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長樂公主

042 長樂公主

出征在即,不知道這一去又是多久,因此,這一夜,龍懷璋和心愛的寵妾幾番恩愛,又安歇直到天亮。

楊霽雪服侍他穿衣、洗漱,又陪他吃早飯,為他將佩劍在腰間掛好,然後笑盈盈將他送出院子。

靜兒一直跟著,目送著龍懷璋走遠,止不住感嘆:「我也真是佩服你唉,公主姐姐,明明受了那麼大的委屈,整個晚上,到今天,你都能笑得這麼輕鬆。」

「依你,又怎麼樣呢?」

「當然要和上將說一說,倒到苦水也是好的啊。」主僕從外頭回屋,靜兒這才將梳子拿起來,重新為她梳頭,「不是我說啊,你老是這麼深明大義下去,有朝一日,你也要變得流汐苑上將夫人那樣。噢,不,至少上將夫人有冊封,乃是一品。你呀,說起來是慶盛夫人義女,大熙朝的攬月公主,實際上,真失了上將的寵愛,大概你我兩個,在這上將府,乃至於大熙朝,真是立錐之地也沒有了。」

她說得真誠,楊霽雪也深以為是。但是,楊霽雪想著自從晉陽城外一見,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懷璋從未在感情上,和自己生出罅隙,便笑了:「你放心吧,不會有那一天的。」

「父皇那會兒怎麼對待女子的,你都忘了嗎?」

楊霽雪笑容一泯,連忙站起來:「你這是怎麼了?生怕我忘了我以前的身份,又或是不打算讓父皇在泉下安息嗎?」拿過梳子,自己給自己梳了一個墜馬髻,又取釵環裝飾。小宮女準備好了大衫,她伸開手,讓她們給自己套上。

靜兒只管憂心忡忡。

楊霽雪踱了幾個來回,停下來才道:「好了好了,我不怪你,你也別再糾結那些事情。」見靜兒嘴巴始終嘟著,不得不笑起來,「你呀,就是想得太多。我們現在這樣,難道還不夠好嗎?我一直不想跟你提的,樂月公主,和月公主還有涵月公主如今在哪裡,你可知道?姐妹一場,我也想將她們接回來乾都,但是物是人非,即便我希望,懷璋也全力站在我這邊,儘力周全,只怕她們也逃不了悲慘的命運。」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哀傷,「靜兒啊,正視我們的現狀,你我還不就是個亡國的人呢?仰人鼻息罷了,也何妨受那麼點委屈?」

靜兒聽得眼淚汪汪:「我就是心疼公主姐姐,從前的你多麼意氣風發,現如今,當眾被人訓斥也不敢聲張了。」

楊霽雪忍著難受,綻開笑容:「好啦,不是還有上將保護我們嗎?等上將這次凱旋,我就讓他帶我們再去紅葉坡好好玩幾天。拋開凡塵俗世的這些恩怨算計,只過以前我們在父皇宮裡的日子,無憂無慮,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好不好?你喜歡抓魚的嘛,到時候,就讓龍海給你多抓幾尾。龍海擅廚藝,到時候讓他給你將魚收拾了,伺候你吃,你必然就不會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從此天天開開心心啦。」

靜兒被說得臉通紅:「公主姐姐,你取笑人家。」

「說得是真話,還是取笑呢?要不,我回了上將,讓上將做主,就賜了東府那個二管家的女兒嫁了龍海。算算啊,這龍海一直跟著上將,年歲也不小了,該給他正兒八經娶個妻……」

不等話說完,靜兒急得連連打斷:「不來了不來了,公主姐姐你儘是要出我的丑,看我的笑話。」甩袖子要走。楊霽雪這才急忙拉住她:「我說都不說了嘛,我不說了,你也不說了。」

她頭髮扎得不牢,這會兒又鬆了,便將靜兒拉回妝奩旁邊,央告了好久,靜兒轉瞋為喜,方才為她將頭髮重新梳起。

兩個人一邊聊著閑話,一邊眼光不時掃向院子。楊霽雪興緻本來挺高,忽而就低落了。

靜兒為她插好最後一支釵,兩個人從屋裡出來。

一直站在廊下、不時往屋裡看的楊凝月收回目光,也不作聲,扭頭往抱廈那邊走。

靜兒拉拉楊霽雪衣服。

楊霽雪卻嘆了一聲,還是追上去:「姐姐,今天也要一個人呆在家裡嗎?」

楊凝月轉過身來:「我想外出走走,可也沒有資格。」

楊霽雪忙笑了:「姐姐說的哪裡話?什麼時候姐姐要出去,都是可以的。」

「可我只是個亡國的人,在這裡,寄住也就算了,奴婢都不如的身份,怎麼能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呢?」

