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心事

「額，額娘來了？」茉雅奇豁然站起，大大的鹿眼中盛滿了惶恐。

就，很有點怕怕的。

別看清史稿上只『孝恭仁皇后，烏雅氏，護軍參領威武女。後事聖祖。康熙十七年十月丁酉，世宗生。十八年，為德嬪。二十年，進德妃。世宗即位，尊為皇太后……』寥寥幾句，囊括了其生平。

但事實上，能熬死康熙一、二、三屆皇后，生養三子三女。最後母以子貴，順利從區區宮女子逆襲成太后的角色。腳丫子想，也知道絕不可能簡單。

現在雖不是她本意，但佔了人家女兒身體是事實。茉雅奇就很怕便宜額娘慧眼如炬，分分鐘將她認出來……

再者就是諸多清穿小說上都有寫，德妃與佟佳氏因胤禛撫養權故主僕離心甚至反目成仇。連帶着雍正與其母關係不諧，都因他從小被宿敵養大云云。茉雅奇也有點怕這些其實不僅僅是杜撰，自己這抱大腿的行為反而成了惹禍之源。

而她這惶恐的小眼神兒看在德妃眼裏，就是明知故犯的意思。

氣得她一個眼刀子飛過來，徑直就要擰茉雅奇耳朵：「臭丫頭還知道怕？真真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才消停幾天呢，又嘚瑟著學什麼功夫。你說你，還有沒有點兒女兒家的貞靜淑雅了？」

確定自己並沒有掉馬之危后，茉雅奇這小脾氣可就上來了。小身子一側，腰一叉：「要什麼要？貞靜淑雅又不能叫我在水底多撲騰幾下！還不是哥哥奮不顧身，額娘才能有幸繼續揪女兒耳朵？」

德妃氣結：「你，你你你……」

「略略略！」茉雅奇吐了吐舌：「我，我我我練武是得了皇瑪嬤與皇阿瑪首肯的。額娘覺得我粗魯不端莊，完全可以去找他們二位理論嘛！若真能求了懿旨、聖旨來，女兒這也必然聽從的。」

不過古人多半封建，她都扯出烏庫媽媽那麼面大旗了。

皇瑪嬤與皇阿瑪，是怎麼也不可能再反悔的吧？

茉雅奇有些不確定地想着。

被將了一軍的德妃愣，繼而抹淚：「茉雅奇這是怨了額娘么？是，當初你濕淋淋地從荷塘里撈出來，幾乎命懸一線。身為額娘，我本該晝夜守護，目不交睫，直到你平安醒來。可……」

自從女兒被抱到太後宮中的那天起，一切就再沒有她這個額娘置喙的餘地。

便是往來請安，都不敢多留一時半刻。

唯恐太后疑自己不信任她，甚至因此對茉雅奇有了芥蒂。為叫女兒在太后膝下得到更多、更好的關注，德妃強逼着自己狠了心腸。權當自己沒生過這孩子般，將她的所有，悉數託付在了太後身上。

就連女兒落水這等大事，她都忍着沒敢靠前。只在小佛堂里日日夜夜誦經，祈求佛祖垂憐。

然而隔牆有耳，一切的一切她都不能說。

只一臉受傷地看着茉雅奇，淚落成雨，點點滴滴都是心傷。

看得原打算少接觸、少了解就少一點暴露危險的茉雅奇驀地心軟：「沒，沒有啦。我都聽說您為我念經祈福，雙膝跪到青紫。心疼還都心疼不來，怎會有怨？喏，快擦擦眼淚別哭了。否則花了妝，多影響咱後宮第一美女的氣派呢！」

德妃拭淚的動作都一頓：「你啊，凈渾說。仔細叫人聽了去，說你狂妄自大不懂謙虛。額娘什麼蒲柳之姿啊，還敢妄稱後宮第一美人？」

茉雅奇鹿眼一瞪：「才不是狂妄！在每一個兒女眼裏，自己的額娘都是天下最美的，不接受反駁。而同樣的，在額娘心裏，我們兄妹幾個也肯定都天下第一好，誰都取代不了！」

德妃笑着伸手戳了戳她額頭：「就你精靈！」

「既然什麼都懂，又巴巴地學什麼武藝！不怕壞了名聲，到時候皇帝的女兒也愁嫁？」

還，還有這隱形福利？

茉雅奇微笑，練武之心頓堅。

可把德妃氣得，好一通說教。奈何女兒笑呵呵無限附和，卻明顯半個字都沒聽到耳朵里。

無奈破丫頭自小養在太后名下，對她這個額娘素來恭敬有餘、親近不足。倒是今兒她實在擔心，以至於有些失了分寸。這才誤打誤撞地，打破了母女之間相敬如賓的相處模式。

細想想，小丫頭胖乎乎的手舉着手絹，誇她是後宮第一美女的樣子還有點可愛？

咳咳！

打住打住！

德妃搖頭，及時掐斷內心處諸如『茉雅奇喜歡，就讓她學學也挺好。強身健體，還能增進兄妹關係。』等想法。回頭就往乾清宮送了湯，打算等萬歲爺駕臨永和宮時。就一臉擔憂地提及此事，直接從源頭上解決問題。

