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乞丐碰瓷
醒來之後，空蕩蕩的四周，只剩青兒的余香，卻不見青兒的身影。
他知道，青兒走了。
一直以來，林夕都是一個坐懷不亂的人，哪怕天塌下來他都不會擔心，然而，直到天真的塌下來之後，他才發現，原來是那般沉重。突如其來的變故，使林夕變得渾渾噩噩。
「唉，你怎麼就只剩下一條腿了，你是怎麼走路的呢？你的拐杖呢？你今天吃飯了沒有？你是哪裏的？」
林夕失魂落魄，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乞丐的身邊，看着他殘缺的身體，襤褸的衣衫，弓腰駝背，背上鼓囊囊的凸起，儼然風燭殘年，行將就木的老態，讓人見了，甚是可憐。
乞丐獃獃地望着眼前的年輕人，似乎就要熱淚盈眶。躺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見到的多是厭惡與鄙夷的眼神，即便是被人憐憫，也只是隨手扔下一枚硬幣。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竟然蹲下身子，走到身前，主動跟他說話。眼淚終究是止不住了，瞬間噴涌而出。
「天意啊，天意啊！老天開眼了，老天開眼了，終於讓我找到你了。」只見乞丐突然號啕大哭，對天長拜。
本就魂無定所的林夕半昏半醒，對眼前的一幕毫無感觸，一臉茫然。
「該不會是走失多年的兒子遇到了爹吧？」
「應該是兒子遇到了走失多年的爹。」
「年齡差距那麼大，是爺爺吧。」
路人各種手機拍攝，嘴裏議論紛紛。
「滾開！」林夕被抱住大腿，不能前行，心中非常惱火。
「這孩子怎麼說話的呢，怎麼那麼不孝順，你爹找到你不容易啊。你看你爹不辭辛苦，靠乞討前來尋你，你居然還對他大吼大叫。」
「對啊，不容易啊，你爺爺就你這麼一個親人，千里尋孫，跋山涉水，腿都給摔折了，你還不趕緊去把你爺爺扶著。」
「真是個不孝的人，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種人，看着自己爹的腿斷了，就把他都給扔了，還有沒有人性，簡直禽獸不如，畜生，畜生！」有人滿腔熱血，義憤填膺，自行腦補其中緣由。
周圍人指責紛紛，乞丐哭聲朗朗，毫不在意。林夕這才清醒過來，知道自己是被訛上了。
「諸位在此，我得說個明白。我根本就不認識他，是我剛才準備給他錢，反倒訛上我了，他這是在碰腿。」林夕想要解釋，卻發現越解釋越像是掩飾。
「孩子，你不認我了嗎？蒼天啊，大地啊，你這純粹是摧殘我的吧？剛剛讓我找到了親人，你卻又不讓他與我相認，你說你安的什麼心，賊老天！」
乞丐剛才還在大拜老天，現在反而罵了起來。
林夕看出來了，這老乞丐存心的，不過那眼淚真的能演，說流就流，地面都濕了一大灘。
林夕覺得，再解釋只會讓事情越來越複雜，吃瓜群眾的力量是強大的，如果繼續點燃了它們那顆正義之心，說不定還會被群毆。所以他乾脆閉嘴不言，靜靜地看着老乞丐表演。
「老人家，你姓什麼啊？」周圍的好心人溫柔地問道。
「我啊？我姓林，單名一個分字，分別的分，想來必定是因為我這個名，命中注定我們分離二十多年啊！」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路人又惡狠狠地質問林夕。
「林夕！」林夕想都沒想，直接回答，不想多做糾纏。
「還說不是你爺爺，都姓林，這不就對上了么？孩子，你看你爺爺都找了你二十多年了，你還不肯相認嗎？你要讓我們都寒心嗎？」這人突然善心爆棚，說的義憤填膺。
「什麼姓林？你怎麼知道他姓林？他說是就是了？就算他姓林，那又怎樣，難道天下跟你同姓的都是你爹？」林夕不甘示弱地反駁道。
「你這沒良心的，你爹生你養你，你居然忘恩負義，不認祖宗！」一位熱心的大娘將剛買的白菜給砸了過來。
「爹，我去，不對，大爺，走走走，一天都沒吃飯吧，我帶你去吃飯去。」想着以退為進，林夕只好暫時妥協，想等著吃瓜群眾離開之後再擺脫老乞丐。
