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4 (3)

「行！」潘光明說着就去扛麵粉，憨子一次扛一袋，他就一次扛兩袋，一會兒，通身的汗水浸透身上的衣服，麵粉佈滿渾身，就連頭髮都變成了白色的，他時而用麵糊一樣的衣服擦一下臉，時而大喘一口氣。他想卸一袋就是一毛錢，卸它幾千袋就夠給兒子買一雙好運動鞋了，但是，沒等他數到百數時車廂周邊的麵粉已經被卸完了。輪到卸車廂中間的麵粉時就沒那麼容易了，必須先上去把麵粉袋移到車廂邊，然後再下來把它扛到屋裏。糧油店老闆看着越來越陰沉的天空萬分焦急，他覺得他倆像一對老笨牛，不停地催促他們。潘光明覺得這樣既麻煩又浪費時間，他說：「兄弟，我們別各干各的了，你上車給我遞，我往屋裏搬，這樣快一點，我們爭取在下雨之前卸完它。」

「那算誰搬的呢？」

「也別分你我了，最後我們倆平半分，怎麼樣？」

憨子覺得自己佔了便宜，嘿嘿笑笑，就沒再說什麼。這樣一來，倆人都變成了高速運轉的機械人，他們的大腦只是一個簡單的定時轉換器，而腦海里已沒有錢的概念，快一點把麵粉搬到屋裏，不讓雨淋濕，這是支配他們行動的唯一念頭。卸完麵粉，糧油店老闆遞給憨子二十塊錢，他毫不猶豫地抽出十元錢，當他看到潘光明仍在大喘氣時卻動了惻隱之心，他意思一會兒，又從自己的十元中抽出一元錢，邊遞給潘光明錢邊說：「你比我辛苦，多給你一塊吧。」

潘光明把多餘的一塊錢又塞回他手裏，並說：「說好的平半分，我也不多要，不過，下一次再有這樣的活時你能不能還把我叫上？」

憨子覺得潘光明既實在又夠義氣，滿口答應道：「可以，可以。」

潘光明又找到一個掙錢的門路心裏十分高興，他似乎還有和憨子聊一會兒的興趣，但這時已雷聲連連，天空不停地閃出一道道亮光，他從閃光中似乎看到了蘇美雲那焦急的眼神，他和憨子及糧油店老闆匆匆告別後拔腿就往家跑，沒跑多遠就被裹挾在風雨里。他擔心那十塊錢被淋面了，就從褲兜里掏出來，他找遍全身也沒有找到合適的藏匿地方，只好把它握在手裏，他感覺雨水仍能順着手指縫浸透到錢上，他又把上衣脫掉裹在手上。豆大的雨點啪啪地打在他的背上，剛才還漲熱的身體一下子縮成一團，他用左手手將那隻包着的右手緊緊地捂在胸前，弓著腰，頭也壓得低低的，彷彿要用整個身體裹住那十塊錢，不讓它受到風雨的侵襲。蘇美雲在房子裏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她一會兒看看錶，一會兒又站在門口看看天，她心想這都大半夜了，下這麼大的雨，他還沒回來，不會出什麼事吧。正當她恍惚不安的時候潘光明突然闖進屋裏，她嚇得差一點驚叫出來，她緩過神，嗔怪地說：「你去哪兒了，到現在才回來。」潘光明解開纏在手上的衣服，將濕乎乎的十塊錢遞給她，並笑嘻嘻地說：「我去給人家卸貨啦，這是卸貨掙的錢。」蘇美雲遞給她一條毛巾，然後癱坐在床上，哈欠連連。潘光明邊擦身子邊說：「你先睡吧，我有點餓了，我吃點饃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