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北薇樂呵呵地抱著企鵝，拽著它頭頂上的粉紅蝴蝶結傻笑。袁歸看著她，臉上也驀地騰起一陣溫柔。

北薇探出手去，想要拿一塊蛋撻填肚子，沒想到她剛將手放在桌上，另一隻溫熱的手便覆上了她的手背。北薇大驚，匆忙抬頭，對上的卻是袁歸一雙墨色的眸子。

北薇愣了，不是因為他這一曖昧的舉動，而是因為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很熟悉，她至少是最近才見過的，這種熟悉入骨的目光似乎深入過她的生命，並在某一段時間內留下了深深淺淺的印痕。

那種突如其來的感覺，彷彿一切的華美，都轟然崩塌在黑暗之中，讓她隨著那些破碎的光華深深墜落。

就是在這一愣的短短一瞬，袁歸已經將她的手握在了手中，用力很大，彷彿是怕她掙開一般。事實上北薇確實想過這麼做來著，可是還未等她付諸行動，變故突生。

一個長的很漂亮穿著白色套裙的女子匆匆而來，進門之後並沒有尋找空位，反而是一眼看到了北薇這邊，急急地過來，見到了袁歸之後面露喜色，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說，「親愛的，快回去吧，媽媽說有要緊事找你，可你的手機怎麼也打不通——咦，這位小姐是誰啊？」

北薇臉一紅，趁著袁歸反應的這一瞬抽回了手，雙手箍住企鵝的脖子，緊緊抱在懷中看著他們。

「你……你好！我叫江北薇，是你的……鄰居！」北薇說話有點結巴，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見了美女大腦又短路了。

「鄰居？我也住在明園小區13棟16層，怎麼不曾見過你？」那個女子瞪著一雙大眼睛，吃驚地看著她。

「我想……是……是不巧從未遇到過吧！」北薇傻笑著，用力過度幾乎要企鵝的脖子給生生拗斷。

「薇薇，她叫Eve，是我的……」自從Eve進來之後就一直沉默的袁歸突然開口，結果還未等她說完，北薇便瞭然地點點頭，臉上一副「我知道」的笑容。

袁歸的表情終於變了，不再是波瀾不驚的淡定，反而是被一種焦急的神色取代，他沉聲說，「薇薇，你別誤會！」

「啊？」這下，北薇又愣了，她不明所以地說，「我沒誤會啊！」

袁歸的臉色因為她的這一句而愈加陰沉，而Eve的臉色也很不好，似乎是為他剛才的那句話而生氣，可是她涵養極好，一把扯過袁歸便對北薇客客氣氣地告別，「家中還有事，就不多留了！」

袁歸居然沒有掙開，只是任憑被她拉著走出了咖啡廳，只是在臨出門的那一刻回頭看了北薇一眼，那一眼中包含著許多莫名的情愫。

北薇被那一眼震懾，她感覺自己的肺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揪住，將裡面的空氣強硬地一把擠出，她被那種突然而來的窒息壓迫著無法呼吸，大腦也因為缺氧而一片空白，所以只是怔怔地看著那個方向，完全出於本能地喃喃說出了兩個字，「亞當！」

不是在夢中，這一次絕不是夢，北薇知道，自己是真的不曾誤會，亞當和夏娃，AdamAndEve，從伊甸時代就在一起的人類的始祖，她並沒有誤會他們之間的關係。

那麼，自己又是誰？莉莉斯么？西方神話中那個美麗，大膽甚至**而殘忍的夜之魔女？那麼，誰又是她的路西法，誰才是那個為了她而墮落地獄的撒旦之王？

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北薇倏地將滾燙的臉埋入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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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八點零七分，老師已經將課本翻過了十頁，北薇才提著書包從教室後門偷偷地進去，不敢去蕭明卿身邊坐，那孩子是個十足的好學生，即便是對「計算機編程語言」這類枯燥的校選課都堅持要坐第一排，只是，現在溜過去，縱使老師發現不了，那滿座的人也該被她驚到了。

北薇瞅准了倒數第四排的一個空位，等的就是老師背過身去在黑板上寫下兩個字的這一剎那，「噌」的一聲跑過去坐下，等老師轉過來時絲毫沒有發現這個教室中何時多出了一個梳著高高的馬尾的女生，彼時，北薇正坐在那裡喘氣，心中還虛的很。

及至坐定三分鐘之後，北薇才對一旁的人問了一聲，「同學，這裡沒人吧？」

眼前驟然多出了一隻手，輕輕地搖了搖。北薇沒提防會見到這樣「詭異」的一幕，下意識地就想喊出聲，卻又立即反應過來，連忙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將那一聲驚呼生生壓在了喉嚨里。

但饒是她反應夠快，那一聲尖叫已經多半出了口，雖然被她及時壓制，可還是驚了周圍的一些同學，前排不少人回過頭來古怪地看她一眼，甚至連老師也有意地向這邊瞟了兩下。北薇心叫不好，忙提起筆來裝著記筆記，無奈書還沒打開，一行鬼畫符只得寫在書皮上了。

