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下行走少年郎 第九十七章 意境之爭
前院
老人與周谷正在對弈。
兩者四周彷彿有一道屏障,他們之間的談話不會被第三個人聽到。
院子恢復了清凈,老人終於緩緩開口道:「你猜這少年會怎麼做?」
周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也看出來余魚似乎對庄瑤兒有很大的意見。
周谷手持黑子,半晌都沒有落下。
老人見周谷猶豫,笑了笑說道:「這可不像你,平日裏都是你催我落子。」
周谷將手中黑子落下,緩緩說道:「比起那個少年,我更想知道吳道純為何會對她這麼上心。」
老人笑呵呵的說道:「前些日子,吳道純進了灕江城,是他將那柄雲闕劍帶進的灕江城。」
「這麼說吳道純也是那十七劍子之一。」
老人點點頭。
「如此,事情就不好辦了,他若出手,那就要從長計議。」
周谷的語氣有些凝重。
老人見周谷這幅樣子,難免有些好笑,說道:「離遠江都沒有嚇到你,一個吳道純反而讓你憂心忡忡。」
老人的意思很簡單,你周谷有點小題大做了。
周谷明白老人的想法,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緩緩說道:「此等福緣,實在難遇,若是沒有吳道純,我倒真想給他來個太子換狸貓。」
老人呵呵一笑說道:「就算沒有吳道純,恐怕也難辦啊。」
周谷同意老人的看法。
灕江城內的消息已經被封鎖,現在誰也不知道霓霞仙子隕落在此地,若是真放這些人離開。
說不得,他們還要再做一番手腳。
雲霞宮的威名,他們都知道,雲霞宮宮主的威名他們更是如雷貫耳,現在最棘手的問題,便是該怎麼將此地發生的事情交代清楚。
當然,最好的辦法就是將離家交出去。
所以,離家那些人走不了,也逃不掉。
灕江城外七十里,一個山坳當中,喊殺聲震天徹底。
離家的幾位長老懸在半空中,他們渾身鮮血,深受重傷。
遙遙望去,地面上全是黑衣黑袍,足足有上萬人。
他們全是鎮撫司的人,武道修為最低的也達到了五境洗髓境。
遠處的半空中更是站立着幾位鍊氣大能,全是鍊氣十一重的大能修士。
離家其中一位長老有些不甘心的看看對面的人,他想殺出重圍,救下自己的子嗣,但是一切都是徒勞,他什麼也做不到。
山坳內的廝殺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離家三百多口,無一生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他們的頭顱全被砍了下去,變成了一具具無頭屍骨。
鎮撫司的人,砍下這些人的頭顱,直接離開了此地,將這些屍骸拋在原地,棄屍荒野。
小院內,余魚感覺有些憋氣,他打開房門來到了院落當中。
周谷和老人還在對弈。
余魚想了想,他走了過去。
余魚在五指山的時候,經常看到別人下棋,但那個時候,他每天為了生計,沒時間看。
這會余魚來了興緻,他想看看這下棋到底有什麼意思。
「嗯,你也懂?」
老人見余魚來到跟前,他手持白子,緩緩落下。
余魚搖搖頭。
周谷放下黑子,看都沒看余魚一眼。
余魚也不在意。
老人笑笑說道:「這玩意很有意思,你要不要來一盤。」
余魚客氣的說道:「我不懂,不會下。」
老人站起身,笑着說道:「不懂,可以學,來,你陪周老下兩手。」
余魚盛情難卻,沒辦法只好坐在了老人的位置。
余魚落座,老人站在一旁緩緩說道:「這對弈就像打仗,兵者,詭道也,至於這子落在什麼地方,你想怎麼做,完全在於你的心。」
余魚點點頭,他捏起一個白子向棋盤中落去,動作生疏,有些拙笨,毫無優雅可言。
白子落下,老人接着說道:「落子不用太快,,可以思考一下。」
余魚扭過頭看着老人說道:「您不是說,我想怎麼下就怎麼下嗎?」
老人語塞,隨即哈哈大笑,撫掌說道:「真是妙。」
周谷看着余魚落下的那顆白子,臉上神色一變,四周的空氣似乎都瞬間凝固,是殺氣。
一顆雪白的棋子穩穩落在棋盤的正中心。
余魚同樣感受到了那股殺氣,他神色不變,不卑不亢的看着周谷,突然說道:「我說了我不會下,下了又要惹某些人生氣,依我看還是算了吧。」
老人站在一旁打圓場,說道:「老周你這脾氣也太差了點,只不過是下棋,何必當真。」
周谷冷哼一聲,落下黑子。
他落子快,余魚更快!
