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段朗的華爾茲跳的果然很棒，其實交誼舞這種東西，一般是男伴跳的好就行，女伴跟著他的步子跳總不會有太大問題，這一次北薇也是，居然找到了一丁點的感覺，舒緩的音樂聲也沒有平時那麼「刺耳」了，但她的大腦仍舊是一片空白。

一遍示範下來，在底下「眾目睽睽」之中，北薇居然沒有露糗，連丁冉冉都覺得詫異。等到優雅地擺出最後的「POSE」的時候，居然還贏得了為數不少的掌聲，畢竟俊男美女翩翩起舞，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

段朗放開搭在北薇肩頭的手，輕輕說了一句，「大家自由練習吧，有什麼問題可以過來問我！」氣氛才不那麼尷尬了些。

看著底下一對對跳的似模似樣的男男女女，段朗微笑著，卻被身旁投射來的一道目光所震撼，僵立在當場。

北薇眸中明光閃爍，如星似月，她看著他，突然間說出了一句話，「我認識你！」

段朗心中一動，但臉上還是沒有特殊的表情，只是微微向她點頭，回答，「是啊，我們昨天才見過面的！」

他裝的越是輕鬆，心中就越是忐忑，因為現在的北薇根本不像是那個他所了解的簡單的少女，她現在的目光平靜而又憂鬱，這讓他想起了一個人——莉莉斯。

北薇看著他，彷彿根本沒有聽到他所說的話，完美的唇形開合著，卻無聲無息。

段朗眼睛中的顏色越來越深重，他的眸中倒映著小小的她，突然間燃起了火焰。身體的反應遠比神智來的更快，在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他已經向她邁出了一步。他張開了雙臂，就像很久之前，想要擁住她，告訴她自己有多想念她。

但是，也就是在這一刻，一直迷茫的北薇驟然清醒，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避開了那個擁抱。於是，段朗看著自己空空的雙手，臉上有一閃而逝的痛。

彷彿被定格的畫面繼續播放，一切，都恍若從未發生。

北薇看了看身周，疑惑地問，「我怎麼在這裡？」是啊，她怎麼會站的這麼高？高的地下的人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

段朗收回了胳膊，順勢抱在胸前，「你的舞伴沒有來，我又恰好沒有舞伴，所以讓你上來和我一道做示範！」

「哦！」北薇含糊地點頭，又問，「那我現在可以下去了么？」她的聲音有一點沉悶，心中的沉悶卻遠非一點點，明明知道她根本不會跳還讓她上來？她剛剛有沒有露怯呀？這底下的可是二十多雙眼睛在看著呢，如果真的做錯了什麼她死的心都有了。

段朗聳聳肩，剛想說點什麼，卻看到她的視線驀地含混，彷彿隔了一層霧氣一樣看不到前方的光明。

「喂！喂！江同學！江北薇你怎麼了？醒醒啊！」

有誰，在叫她的名字嗎？不要吵啊，讓她好好睡一會，她好累，好累，頭好重啊，就睡一會兒，就一會兒她就馬上起來讀英語不行么？

「媽媽，我馬上就起來的……」北薇喃喃地說出最後幾個字，暈了過去。

段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看到北薇的臉色很蒼白，還未等他說出什麼，就看到她直直地向前方倒下來，眼睛緊緊地閉住了。

撲過去接住她，段朗心急地在她的耳邊大喊著，卻換不來她的絲毫回應。

正隨著音樂跳舞的同學們都鬆開了手，「呼啦」一聲都聚了過來，段朗半跪在地上，懷中是暈迷不醒的江北薇。

「呀，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暈過去了？」

「是啊！是啊！趕緊送去校醫院啊！」

丁冉冉撥開人群跑進來，伸手在北薇的額頭一抹，大叫著，「哎呀，好燙！她發燒了！」

「發燒？怪不得臉色這樣，快送去校醫院吧！」

身側七嘴八舌，有不少人的建議很正確，但段朗卻有點六神無主，彷彿他的理智也隨著北薇的暈倒而一起跑出了身體。最後還是丁冉冉幫他扶起了北薇，推了推他說，「快帶她去校醫院看看，她燒的好厲害！」

段朗點點頭，一向平靜無波的眼眸中驀地騰起了慌亂和惶恐，他打橫抱起北薇，跑出了舞蹈教室。

一干人等留在原地面面相覷，丁冉冉嘆了口氣，也跟著跑出了教室，她從儲物櫃中拿出了北薇的書包，又撥通了蕭明卿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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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朗跑的很急，這個時候大家都在上課，所以校園中的行人很少，但是，幾乎那天在露天的所有人都看到一個長的很帥氣的男孩抱著一個女孩飛快地跑過馬路，快的連那個女孩的長發都飛了起來，飄飄揚揚地在風中散開。

