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形莫若就

68、形莫若就

龍吟:明天跟朋友出去玩,怎麼和你繼續聊天啊?可愁死我了!

蘇靈:那就不聊了唄,這還不簡單?諸如此類的事以後會很多啊!

龍吟:但是跟那幾個老男人混在一塊,有啥意思啊?無聊透頂!

蘇靈:呵呵,跟我這個老女人聊天也很沒意思啊!

龍吟:哈哈哈!你傻批啊?你才二十歲就是老女人了?那我四十歲不得老死了?

蘇靈:滾吧,我當然說的反話。我倒是看你比較傻批!榆木疙瘩腦袋!

龍吟:呵呵,你再過二十年,就會有人覺得你是啦!你還有二十年的好時光。當然不光你,所有女人都是如此啊!

蘇靈:不怕,到時候我可以名正言順去養老,去做閑雲野鶴。

龍吟:不過這是你自己說的話,可不是我說的。我可沒說你老,在我眼裡,你應該永遠都是小姑娘吧!

蘇靈:那當然,比起你來,我還是有自信說我不老的。

龍吟:那麼你就做個天山童姥好啦!

……………………

蘇靈:呵呵,有件事說起來蠻好笑的。前兩天在公交車上,有個阿姨讓她孩子,叫我姐姐!

龍吟:你很開心吧?

蘇靈:還行吧。不過那孩子才五六歲吧,他母親也就三十齣頭,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所以我就笑著說:「你該叫阿姨了,不能叫姐姐了。」

龍吟:哎喲!人家那是誇你年輕啊!你要三十了,人家肯定叫你阿姨啦!

蘇靈:也許吧。

龍吟:想想你還真是年輕,我在你這個年齡的時候,還沒上大學呢,還在農村裡混呢!

蘇靈:哈嘍,小農民!

龍吟:那時候我還是個在口鎮農村小廠子里打工的呢!不知道前途命運如何的苦逼呢!

蘇靈:奧奧,打工仔你好!

……………………

蘇靈:口鎮是個鎮嗎?

龍吟:對啊,無州第一大鎮啊!

蘇靈:奧,我不知道,我還以為是個鄉呢!

龍吟:口鎮是原來無州縣府所在地啊!

蘇靈:這個我就更不知道了。今年通過你才了解。

龍吟:口鎮可比你們和庄富裕牛掰多啦!我很有優越感啊!

蘇靈:和庄怎麼了?我們和庄山清水秀,地靈人傑,我也一向很有優越感的!!!

龍吟:你牛掰啥?你以為有幾座山就很牛掰嗎?我們口鎮中西部是泰萊平原,是無州的大糧倉呢!

蘇靈:平原又怎樣?所謂的自身優越感啊,從不要名號加註,你看看你那點小伎倆!

龍吟:呵呵,我啥伎倆啊?你們和庄有啥優越感?

蘇靈:當然沒必要告訴你。啥都費口舌解釋是不可能的。優越感吧,就是自信唄!還能有啥?

……………………

龍吟:呵呵,我沒看出你們和庄的優越感來。首先聲明,我可不是地域黑啊!

蘇靈:嗯哼!你給我說說啥是地域黑唄!

龍吟:地域黑,就是地域歧視。日常生活中,「地域黑」的現象十分常見:如在瀏覽新聞或刷微博時,只要涉及到某個省份,總會有人留言評論說「××地方的人就是不好」,「我就討厭××地方的人」,更有甚者會展開更加瘋狂極端的辱罵,有的還會以標籤來定義某個省份。

蘇靈:呃,據我所知,雖然在公開場合很少見到,但是在一些網民中,地域歧視現象並不罕見。

龍吟:這種陋習當然是非常錯誤的,但如果考證起來,地域歧視的現象,還真是源遠流長,自古有之。就比如在明朝吧,連許多飽讀詩書之輩也未能免俗,常有地域歧視之語。不過文人雅謔,比較含蓄,和如今社會上露骨粗俗的用語大不一樣。

……………………

龍吟:話說明天得早起,今晚就只好早睡了。

蘇靈:話說我也得早起。

龍吟:你早起幹啥?

