟，困惑一下就解開了。

有的妖怪，因為進化得太完全，原型的特徵越來少，跟人越來越像，這是天生的，怪不了誰。

看到寧驍龍天生人形，沒有絲毫作為妖的基本特徵，而智力又是「真的低下」，不像他們是故意裝傻充愣的，黑熊怪揉了揉眼睛，油然而生憐憫，又對自己現在的形態感到慶幸。

「介紹一下，慕容大壯。」黑熊怪伸出一隻毛茸茸的黑手道。

寧驍龍遲疑了一下，伸出小手放在對方的手心：「很高興認識你——寧驍龍。」

「好好考，一起努力！」慕容大壯單手捶胸，作出鼓勁的樣子。

「你也是。」

面試中得了「智力低下」不要緊，甚至是「傳統妖怪」們政治正確的做法，但是在後面的正式考核中，拿不出實在成績的話，肯定還是要被淘汰回家的。

正式考試一共分為六門，也被稱為「皇朝六藝」，分別是：

禮、樂、射、御、書、數。

禮便是「皇朝的禮制」，以禮安邦，上下尊卑，皆有等級，井然有序。在寧驍龍看來，大約相當于思政那一類的。

樂便是音樂舞蹈，大概是藝術的那一套。

書是文化知識，史書典籍。

數是就是高考時你最討厭的那一門。（當然也是學霸們的偏愛，哈哈哈！）

這四項都是基礎素質，毫無疑問「射」「御」才是重中之重，也是國朝體驗一個人戰鬥力的最重要指標。

「射」並非射箭，起碼到了近世就完全不是如此，而是「射魄」，近似理解為「劍氣漫天花滿樓」或者「斗破蒼穹」之類的。

「御」是馴服、駕馭各種強大的妖獸，為己所用，用來代步甚至是作戰。

站在考場前，寧驍龍早已躍躍欲試了。

……

在現場監考人員的引導下，寧驍龍一行人被引入了「禮」的考場。

儘管考試之前做足了準備，可面對正式考核寧驍龍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不免忐忑。

默念著自己編纂的「記憶口訣」，暗暗打氣。

這場考核的形式依然是三首導師提出「皇朝禮制」的問題，考生依次作答便可。

題目一般都融入情景當中，並不全然要求死記硬背。畢竟考慮到在場的都是「智力低下」的一類，直接用條文去考，傻妖怪們很難作答。

在寧驍龍之前的一個妖怪就被提問：

假如一位聖族的勛貴，爵位是「二等男爵」，邀請一位凡人的「三等子爵」，應該採用什麼樣的接待規格？主人穿什麼衣服？哪些家人要出來見客？幾個菜？幾個湯？主食吃什麼？

等等等等。

而被問到的這位考生顯然對此準備不足，亂答一氣。

因為在他看來，這題目根本就不應該存在，聖族為貴，凡人為賤，莫說是個什麼鳥「三等子爵」，縱然是侯爵、公爵，你看本少爺會鳥你一眼么？

「這位考生，請注意你的用詞，不要『鳥鳥鳥』的！」導師嚴肅道。

考生撓撓頭：「老師不怪我啊，實在是這鳥問題故意為難人嘛！」也不知道是哪個鳥人出的題目。

幸虧這個考場並沒有「鳥人」導師，否則恐怕已經被趕出去了。

考生回答不出來，導師們就嘗試降低難度，給他換個題目：入學拜師的時候，應該送什麼作為賀禮？

考生依然不甚了解，支吾著說不上來。

寧驍龍十分關注其他考生的表現，這時就見考場外認識的黑熊怪慕容大壯，從靠前的位置鬼鬼祟祟地退了回來，輕手輕腳的，直到看到寧驍龍，才停下來，悄咪咪地躲到寧驍龍身旁，無助地搓著兩隻小手手，怯怯的樣子。

寧驍龍怪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慕容大壯努努嘴，示意著導師的方向：「沒想到今天的題目竟然這麼難，我……害怕呀！」

「智力低下」沒什麼，若是對國朝的法度絲毫不了解的話，被淘汰是沒有懸念的。

「現在咱倆一塊，等前面幾位老兄答過了之後，你……你先上。」慕容大壯心臟砰砰作響着。

寧驍龍看着他那副躲在自己後面小鳥依人、大氣不敢出的樣子，有些好笑，緊張的情緒稍有緩解，心說你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啊。

笑道：「一看你就是沒有臨陣磨槍吧？」

「磨槍？磨什麼槍？」慕容大壯詫異：「我的兵器並不是槍啊。」

「這是歇後語，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哦哦，是這樣啊！哈哈。」

兩人正說笑着，「汪！」前面傳來監考導師中間的狗導師不悅的聲音：「底下的人嘀嘀咕咕什麼呢？這是考試！別人答不出來，你倆就會答了？要不要你倆到上面來講，讓我們也聽聽啊？」

這話說得似曾相識的樣子，一般在學校老師這麼說的話，交頭接耳的學生就不敢作聲了。

可寧驍龍不，他從來是摸杆子往上爬的主。沖着上面的三位導師拱拱手道：「恭敬不如從命！」施施然地從人群中脫穎而出，站在眾考生前面。

直接就把慕容大壯給看傻了！

心說這位寧兄弟怕不會真是個「智障」吧？

老師那是在說反話呢？你當真了？

他都有些不忍心看這尷尬的畫面了，伸出一對熊掌遮住了兩隻小眼睛，悄咪咪從爪縫裏去偷窺。

三位導師顯然也沒想到考生里還有這麼耿直的，也不知是不是應該呵斥他退下，最後還是讓寧驍龍「到上面來講」的導師憋出一句：「那你講講看吧。」

「Gotit！」寧驍龍大大方方道：「三位導師的第一題屬於『賓主交接』的範疇，在《皇朝六典·事典·曲禮》一章的第三段有詳細的論述。」

「哦？」三位導師不約而同地眼前一亮，他們負責考核「智力低下」的考生，文盲佔據了過半比例，之前的考生全在胡編亂造，像寧驍龍這般直接從《六典》中指出詳細章節的還是第一個。