得說德妃娘娘一片慈母心，但是……

好巧不巧地，她就撞到了木倉口上。

原樣被送回的湯水之外，還有萬歲爺的口諭。說他夜夢太皇太後有感，正打算給她老人家齋戒沐浴，手抄《地藏菩薩本願經》呢。不吃葷腥，短時間內也不打算入後宮。

當然帝妃多年，康熙不用想也知道德妃殷勤如斯到底所為何故。

但是答應是不可能答應的。

非但不答應，康熙爺還大手一揮，給了寶貝女兒些賞賜。對她這勤練騎射，人在京城亦不忘滿洲姑奶奶做派的行為給予了高度讚揚。

叫翊坤宮的郭貴人又叮叮噹噹的，摔了好些瓷器。

好容易平復了心中戾氣后，又巴巴去了翊坤宮正殿。委屈噠噠地就跪在了姐姐宜妃面前，請她好歹憐惜則個，也給四格格請個騎射武藝的師傅：「別叫那個宮女子養的專美於前，獨得了萬歲爺的賞！」

宜妃也是厭煩極了她這說風就是雨的性子：「你啊你，嘴上就不能有個把門的？跟你說了多少次，少提些出身啊、身份的。入了這後宮，大家就都只有一個身份——萬歲爺的妃妾。」

「包衣怎麼了？辛者庫又怎麼了？只要伺候的好，得了萬歲爺的賞識，照樣叫你屈膝行禮，恭聲叫主子娘娘！」

郭貴人被懟到飛起，面上卻不敢露絲毫不悅：「是，妹妹謝姐姐教誨。只……」

「妹妹命薄，有幸生下小阿哥卻沒本事養大。不然有個同母的弟弟撐腰，我的小四何至於被個宮女子養的壓在頭上？」

說到比胤禟也小不了倆月的愛子，郭貴人就一臉的傷心欲絕。

連宜妃見狀都不好再苛責她，還賞了好幾樣東西下去。又把四格格叫到近前，確定她課業繁忙，並無時間也無興趣多學騎射武功后，此事才告於段落。

順利過關，沒有被識破。更沒有被耳提面命，此後都不許踏足承乾宮半步什麼的。還果真得了皇帝老子的首肯，練武之路至此平坦……

好消息一個個的接踵而來，可把茉雅奇給歡喜的。

直接大面積縮減了在文學、女工等等學科方面的時間投入，『奉旨』勤練馬步，並各種請教胤禛依言送來的女師傅。

作為學霸本霸，茉雅奇領悟能力本就超群。

再加上日夜不輟地苦練，進步什麼的，自然驚人。才短短不到一個月的功夫，茉雅奇就能一口氣蹲上兩個時辰的馬步而面不改色，把女師傅教的一套簡單鞭法耍得有模有樣。

叫女師傅連連誇獎，直說格格是自己所見最勤奮也最聰敏的姑娘。

連素來嚴苛的胤禛都矜持點頭，道了句還不錯。

「只是不錯？」皇貴妃皺眉：「我瞧著茉雅奇這小鞭子耍的，正經虎虎生風。禛兒要求別太高了，打擊著咱們茉雅奇的積極性就不好了。」

不等胤禛躬身稱是，茉雅奇自己就先擺了擺小胖爪子：「不會啦，皇貴母妃。俗話說嚴師出高徒，就是哥哥這麼嚴格要求，我才可以進步那麼快。您看，這段時間我的小肉肉都結實了不少，可見練武之功。」

皇貴妃盯着她那肉呼呼的小爪子看了又看，也沒見有什麼變化。

但為了不叫小人兒難過，她也只好違心點頭：「嗯嗯嗯，可見咱們茉雅奇這番辛苦沒白費。來，皇貴額娘著廚下做了玉帶糕、水晶粽、沙琪瑪，還有玫瑰鹵子。咱們啊，好好補補，把小肉肉再給養起來！」

長肉，茉雅奇是拒絕的。但是皇貴妃的笑太甜太暖，御廚的手藝也太高，以至於她每天都吃飽喝得地再往寧壽宮返。

回去后，又得接受仁憲愛的抱抱與投喂。

沒有胖若兩人，都得虧了她運動量驚人，還掉什麼稱呢掉稱？

時光在一天天的勤學苦練中過得飛快，眨眼就進了七月。就在茉雅奇以為精彩童年就要在這麼幸福中繼續的時候，聖旨忽傳冊皇貴妃佟佳氏為後。

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九，冊皇貴妃佟佳氏為皇后。七月初十，皇后佟佳氏薨。

這段歷史記載倏爾清晰浮現在腦海，驚得茉雅奇咣當一聲扔了手中的鞭子：「甘草！」

隨侍在側的甘草屈膝：「奴婢在，格格有何吩咐？」

茉雅奇強笑：「我恍惚記得，今兒是七月初八？」

「錯了錯了！」甘草捂嘴：「格格錯了，前兒是七月初八，今兒初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