「我說了是爹吧，願賭服輸，一百塊拿來。」在角落的一處，一對長相奇葩的兄弟也在圍觀。
這兩人最愛看熱鬧，之前首先爭嚷爹與爺便是他們二人。
一個尖嘴猴腮，是哥哥，叫魏千生；一個獐頭鼠目，是弟弟，叫魏千肆。這兩兄弟不僅長相奇特，而且每人背後都背着一個大臉盆，還是那種比較早期的鍍瓷洗臉盆的樣式。要不是今天被老乞丐的表演迷住，大家爭相拍攝的估計就是這對兄弟。
此時的兩兄弟，在聽到林夕那聲口誤的爹之後，就不再關注了，轉而討論起之前就已經開啟的一盤賭注。魏千生押注老乞丐是林夕的父親，而魏千肆則押注是林夕的爺爺。
獲勝的魏千生此時兩眼冒光，搓手看着弟弟魏千肆。
「哼，不就一百塊嘛，回頭給你，沒想到看起來那麼蒼老，居然還是爹，一定是遭受虐待，飽經滄桑。」魏千肆顯然為自己賭輸了感到鬱悶，也不想給這一百塊。
「不行，知道你就要反悔，爹比較疼愛你，回去肯定就沒了。現在，馬上，立刻給我拿來。」魏千生怒氣沖沖。
兩兄弟為了一百塊就要打起來了。當然，其他人也沒有閑着。
回到林夕這邊，路人見他態度緩和，這才沒再繼續指責。只是，他們又擔心林夕只是嘴巴上說說，因此，熱心的路人開始熱心起來，伸出援督之眼，它們打算跟着林夕一起。
「孩子啊，終於讓我碰到你了，我還以為在有生之年再也見不到你了，今天能在這裏看到你，我死而無憾，死而無憾啊。老天真是太眷顧我了，終究還是讓我找到你了。」乞丐喜極而泣，泣也罷，可這呼天搶地，嚎啕大哭的舉動又太顯誇張。
「大爺，既然咱們這麼有緣，不如找個地方坐坐，咱爺倆好好聊聊。」沒辦法，林夕只好先想辦法穩住他。
「不對不對，聽見了吧，剛才他說的是爺倆，是爺爺，你輸了，應該是你給我一百塊。」正在干架的魏千肆理直氣壯，又反敗為勝。雖說個子不如魏千生，但至少在氣勢上扳了回來。
「好好好，走走走，咱們找個地方邊吃邊聊。」聽到這裏，老乞丐立馬喜笑顏開，興許是想到什麼，在起身時又順便抽泣了兩下，表示剛才余淚未乾。
林夕心中埋汰，這老東西演的一手好戲。本來想涼亭綠蔭，圍桌打諢，也可打發打發之前的心情。無奈之下，在眾人的目光和林夕的雙手被攙扶之下，老人一蹦一跳地單腿極速前行。
目標直奔「錦衣玉食」大飯店，林夕拉都拉不住，身後還跟着一串群眾。
剛走到飯店門口，左右彬彬小姐，儀態端莊雅麗，明眸送情，杏臉含嬌，果然是花開滿園，二月懷春。
「歡迎光臨，先生請留步。」這溫言細語，好似春風拂面。
「先生您好，我們這裏是錦衣玉食，非衣冠得體者不便入內，還請先生見諒。」有禮有貌，聲音依然是溫婉動聽。
不對，有刺，這聲音有刺啊。老人悠然自得，林夕聽着卻不暢快，身後的這幫人更是起鬨。
「什麼破地方，這麼高貴，瞧不起人吧。」
「兩個小姑娘長的粉面桃腮的，怎麼竟然是狗眼看人低啊。」
「狗仗人勢。」
「人模狗樣。」
「雞鳴狗盜。」
嗯？誰？眾人循着聲音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小個子舉著拳頭在後面喊了一句。大哥魏千生立馬轉過臉表示不認識。顯然說出「雞鳴狗盜」的是魏千肆。
「叫你們的狗出來，不對，是經理。」一位熱心看官終於說了句有用的話。兩個小姑娘見到這樣的陣勢，本就是欲語淚先流，不知所措，聽到這樣的話，兩人才清醒過來，趕緊進去找出頭之人。
外面一片嘈雜，有討論此事的，有談論天氣的，還有正在爭執的一百塊的......
大人物出場總是要粉墨一番，林夕正在經歷漫長的等待。門內終於有了動靜，頭髮光，鞋鋥亮，筆挺西裝，中懸領帶，毫無新意。看到門口這麼多人，也不好砸了招牌，作為服務行業，待人接物自然是駕輕就熟，十度彎腰，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並向眾人道歉道：「非常抱歉，兩個新到員工不懂規矩，還請見諒，本店開門待客，無論貧富貴賤，盡皆歡迎。」
老乞丐依舊一副常態，笑眼呵呵，毫不在意地走了進去，林夕默默跟隨，他想知道，這老臉皮到底能玩到什麼時候。眾人見經理知書達理，識得大體，也就紛紛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