「詳細說說看！」左手邊一個馬精一樣的導師饒有興緻道。

寧驍龍點頭，道：「國朝以聖族為貴，按例比凡人爵位高一個級別，二等男爵便視為凡人二等子爵，位分比那位三等子爵為高。公、侯、伯、子、男，同一級別的爵位，當以『兄弟之禮』以待之。」

接着寧驍龍就賓主服飾、接待規模、賓主落座位置等方面詳細論述，聽得三位導師連連點頭，對他的惡感也消除了不少。

慕容大壯沒想到寧驍龍竟然有兩把刷子，不由得驚喜地放下了兩隻爪子。

被晾在一旁考生有些尷尬，心中說：沒想到接個鳥客人而已，竟然這麼麻煩？現實中我從來沒見過有誰是這麼做的！

偏偏說還是要這般來說。

「那麼飲食呢？飲食又該如何安排？」右邊的貓導師舔了舔嘴唇道。

寧驍龍微微笑，這也難不倒他：「飲食自然是依聖族男爵的規格，而不可逾矩。事在《皇朝六典·事典·內則》一章，三十二道菜八湯的規格，具體書上沒提，但是如果我是主人的話……」

「你怎樣安排？」貓導師十分感興趣道。

寧驍龍清了清嗓子：「您聽好啦！我請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

眾人聽到這些無不口生涎水，只有慕容大壯聽到「蒸熊掌」的時候不自覺地掌心一涼，慌忙藏起來。

「這麼熱情啊！」馬導師哈哈大笑，補充道：「可我吃素的。」

「素的也有：燒百合、炸豆腐、炸麵筋、炸軟巾、糖熘餎、拔絲山藥、糖燜蓮子！」

「好好好！」馬導師樂不可支。

「哎，就沒有魚嗎？」貓導師忍不住問。

「少不了您的！」寧驍龍笑道：「熘魚脯、熘魚肚、熘魚片兒、鰨目魚、八代魚、海鯽魚、黃花魚、鰣魚、帶魚！」

「好好好！」貓導師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感，笑得合不攏腿。

坐中間的狗精導師問：「還有么？」

「沒有了。」

「沒了？」狗精導師皺眉。

他們那裏都一大堆菜，到我這裏，竟然沒了？

「因為，」寧驍龍攤攤雙手：「再加菜的話，就超出男爵可以享用的規格了！」

「汪汪汪汪！」狗精導師放聲大笑，沒想到這考生在這種情形下頭腦還一直清醒！沒跳出他的陷阱，心中記着數呢！

「不行了不行了！」貓導師笑着搖頭：「完全跑偏了！」這不是禮制考試么，怎麼成美食節目了！

得趕緊回到題目上來。

寧驍龍嚮導師們告罪，信心愈發滿足：「那學生現在回答第二題。拜師送什麼？《六典》中並沒有明文法典。數千年前，大道先師『夫子』曾說：十脡脯也！——十條肉。事列《古禮·少儀》。」

「以後歷代根據老師的身份地位不同，禮金越發貴重，至前朝，乃有白龍世子以黃金萬兩、書聖之字、畫聖之圖、一座完整的『極樂魄境』求本校邊哲聖大宗師收以為徒。」

導師們聞言，紛紛點頭，當年白龍世子有問鼎天下，復辟龍朝之念，是盡人皆知的。所以他幾乎拿出了龍家所有的寶貝，意圖成為大宗師的關門弟子。

「不過呢，大宗師最終接受了另一份『束脩』。」寧驍龍道。

在場的人都十分吃驚，龍家的「極樂魄境」聞名天下，置身其中，靈魂永世不滅，不知道有什麼東西能超出這點？

「無他。」寧驍龍聳聳肩：「十脡脯，一頁自薦信，一本詩集而已。」

眾人大跌眼鏡！

這算什麼禮物！

大宗師還缺你幾條肉嗎？

費解！

說到這裏，寧驍龍對上方拱拱手：「送十脡脯的學生，便是今上文武至德聖神皇帝陛下。」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世人只知道神皇帝陛下曾經是大宗師的弟子，卻沒有想到他用十條肉就把大宗師搞定了！

白龍世子真冤枉呀！

但從此也可以看出，神皇帝陛下非常人所能及也。

「此事，你從何處得知？」狗精導師怪問道。

這事在妖怪學院也只有少數老師才知道的秘辛，外界並沒有流傳。

就像在場的這些個，幾乎都不知道。

「晚生無他愛好。」寧驍龍赧然道：「性喜讀書而已。」

三位導師連連點頭，說不準是學院某位老師寫了本回憶錄呢？

也有可能是——這少年的家世，不簡單。

「所以學生覺得，」寧驍龍不忘點題道：「我輩應當思慕陛下追前人遺風的做法，擯棄奢靡，讓教育回歸他本來的面目，使好學者得以學，有才者皆為社稷所用！」

「大善！」三位導師深以為然，尤其是寧某人再次搬出神皇帝陛下來背書，他們自然沒什麼可說的。

「兩位導師怎麼看？」狗精導師詢問。

「我給十分！」

「我這裏，自然是十分！」

「既然二位都這麼說了，」狗精老師笑道：「我也不能例外。」亮出了「十分」的評價。

「謝謝老師！」寧驍龍大喜過望！成為禮制考試中第一個獲得滿分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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