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清晨,薄霧籠罩着靜謐的山村。
一間茅草屋裏,江延正享受着安詳靜謐的早晨,他抓住了美夢的尾巴,死活也不肯鬆開。
「哎呦……」
日上三竿,江延睜開眼,擦了擦口水,伸個懶腰,臉上尤自掛着笑容,不知在夢中經歷了什麼。
屋子裏好冷,江延打了個寒戰,套上厚厚的衣服,起床,在草紙掛歷上撕下一頁,仔細一看,上面寫着「立夏」兩個字。
「今年夏天比往常都要冷啊……」
江延暗想。
推開門,寒氣撲面而來,天色暉暗,一片灰濛濛的鉛雲籠罩着山村。
緊了緊衣領,江延從前屋提了桶,拿了魚叉,來到村外的小河邊,開始抓魚。
小河清澈,魚兒無處藏身,江延叉無虛發,每一刺都準確的命中。
魚在魚叉尖上劇烈的抖動着,鮮血染紅了小河。
一連抓了好幾條,忽然,江延發現,不遠處有一條大黑魚正在打盹!
黑魚刺少,肉質上佳,是淡水魚中的上品,要是配上酸菜做盆酸菜魚……想到那個味兒,江延感覺自己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他安靜的挪步上前,手中的魚叉漸漸抬起,而那條黑魚卻依舊一動不動,一步,兩步,終於,距離夠了!江延揚起了手中的魚叉!
遠處忽然傳來急促的蹄聲!大地震動起來,黑魚察覺到動靜后刷的游遠了。
江延豁然轉身,盯着遠處飛速馳來的三騎,眼中的憤怒漸漸轉變成驚愕,他若無其事的轉過身,繼續抓魚,但,拿着魚叉的雙手微微有些顫抖。
三頭聳孤獸並駕馳來,每一頭聳孤獸背上都坐着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三個少年的模樣又都有些相似。
聳孤獸能日行萬里,速度追風似電,兇猛生撕虎豹,每一匹都價值千金,這樣的異獸,只有仙人才能騎的起。
三頭聳孤獸飛快的馳近了,帶着煙塵停在了江延背後。
江延好像沒有聽到身後的異響,自顧自的抓魚,但,再也沒有方才的準頭了。
「哥,他在幹什麼啊。」
一個少年說話了。
「他在抓魚啊,你沒看到嘛?」
另一個少年說話了。
「有嘛?可他根本抓不到啊。」
一個少年道。
「唉,他是廢物啦,吃屎也趕不上熱的,遲早餓死。」
「也對,江家的人都是廢物,你不說我都忘了。」
「哈哈哈哈……」
三個少年中的兩個,旁若無人的說話,好像是在閑聊,根本不把江延放在眼裏,肆意羞辱,唯一沉默的那個少年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卻也沒有阻止。
江延的動作停下了,他收起魚叉,拎着桶,轉身往家走去。
「嘶!」
一頭聳孤獸嘶吼一聲,上前擋住了江延的去路,聳孤獸的屁股對着江延,坐在其上的少年看也不看他一眼。
江延換了個方向,還沒走出兩步,另一頭聳孤獸擋住了他,也是屁股對着他,坐在其上的少年一眼也不看他,自顧自的說笑。
聳孤獸體型龐大,力大無窮,速度極快,兩頭聳孤獸攔住江延,任憑他左突右沖,怎麼也走不出去。
江延面色漲紅,咬着嘴唇,兀自不說話,徒勞的想要衝出去。
兩個少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指揮聳孤獸攔住他,耍猴一樣的逗他玩。
忽然,一個少年拍了拍聳孤獸的脖子,道:「肚子不舒服嗎,不要憋著。」
聳孤獸有靈性,聞言,立刻長長的放了個屁,臭氣直奔江延而去。
「哈哈哈,二弟,你早上喂它吃什麼了……」
兩個少年哈哈大笑,江延被熏得頭暈腦脹,再也忍耐不住,低喝道:「你們到底要怎麼樣!」
一聽江延說話了,聳孤獸上的兩個少年立刻來了興緻,一個少年冷笑道:「呦呵,江延,你就這樣跟仙人說話?」
另一個少年道:「語氣太沖,身為凡人竟敢對仙人不敬,該打。」
江延豁然抬頭,那個少年手中的長鞭已經落了下來。
「啪!」
鞭子抽的空氣一陣爆鳴,江延連忙舉起手中魚叉。
「鏘」的一聲,鞭子抽在魚叉上,江延只覺一股沛莫能御的大力從魚叉上傳來,不自禁的連退兩步,「咔嚓」一聲,手中的魚叉竟被抽斷了,雙手虎口處血肉外翻,一陣劇痛,鮮血冉冉而流。
虎口血肉外翻,疼的鑽心,江延畢竟只是個孩子,眼淚已在眼眶裏打轉。
「我不能在這些畜生面前哭!」
想到這裏,江延抬起滿是鮮血的右手,「啪」的抽了自己一巴掌,那眼淚竟就被生生的憋了回去。
「哈哈,大哥你看,江家的廢物掌摑自己給我們賠罪了。」