想都不想,黑子剛落,余魚就已經將手伸了過去。
周谷不管余魚接下來怎麼落子,他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正中心那顆白子上。
他走了四步廢棋,只為將那顆白子拿起。
棋場如戰場,一步錯,步步錯。
周谷失了先機,等他回過神來,白子已經布好陷阱,就等著周谷往裏面鑽。
周谷手持黑子,看着那殺機盡顯,九死一生的險境,他猶豫了,不知道往哪落。
老人站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周谷敗相已生。
余魚不會下棋,但是他的眼睛亮,記憶力好,他見過先生下棋,曾經先生怎麼落子,他就怎麼落子。
老人的目光越來越亮,初看少年落子的位置,雜亂無序,毫無規律,亂作一團。
令他震驚的是,隨着少年落下的白子越來越多,棋面形勢逐漸明朗,黑子的形勢岌岌可危,寸步難行,十死無生,就像那狂風巨浪中的一葉扁舟,每時每刻都可能會翻掉,葬身無盡深海之中。
余魚下棋,給了老人一種撥開雲霧見明月的感覺。
周谷是東傲國的國手,棋藝超群,沒想到今日竟然栽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手中。
周谷臉上的神色越來越難看,終於停下落子,他看向余魚,目光深邃。
余魚笑了,他說道:「在老家的時候,經常看別人下棋,順便記了下來,完全是生搬硬套。」
周谷卻沒有說話。
「哈哈哈。」
老人撫掌大笑,看似乎很喜歡看周谷吃癟的樣子,連連說道:「真是妙。」
周谷看看余魚將黑子全部收起,說道:「要不要再來一局。」
余魚無所謂的點點頭,他什麼也不懂,就是瞎下,輸贏無所謂。
余魚將白子拾起。
周谷在瓮中抓起一把黑子。
猜子。
余魚猜錯了,周谷先行。
黑子落下,直接落在中腹,緊貼天元。
余魚沒有佈局,不看形勢,手捏白子接着往天元落去。
只不過。
下一刻。
他的手停住了,懸在棋盤上三寸的位置,再也落不下分毫。
一剎那間,四周的環境全都變了。
狂風大作,驚濤駭浪,他出現在一葉扁舟之上,扁舟在怒濤當中搖曳不定。
周谷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余魚的心境拉入到棋境當中。
余魚站在那葉扁舟之上,面對如此險境,眉頭緊皺,第一次有了束手無策的感覺。
巨浪拍來,高達千丈,恐怕就是大妖在此,也得被那巨浪拍的粉身碎骨,形骸俱滅。
余魚雙眼放出一道精光,穴竅大開,體內勁力翻江倒海一般涌了出去。
一道拳意狠狠砸在那道巨浪之上,卻毫無作用。
余魚手中黑芒一閃,凜冽刀意發出,依舊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那本可開金裂石的刀意,被巨浪吞噬,消失的無影無蹤。
余魚笑了,他忽然閉上眼等著巨浪拍來。
「轟!」
一聲驚天巨響,扁舟消失了,余魚的身影也消失了。
他被狠狠的拍進無盡深海當中,海水灌進口鼻,嗆得他喘不過氣。
但是他並沒有死,甚至身上都沒有留下一絲傷痕。
他也終於明白,這是意境之爭。
余魚的武道境界低微,但他的武道意境很高,像一塊磐石,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他憋著一口氣,任由自己的身體下墜,陷入海底。
海浪滔天,他卻紋絲不動!
終於,當局外人發現驚濤駭浪對余魚不起作用之後,場景一變,他再次回到了那葉扁舟上。
海浪已經走遠,下一道海浪正在逐漸拔高,天空中雷雲滾動,一道道閃電劈了下來。
余魚的身上發出一道金芒,那是庚金之氣,雖然不能抗住雷電之威,但至少能減輕身上的痛楚。
風浪過大,將扁舟漸漸被拋上半空,這樣他距離雷電的位置就更近了,雷電像是在故意逗弄嚇唬他一般,雖然兇悍,卻沒有劈在他的身上。
余魚站在扁舟之上,身姿挺拔,意志不屈。
一道道金芒在眼前閃過,他也終於看清了四周的環境。
突然,余魚眼中精光一閃,他在那一片金芒當中看到一個小黑點。
那是一座島。
余魚想上那座島,這是他的心意。
海浪似乎發現了余魚的意圖,雷電也明白了余魚的心意。
於是,扁舟再次傾翻,雷電也終於落在了他的身上。
余魚再次沉入海底,只不過雷電再也無法對他造成傷害。
他憋著一口氣,沉在海底,緩緩閉上雙眼,他在回憶。
回憶那座島的位置。
下一刻,余魚猛地張開雙眼,他站在海底朝一個方向走去。
海底巨大的暗流形成一道道阻力,想把余魚推回去。
庚金之氣讓余魚的身體、神魂,變得堅韌無比。
他的雙腿狠狠的插進海底的沙石當中。
儘管身子被暗流上巨大勁力推的向後折彎,他的雙腿卻一直在前進,。
雷電弄巧成拙,幫助他發現了那個小島。
海浪把他拍進海底,也擋不住他,一切都成為徒勞,現在,就連威力巨大的暗流同樣如此。
他的意志堅定,心如磐石。
他想,就算是爬,他也要爬到那座小島上。
只是,下一刻
右腳突然一空,余魚再次向下墜去,他的面前出現一道無盡的海底深淵。
漆黑的深淵,伸手不見伸手不見五指,余魚向四周抓去,除了海水還是海水。
面對這種境遇,余魚有些茫然,他失去了很多東西,但他不想就這樣認輸。
這關乎他的意志,心境。
於是下一刻,他的眼前,出現一抹熒光,一道燭火。
是它?
余魚心中大定,他向著燭火游去。
燭火出現的剎那,余魚再次有了目標,他奮力的向著那道燭光游去。
巨大暗流再次出現,就連局外人都差異的看向坐在那裏的那個少年。
因為那個本來已經痴傻獃滯的少年,雙眼中再次泛出耀眼的光澤。
暗流產生的巨力很大,裹挾著余魚向深淵墜去。
那道燭火,不遠不近,飄飄搖搖,不離不棄。
余魚用儘力量向著那道燭火游去,他再次被暗流裹挾到深淵當中。
一次不行,那就兩次。
兩次不行,三次!
無數次!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余魚抓住了那道燭火,他已經筋疲力盡,隨之而來的,眼前場景也開始變換。
他癱坐在沙灘上。
終於到了那座島上。
局外
余魚右手緩緩落下,白子穩穩落在天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