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薨，臨別遺贈

其餘的話，茉雅奇已經聽不到。只一句驚雷般的今兒初九，七月初九在耳邊不停迴響。嚇得她面無血色，踉踉蹌蹌地就往承乾宮跑。邊跑還邊琢磨著：不會的，不會的！皇貴妃娘娘容光煥發著，昨兒還說給哥哥訂了媳婦都不夠，還得喝媳婦茶、帶孫子。

為了壽數破百，順利活成老厭物，她每天都有乖乖吃藥！

所以不會的，茉雅奇別慌！歷史是歷史，現實是現實。一個已經塵埃落定，一個卻有無限可能……

能改的，一定！

等宮女通報的時候，茉雅奇還這麼堅定握拳。見到面如金紙的皇貴妃娘娘時，她這篤定就如泄了氣的皮球般。咻地一下子，就去了七七八八。

眼淚刷地一下子滑落眼眶：「皇貴母妃，您怎麼了啊？最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昨天還好好的喝了葯，怎麼好端端……」

咳咳咳。

驚天動地的一陣猛咳后，皇貴妃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重又對茉雅奇揚起熟悉的笑容：「皇貴母妃今兒沒來得及上妝而已，都把咱們茉雅奇給丑哭了么？」

茉雅奇嘴角微抽：「皇貴母妃，我都七歲了。」

「好吧！」皇貴妃攤手：「咱們茉雅奇不是三歲小孩兒，是七歲的大孩子了！那，皇貴母妃可不可以拜託你點事兒？」

「不可以！」

茉雅奇搖頭，拒絕的乾脆利落：「茉雅奇還小，完不成皇貴母妃，哦不，現在該叫皇額娘了。茉雅奇還小，完不成皇額娘的重託。您還是好生喝葯，爭取早點好起來，然後親力親為。」

「皇額娘也想啊！」將將上任的佟佳皇后喟然一嘆：「可惜上天啊，最是不公卻也最是公平。它從不肯把所有的好，都悉數給了某一人。」

「你皇額娘我這一生，閨閣受寵，當了雙親十幾年眼珠子。入宮后得伴你皇阿瑪身邊，貴妃、皇貴妃到現在，一路順遂。」

「有子如禛兒，有女小八與你。大抵是幸福太過，惹天嫉妒了吧？」

茉雅奇哭：「上天那麼忙，哪有閑心關注凡間瑣事？皇額娘你別多想，好好吃藥。些許小疾，將養些時日就好了！」

佟佳皇后苦笑，最初的時候她也這麼想的。

然而病灶已成，回天乏術。

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儘可能地粉飾太平。好叫心繫她的，她所心繫的親人愛人們放心。也不叫那些暗戳戳扎她小人兒，恨不得她早死的仇人們看了笑話去。

還是有了茉雅奇這個小人兒的開解，她才真明白了哭也一天樂也一天，該來的終究要來，何不笑著面對的道理。

也叫她在生命的最後一程，享受到了兒女繞膝的感覺。

只可惜，天不假年，她不能繼續陪著他們長大了。

預感到自己時日無多，該交代的卻不少。佟佳皇后就以乏累為名著人送茉雅奇回了寧壽宮。

憂心忡忡之下，向來不信神佛的茉雅奇破天荒跟太後進了小佛堂。結結實實地跪了一下晌，只求漫天神佛能大發慈悲，別叫死神把那麼好的皇額娘帶走。

看得仁憲皇太后老懷大慰，只覺得乖孫女最近皮歸皮，但骨子裡還是個好的。

對才月余相處的皇后都能如此掏心掏肺，更何況打小帶大她的皇瑪嬤？

越想越覺安慰的老太后摸摸孫女的小鬏鬏：「乖乖別怕，神佛聽到你的祈禱，定會保佑皇后的。」

「嗯！」茉雅奇重重點頭，前世今生第一次這麼盼著神佛有靈。

可是沒用。

翌日申刻，她還是聽到了喪鐘。

前一日才加封的佟佳皇后在承乾宮殯天，徹底結束了她短暫而又華麗的一生。

如史書所載般，只做了一天的皇後娘娘。

彼時，茉雅奇還跟在太後身邊念經，祈求神佛保佑被她視為親長的佟佳皇后能順利度過此劫，餘生福祿綿長。然而一遍《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還沒念完，金鐘之聲便響徹紫禁城。

俄爾，宮娥來報，皇后已薨。

彷彿懸在頭上那把刀終於落下般，茉雅奇除了發自內心的痛苦與哀悼外。還有滿滿的茫然無措，和對未來的無盡恐慌。就怕自己這個蝴蝶再怎麼拚命掙扎，也逃不出命運的大手。

最後如佟佳皇后般，也被湮滅在滾滾歷史洪流中。

枉自掙扎。

仁憲只當她重情，捨不得才跟她相處了區區月余的佟佳皇后。心疼之餘也是滿滿欣慰，忍不住將人摟在懷裡好生安慰。正經講了一通人有生死，世有興衰的自然法則。

為叫寶貝孫女能少點悲傷，她還引用佛經中的因果故事、六道輪迴等。信誓旦旦地保證，佟佳皇后久染沉痾不得不暫時離開。但早晚有一天，她會換一種方式重新回到她們身邊……

茉雅奇又不是真的七歲，又怎聽不出仁憲話中安慰？

但為了對她千嬌百寵的皇瑪嬤安心，故作懵懂罷了：「嗯，孫女兒聽皇瑪嬤的。這就回去換身素凈的衣裳，板板正正地去送皇額娘最後一程。聽她的話，勸慰好哥哥跟皇阿瑪，讓他們也都好好的，等皇額娘回來！」