靜兒聽得忍不住翻白眼。

楊凝月瞟見,也不理會。

楊霽雪心知,今時今日自己並不適宜高調,可是,既然楊凝月心裏面有渴望,她不得不成全,心一橫:「既然妹妹我在這傅悅府中算是說得上話的,說不得,姐姐想去哪裡,絕無人多言。」

楊凝月聽了,上一眼、下一眼看她,看得她幾乎不自在。

「姐姐不相信?」

楊凝月反而笑起來:「哪裡。我只是覺得世事果然無常。想當初,樂月、和月和涵月,個個都因你的娘親只是個采女而瞧你不起。那時候我們私下裡在一起,樂月和涵月總是說:攬月依仗吉兆,得父皇恩寵,但是到底沒有根基,說什麼南宮家的公子也想求親,大約不過攬月自己給自己貼金編話來說。即使後來你與當日熙國公的二公子傳出話兒來,她們也總笑你端是娘家沒個像樣人的,只能配給熙國公的二兒子,而不能嫁給世子。然而風雲變化,物換星移,誰又能想到那個和國公爵位無緣的二公子,轉瞬之間就成了大熙朝不可替代的傅悅上將!」

說到這裡,楊凝月禁不得眼睛放出光來:「雪兒,你當日是如何預知,這個龍懷璋竟然如此足智多謀,又驍勇善戰?不管是皇甫家的人,還是其他幾位當日傳世的少年將軍,竟無一人抵得過他萬一的……」

靜兒不由拉住楊霽雪的衣裳:「公主姐姐,你現在全看明白了吧?」

楊霽雪不由得又驚又痛,臉上並不顯露:「只是你常常只看見他而已,實際上,這朝堂之上能文能武的人端是很多。」見楊凝月並不接茬,她就主動笑道,「比如說沈墨憐沈將軍啊,他內斂、本事又好,姐姐如果有意,我可以精心安排,讓姐姐看上一看。」

楊凝月瞥了一眼:「你有此心,那就悄悄見上見,也好。」

楊霽雪不由一喜:「姐姐願意,自然是好。」挽住楊凝月的手,「今天,我就先帶你出去逛逛。」

被熙朝接管的乾都,繁榮的景象一天勝似一天。楊霽雪帶楊凝月逛過珍寶齋、采春坊,最後來到貴心坊。

貴心坊最好的雅間在曲徑通幽處,聽說傅悅府二夫人來了,主人文心親自在庭間迎接,頭前引路,帶楊氏姐妹進去。

楊凝月一直注視這個年齡絕不高於二十的女子,等她巧笑嫣然招待好客人,襝衽退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才說:「這樣一個地方,竟生得出這樣妖嬈的女子。我看她面容雖不見得多麼美麗,可那身姿、那笑容,都勾人得很,便是昔日父皇宮中,也不多見這樣的人色。」

「民間本就是這樣的嘛,」楊霽雪也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轉開話題:「譬如我們一開始去的珍寶齋,很多首飾,連如今上用的也未必比得上。」

「我本不清楚,被你這麼一說,確實是的。」楊凝月回想著上午看到的好東西,再一次嘆息起來,「同樣的姐妹,樂月、和月、涵月,還有我,現在這樣一看,境遇和你相比,真的天差地遠了呢。」

文心親自送來的是當季最新鮮的蔬菜炒過的菜品,大菜是魚,還有一碗綁在火腿里蒸過的圓豆腐烹調的湯。

「夫人請慢用。」聲音也媚得非同尋常。

楊霽雪頷首,拿起筷子。吃了兩塊鮮藕,她說:「說起那位沈墨憐將軍,我覺得,朝堂上諸多武將,他可算是佼佼者。便是軍銜暫時高過他的余聘、羅智成等人,率兵能力和戰鬥能力,都未見得比他高多少去。假以時日,也一定會成大器。我今日所擁有的,姐姐只要願意,一樣不落,同樣可以擁有。屆時不論是珍寶齋的私藏,還是這貴心坊的鮮蔬,以及滿京城達官內眷的仰慕,統統都是姐姐的。」