校醫院中，段朗坐在病床前，看著透明的液體一滴滴地順著膠管流入了北薇的血液中，他握著她的手，感覺著那裡傳來的溫熱。

她還沒有醒，但醫生說她沒有大礙，只是昨晚著了涼所以發燒，然後又沒有吃早飯，血糖偏低，四肢無力就暈過去了，打點滴就會好的。

診斷和打點滴的時候段朗一直在北薇身旁寸步不離，護士好奇地看著這樣一個帥氣的男生緊緊拉著「女朋友」的手，很是感動，破例搬了一把椅子讓他坐下，好讓他可以一直陪著她。

段朗禮貌地道了謝，視線卻一直凝住在北薇的臉上，片刻都沒有挪開。

等到蕭明卿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溫柔而又美麗，曾經是天國之中最為高貴的兩個人終於重新走到了一起，她看到他們交疊的手，一時間百感交集。

在門外看了很久，甚至連她都覺得可以暫時「失去理智」一點點，不要去打擾他們了，也不要拿以往的誓言和承諾去破壞他們之間這一刻的親密了，就讓他們在萬年之後，靜靜地享受這片刻的團聚吧。

也許，這之後，就又是長達萬年的分離。

蕭明卿退了出來，靠在走廊上無言的看著天空，她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是知道一片蝶形的雲彩已經變成了薄薄的絲縷狀，一點點地拉開，布滿了整個蒼穹。

身側的空氣波動了一下，蕭明卿怔了怔，身形驟然消失，如同一個氣泡驀地沉入水底那樣無聲無息。

空曠的空間，甚至連空氣都不曾存在，蕭明卿進去的時候，段朗已經在裡面了，坐在一個角落裡沉默著，甚至連她的到來都沒有察覺。

蕭明卿看著他一身沉鬱的紫，深沉到發黑一般的濃重，手腕上還是帶著那串細細的銀鏈，血紅是琥珀中銀杏的葉片和風鈴的花朵永遠保持著完美。她的眸子瞬間黯淡下來，走過去向他行禮，「魔王陛下！」

路西法驟然抬頭，因為她這個突如其來的稱謂。

但是，眼中的光芒明明滅滅了幾次之後，他還是選擇了沉默，只是點了點頭以示禮貌。

加百列有點氣結，她本以為今天的事會對他有所觸動，能夠讓他看清楚他自己的心，可是到頭來，他就是以這樣一種近乎於封閉的沉默來回復她？

「莉莉斯殿下沒事吧？」為了能夠激起他心中的波瀾，她選擇了最為有效的一種方式。

「沒有！」路西法搖搖頭，簡單明了地給出了答案。

加百列無奈，卻又不死心，「陛下！我懇求您將屬於莉莉斯殿下的力量交還給她！」

「什麼？」顯然是沒有預料到她會突然提這樣的要求，路西法有點意外，但是，他保持了他一貫冷定的作風，他這是開口問出了最必要的幾個字，「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再看到你們痛苦，已經一萬年了，你深陷在對她的愛中不能自拔，卻放任她留在這裡，這樣的痛苦你還想經歷多少？再來一個一萬年？或者十個一百個？讓她醒來吧，給她再一次選擇的機會，也給自己再一次的機會！」加百列突然無法抑制自己的怒火，作為他們之間糾葛的唯一見證，她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的每一件事，也正是如此，她全然沒有畏懼，她甚至忘記了，眼前的這個人，是曾經的天國副君，而今，是地獄的魔王，只要他用一根小指頭，就能輕易地抹殺她在世界上存在的痕迹。

但是，她也明白，但凡涉及到莉莉斯的事，他的思維都會有悖平時，所以現在的他不會發火，不會動怒，他只是會更加深入地思考而已。

是時候該好好思考了，想想他們的過去，以及——未來。

如果還有未來的話。

加百列嘆口氣，想剛離開，讓他一個人慢慢地想，沒想到路西法這個時候卻開了口，而且絲毫沒有猶豫，他說，「至少我現在不能還給她！」

加百列聽到「轟」的一聲，全身的血液都衝到了頭頂，她激動地指著他大吼，「好！你不肯是不是？你不願意讓她記起來，她就一定會繼續忘記么？我告訴你——我不會允許！」說著，她已經退出了這個空間。

加百列一直是個柔和的天使，她操控著世界上最柔軟的東西，她的心也像是水做的一般，所以他當初才會挑選她來陪伴著莉莉斯，他知道這樣不公平，因為是他親手剝奪了兩個人的幸福，他知道加百列也有想念的人，但是他卻讓她一直一直地留在這裡，陪伴著什麼都不記得的莉莉斯。

但是——他不能夠答應，一旦將屬於莉莉斯的力量還給她，她就會醒來，會記得以前發生的事，會繼續為他傷心，會繼續做一些瘋狂的事情，會……

不！他不能再想下去了，遲早有一天，他會被自己逼瘋。

很好笑啊，堂堂地獄的魔王，沒有死在與那個根本就沒有心的神相對的戰場上，卻要被一個心愛的人折磨的幾乎就要瘋狂了，如果天上的那個人知道這一切的話，不知道還要怎麼笑才能表示對他的「憐憫」。

神會「慈悲」地坐在聖殿之中，看著世人，然後嘲笑他們與生俱來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