「嗚嗚嗚……昨兒我惦記讓皇額娘有個念想就拒絕了她，但是我知道。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哥哥還有皇阿瑪，要不是為了多陪他們幾年，她早就去找小八姐姐了……」

孫女這個狀態，皇太后怎麼也不放心她自己獨自前去承乾宮。

罷罷罷！

雖說沒有長輩給晚輩弔唁的道理，但佟佳氏入宮多年，侍奉她也算克盡誠孝，撫育諸皇子悉均慈愛。她這個做婆婆的，就給她這個體面送上最後一程也無妨。

思及此，仁憲也換了身素凈些的衣裳。

等茉雅奇換裝完畢，親自拉著她的手往承乾宮而去。

皇后大行屬國喪，雖自從孝仁皇后時因三藩戰事吃緊，喪儀從簡，免了舉國服喪。到孝昭與佟佳皇后這兒，漸漸已成定例。但闔宮飄素，上綴朝五日。諸王以下、文武百官、及公主、王妃以下、八旗二品命婦以上，俱集體舉哀。持服二十七日卻還是基本操作。

因寧壽宮與承乾宮略遠，茉雅奇又重新梳妝過。

是以等祖孫倆到場的時候，承乾宮內外，已經跪了不少妃嬪、阿哥、格格等。

本就臉冷話不多的胤禛直挺挺跪在那裡，雙眼哭到紅腫。

看得茉雅奇心尖都是一疼，怪道史書上都說四四與佟佳皇后感情甚好。這……簡直不是親母子，勝似親母子啊！這般恨不得追隨而去的悲傷表情，就不知道他親額娘德妃怎麼想？

艹！

一種植物。

茉雅奇搖頭，晃掉自己內心不合時宜的猜想。

但……

好像get到了便宜額娘跟便宜哥母子不睦的深層原因了咋整？

茉雅奇撓頭。

有點懷疑自己這小身板子貿貿然摻和進兩位大佬之間，會不會人家談笑之間，她這個小可憐就灰飛煙滅了？

然而初十一日，奉安大行皇后梓宮與皇后居住的承乾宮正殿，帝綴朝成服妃嬪皇子以下皆成服。茉雅奇這個小公主也跟著結結實實跪了整整五天，到翌日給佟佳皇后燒了頭七后。

她就被仁憲太后給領進了庫房：「喏，那邊那三十二抬，都是你皇額娘留給你的。她說你們娘倆雖相交甚晚，卻感情甚篤。在她心裡，你就是她女兒。如今當額娘的體弱，註定要先女兒一步離去。無法見到她長大成婚，心中殊為遺憾。」

「是以將她的嫁妝一分為二，半數的金玉錦繡之物給你陪嫁。另一半的田產店鋪之流給你四哥當家底，好讓他養家。」

畢竟烏雅家底子不厚，德妃又有小七跟十四。能添補胤禛與茉雅奇兄妹的，怕是不多……

佟佳氏就不免多為兩個孩子打算了些。

仁憲當然不覺得有自己照拂，茉雅奇還能吃了虧去。但到底佟佳氏一片慈心，是以受了託付的她半點都不含糊。等佟佳氏頭七一過，就領茉雅奇去了庫房。讓她挨著樣兒看過後，又著人封存。

但等她成年婚嫁的時候，當嫁妝一起抬過去。

也算是全了佟佳皇后對她的一番疼愛。

茉雅奇淚目：「皇額娘，皇額娘……嗚嗚嗚，難得皇額娘如此惦念於我，我卻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上……」

仁憲可最受不了乖孫女掉淚了！

聞言趕緊掏帕子給擦淚：「好茉雅奇不哭，這不是你的錯。是你皇額娘疼你，不忍你小小年紀承受生離死別……」

好話說了三千六，承諾許了一籮筐，卻半點用沒有什麼的。

急得仁憲直冒汗。

良久才咬牙：「得得得，皇瑪嬤是怕了你。這是你皇額娘臨終前寫給你的，托我等你大些、情緒穩定些再給你……」

現在就給了你去，你自己瞧瞧，是不是你皇額娘也捨不得你悲傷的后話還沒說完，仁憲就覺得手上一空。卻是茉雅奇迫不及待地搶走了信，轉身就跑回了自己的小院兒。

速度快的，叫仁憲即刻攆上去，也只看到那緊閉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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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雖然萬千捨不得，還是叫佟佳娘娘下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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