「可是,從古至今,『傅悅上將』可就只有一個。」

楊霽雪一噎。

楊凝月卻又笑起來:「懷璋兼楚王、尚書令、太尉以及陝西道大總管諸多官職,權傾這個新建的熙朝,妹妹拿誰來對比,都不該拿他來比哦。」

「噢,」楊霽雪只好強笑,「也是,是我說錯了。」過了會兒,停箸道,「當初我們還是皇室公主,父皇每每指婚,看中的也是少年當中的國之棟樑。懷璋固然難得,可沈將軍至今未娶之身,得以嫁他,可是正室。」

「正室如南宮無塵,妾室如妹妹這樣,又有什麼關係?」

楊霽雪再度無語。

楊凝月接下去:「如果可以重新變成鳳凰,哪怕只做尾翼,大約也不能接受落在雞群當中。」頓了頓,展顏一笑,「我只是這麼一比,妹妹能聽就聽,覺得不對,也不要見怪噢。」

靜兒在外面敲門。

楊霽雪沒好氣:「進來。」

「公主姐姐,」靜兒故意放大聲音,「長平公主已經來咯,你不是希望見到她嗎?」

楊霽雪深吸一口氣,對她說:「我知道了。」轉臉看楊凝月,「姐姐,我有一件事情,這會兒必須去和長平公主說。你且先回去,可好?」

楊凝月聞言站起來:「那我就先走了。」

靜兒在前面帶路,走過一面假山屏障,折往外廂時,另一條檐廊上,文心才帶著長平公主龍紅瑛往這邊來。雅間里的碗碟已經換了,楊霽雪滿面春風:「紅瑛,你來啦。」

龍紅瑛是個開朗的女孩子:「別人請我,我估計不會有這個閑工夫出來,可是你請我,我當然非來不可啊。」坐下來,飲了一口茶,「二哥還是像從前那樣,喂你命是從嗎?」

楊霽雪臉頓時紅了:「好歹已經是個正兒八百的公主了,說話這麼敞?」

「我說話敞,哈哈,滿京城誰不知道傅悅上將、楚王殿下獨寵你這個攬月公主啊。便是我那賢惠的二嫂,有南宮家這個靠山,也得讓你三分。」

楊霽雪惶恐:「紅瑛,快別說這樣的話,傅悅府內外,南宮姐姐都是我學習的楷模。我絕不敢同南宮姐姐並肩而論。」

「是么?」龍紅瑛這才住嘴。

楊霽雪緊張地心砰砰跳:「紅瑛,專門約你到這裡來,也是為了南宮姐姐交代我的事。」說著,將在承南府的遭遇陳述一遍,然後道:「我知道,昭霞公主心裏面有結,這結,十有八九是我打上去的,可是,現在我誠心誠意想要拆,卻也難拆。」

「那你覺得我能做什麼?」

「代我做做說客,轉達我願意接受她與我們一道,和懷璋一起生活的想法。」

「你真的想通了嗎?」龍紅瑛很吃驚。

楊霽雪嘆了口氣:「要是非要說實話,當然沒那麼容易。可是,大敵當前,我們也好,懷璋也好,都不能失去昭霞公主這個強有力的支持。這道理,即便我沒有南宮姐姐那樣的睿智,也還是可以懂得的。」

龍紅瑛盯她瞧著,好久方才將手一拍:「好好好,這樣說來,你才是不愧二哥捧在手心疼的那個人。」

然而,即便長平公主想去承南府當說客,最後還是沒能如楊霽雪的願。

「公主病情又加重了,現在不在府里。」

龍紅瑛很驚訝:「她生病了,不在府里,難道還出去吹風了不成?」

「太子妃尋了杏林聖手,為方面採集所需要的藥材,專門將公主挪去別莊休養。」

「你說是太子妃這麼做的?」

門下點頭:「是的。」

龍紅瑛將信將疑,回到馬車前。

「如何?」楊霽雪有點著急,掀開半邊帘子,「昭霞公主還是被太子帶走了嗎?」

「說是太子妃接走的,誰又知道呢?」龍紅瑛上了馬車,「我這個大哥,還有二哥,小時候他們可好了,現在真不知怎麼的,為了個番邦公主,互相提防到這個程度。」

楊霽雪聞言黯然。

龍紅瑛看在眼裡:「你也別這麼在意,既做了我二哥的女人,就該知道:普天之下,會有許多喜歡我二哥的人,昭霞公主,這隻會是開頭,永遠都不會是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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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傳之拱手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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