幸好老師很快就錯開了視線，北薇繃緊的心一松，對著周圍側目的幾個同學嘿嘿一笑，總算將剛才的糗事掩飾了過去。

段朗在一旁暗暗叫苦，他不知道事情怎麼會這麼巧，明明身邊這麼多的空位，這個江北薇怎麼剛好不好地就偏偏坐在自己身邊了，而且他方才拚命地不想露臉讓她注意到自己的，結果適得其反，被她搞得如此「高調」，而且如此眾目睽睽之下，他若是想要瞬間消失恐怕又會鬧出更大的事，那時她還不知道要如何大驚小怪了，唉！頭疼！

看樣子，只能捱到下課再說了，段朗自認倒霉地將頭向書裡面更埋了埋，活像一隻將頭埋在沙子里的鴕鳥。

方才的那一番動靜驚動了原本在第一排的蕭明卿，她回過頭來，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北薇，後者正偷偷地比出了一個「V」字，還自得的笑，蕭明卿也笑著搖了搖頭，她伸出手比劃了兩下，意識是她留了位子，下課再過來吧，沒想到她的目光稍稍一錯，竟然看到了另外一個人，不由一愣。

是段朗，或者說是——路西菲爾殿下，蕭明卿看看拚命掩飾的他，又看看就坐在他身邊卻毫無察覺的北薇，不覺頭大，魔王傳過來的氣息很不穩定，這正說明了，現在他的心中也一定非常的不平靜，蕭明卿卻突然間笑了，她回過頭去假裝專心聽課，心中也覺得分外可樂——果然是啊，追逐了一萬年，該到重逢的時候是無論如何都躲不掉的，二位殿下，祝你們好運吧。

「叮叮叮鈴……」下課鈴終於響了，一直在座位上昏昏欲睡的北薇猛一清醒，大舒一口氣，將桌上的所有東西一股腦地掃進了書包，抱起來就往第一排跑去，她身側一直「鴕鳥」的某人終於抬起了頭，捶捶已經酸疼的腰，頗帶怨念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也是分外地無奈。眼看她跑到了蕭明卿身側坐下，二人有說有笑，心中居然又有一分喜悅——一萬年了啊，他終於可以距離她如此之近，可是，他卻再沒有機會可以抱她入懷。

當初，大家都錯了啊，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

永遠深不見底的眸色瞬間黯淡，那邊的蕭明卿也是全身一震，因為她感覺到了悲哀，魔王的悲哀，是足以令地獄和天國都為之震動的悲哀。

「等下一個天亮，把**我看海的照片送我好嗎，我喜歡我飛舞的頭髮，和飄著雨還是……」放在口袋中的手機突然唱了起來，段朗一怔，掏出來一看，是一個不太熟悉的號碼，他握著手機出了教室，在走廊中按下了接聽鍵。

「喂！您好！哪位？」

「是段朗同學嗎？我是『體育舞蹈』課楊老師啊！」一個悠揚的女聲從線路那一邊傳過來。

「是的！楊老師您好！找我有什麼事嗎？」段朗微覺奇怪，他是大三的學生，曾經選過「體育舞蹈」這門課，當時因為華爾茲跳的太好而屢受教課的楊老師稱讚，不過現在已經快要過去一年了，沒想到她還記得自己。

「是這樣，段同學，我下一節本來有課，但是臨時有事需要請假，可我看大家都對這一門課的興趣很大，而且下周就要開始考試了，所以這一次的課不想停，你能不能代老師去上一次課？」

「您是說要我去代課？」段朗訝然問道。

「是啊，你的華爾茲跳的很好，是我教過的最有天分的學生了，由你代課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你下節課有時間么？」楊老師說的很懇切，讓人難以拒絕。

「好吧！楊老師，我下節課剛好空閑，可以代您去，可是我沒有舞伴啊！」段朗有點為難。

「這個好辦，每次課上都有些男生借故請假不來，你可以挑一個女生來做舞伴！」楊老師一副「十分好辦」的意思。

「那好吧！十點十分在體育館舞蹈教室對么？」「盛情難卻」，段朗只能「勉為其難」地應下了。

「那多謝你了，回頭老師請你喝檸檬水！」楊老師的聲音聽起來有很是歡娛，十分開心地收了線。

段朗卻苦笑，他聽說年輕活潑的舞蹈老師最近正在談戀愛，估計是偷偷跑出去約會了，這年頭，不單單是學生翹課，連老師也「同流而污」，而且，檸檬水？這種東西怕是不適合他來喝的吧！

慢騰騰地挪回教室，這一堂的第二節課已經開始了，段朗旁若無人地坐回自己座位上，只覺心中很亂，非但老師講的一個字都聽不進去，甚至連書上的那一行行小字也有點蝌蚪的感覺，在眼前亂糟糟的爬。

心不在焉地盯著投影的幕布，他的視線卻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坐在第一排的那個人，不由又啞然失笑，真是的，坐在老師眼皮子底下還敢昏昏欲睡，不過她的睡技也高明的很，一手撐著前額，裝模作樣的是在低頭看書，實則是修長睫毛下的那雙蘊含星光的眸子早已閉上，蝶翼一般地在無暇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