「算他識相,不過沒用,對仙人不敬可是大罪。」
王家兄弟二人擠眉弄眼的,同樣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只因為他們是仙人,就能把江延玩弄於鼓掌之中,肆意羞辱。
一直沉默的王家老三說話了:「好了,罵也罵了,打也打了,我們走吧。」
「誒,不行,」王家老大把手一擺,「三弟,你不願做惡人,沒關係,但你別來管我們。」
王家老三皺了下眉頭,看了眼江延滿是鮮血的雙手,終究沒有說什麼。
王家老大見自己兄弟不再說話,又對江延道:「江延,你雖然掌摑自己給我賠罪,可這還遠遠不夠,這樣吧,我給你一條路走,你從我這聳孤獸的胯下鑽過去,我就饒了你。」
江延氣的渾身發抖,道:「王大,你不要欺人太甚!」
「人?你是人嘛?」王大嗤笑道,「我是仙人,你在我眼裏就是狗。」
寒風刺骨,呼嘯而過,吹起江延滿頭的長發,他死死的盯着王大,忽然轉過身去,合身跳進河裏。
小河不算深,但也不淺,江延一跳進去,河水立刻浸到了胸口,天氣寒冷,河水自也蘊藏寒氣,泡在身上便如針扎的一般疼。
江延咬緊牙關,朝着河對岸蹚去。
岸上的三人都愣住了,王大面色一沉,自語道:「小子還挺狠……」
王二道:「大哥,要不要把他弄回來,我去。」
王大還未說話,王三喝道:「夠了!非要弄出人命是嗎?」
王二冷哼一聲,王大道:「算了,我們走吧,過幾日再要他的好看……」
王二道:「大哥是不是有什麼計劃?」
王大低聲說了兩句,王二眼睛一亮道:「高,大哥真是高!」
「哈哈哈哈……」
王大放肆的大笑着,騎着聳孤獸離去了。
河水冰寒刺骨,但卻不能澆滅江延沸騰的怒火,他感覺胸腔中彷彿有一團火在燃燒,恨不得立刻殺了王大和王二,但他只是個普通小孩,不是「仙人」,拿什麼和王家兄弟鬥了?何況,王家兄弟的父親,更是能夠飛天遁地的真仙人。
想到這些,江延的眼淚再也憋不住,決堤一般從眼眶裏涌了出來。
最可怕的是夢醒了無路可走,可江延連夢都沒做過,他一出生就無路可走。
身體被凍僵了,江延卻渾然未覺,他哭的好傷心,熱淚一滴滴的落在河水裏,哭着哭着,他喃喃的開口道:「爺爺,我想你……你總說老天會護佑善人,懲處惡人,可王家橫行霸道,怎麼不見老天來懲處他們?」
忽然,一個聲音在江延耳邊響起:「呵,指望着老天來幫你,做夢了?老天憑什麼來幫你,你是他親兒子嘛?」
「誰在說話?」
江延嚇了一跳,環顧四下,荒村僻遠,野渡無人,並不見一個人影。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因為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我可以幫你,但我不會那麼做,我只想告訴你,老天很忙,人要自強。」
老天很忙,人要自強,這八個字像重鎚一樣砸在江延心上,他喃喃自語道:「老天很忙,人要自強……人要自強……說的容易,怎麼自強?」
那個聲音不再響起,江延接着道:「仙凡相隔如天地,我可以自強,但他們在天上飛,我在地上走,光憑自強二字,真的能追趕的上嗎?」
「他們今天可以這樣肆意羞辱我江延,明天就可以肆意羞辱別人,我不明白,這樣的人為什麼能做仙人?為什麼沒有人站出來懲治他們?」
江延越說越激動,聲音已經隱含質問。
「呵,沒想到你這小子獃頭獃腦的,竟能想到這麼多。好吧,說起來,我也要對這件事負責。憑着你這幾句質問,幾滴眼淚,我傳你一法,你以後記得來找我了斷因果。」
「你要負責?你要負什麼責?」江延愕然問道,對方說的話有點奇怪,讓他聯想到很多。
沒有回應,那個聲音不再響起。
不知從何處飛來一縷信風,吹進江延的耳朵里,江延的腦海中立刻憑空出現一股龐大的信息。
「斬仙訣?」
江延喃喃自語。
這時,岸上走來一個中年人,看見江延這麼冷的天站在水裏,中年人大驚道:「江延,你在幹什麼!」
「摸魚!」
江延隨口答道,正在感受腦海中那股龐大的信息。
「摸到了嗎?天冷,別凍著了,早點上來吧。」中年男人關切道。
江延機械的點了點頭,邁步準備上岸,但他全身早已凍僵了,只不過憑着意念一直強撐著,此刻反應過來,眼前一黑,整個人立刻往前栽去。
倒下的一瞬間,他用盡最後的意識,喃喃道:「謝謝。」
「哎,江延!」
中年男人不顧天寒地凍,蹚著水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