蘇靈:起來做飯啊!

龍吟:做早餐啊,何必太早?

蘇靈:唉,我外甥要吃飯啊!

龍吟:呵呵,好,照顧孩子,是姨媽的天職。

蘇靈:不過下午我已經補了一覺了。我現在整天睡覺。

龍吟:也好,睡吧,這樣就補過聊天的時間了。

……………………

蘇靈:前幾天我用了一個葯,副作用就是眼睛疼。

龍吟:什麼葯?治療啥的?

蘇靈:克林黴素,治療開口粉刺。它是激素類的,其實不應該用。

龍吟:奧,那就別用。

蘇靈:可是呢,我看別人也用啊!別人怎麼沒啥事?我用了以後,臉也疼,眼睛也疼,情緒也不好。

龍吟:怪不得你這幾天情緒不穩定啊,終於找到原因了,原來是用了激素啊!金星就全靠打激素啊,男人變女人全靠激素。

蘇靈:那你就別怪我的情緒不穩定,我有啥事請多多包涵。

龍吟:我明白了,我理解你,原諒你的反覆無常。哈哈哈!

蘇靈:我有很反覆無常嗎?我其實不太覺得啊!

龍吟:反正昨晚是,很是……

蘇靈:看來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

龍吟:完蛋,老婆回來了。我去樓下開大門去,等一會看看還能不能聊吧!

蘇靈:別聊了吧!你去吧。

龍吟:呵呵,回來了。再聊會兒吧?還沒睡吧?你也不可能睡這麼早啊!

蘇靈:你高考的時候,也這麼爭分奪秒嗎?

龍吟:哈哈哈!差不多吧,我一向很珍惜時間的。

蘇靈:我才寫了不到三行字,你就又發消息來了。

龍吟:寫什麼字?

蘇靈:練書法啊!我怕你以後會罵我……

龍吟:罵你?我能罵你啥啊?

蘇靈:魯迅先生說過,浪費別人時間,無異於圖財害命啊!

龍吟:罵你浪費我的時間?怎可能?是我浪費你的時間啊!

蘇靈:當然了,根據邏輯推理,我也可能罵你。

龍吟:你咋還反過來想呢?這算啥邏輯推理?你真可愛!

蘇靈:啥可愛?

龍吟:呵呵,打錯字了,可憐!莫非這次你思維又跟不上我了?

……………………

蘇靈:我覺得我們以後,會相互罵彼此浪費時間。

龍吟:不會吧?快樂就在於聊天這個過程本身,我們又不追求什麼結果。

蘇靈:但是這種罵,不包括感情本事。加上感情又是另一回事了。

龍吟:感情嘛,很純粹的友誼,也沒啥不可以的。

蘇靈:唉,你不懂我在說啥。我剛才說的就是邏輯推理啊!互相罵,加上感情就是:你不罵我,我卻罵你。懂了嗎?

龍吟:邏輯算個屁?那就是西方人的胡說八道。咱們中國人從來不講什麼邏輯,照樣雄踞東方五千年。

蘇靈:您老的意思是:我喜歡就行,管別人喜歡不喜歡幹啥?

龍吟:對啊,鄭板橋說的「難得糊塗」意味深長啊!世界上的事,稀里糊塗就好。考慮太多就沒意思了。

蘇靈:哈哈,人生苦短啊,何苦為難自己?

龍吟:對啊,咱這不是挺想到一塊了嗎?

蘇靈:當然我是在說邏輯。你也可能是指代其他事,比如怎麼更好地生存。

……………………

龍吟:沒錯。人的一切奮鬥,就是為了怎麼好好活著。按照莊子的說法,為了生存下去,就要做到八個字:「形莫若就,心莫若和。」

蘇靈:呃,老師,這八個字啥意思?

龍吟:莊子的八字真言,換句通俗的話說,其實就是成語「順其自然」。更簡練一點,就是一個字:順。

蘇靈:你給我仔細講講「形莫若就,心莫若和」唄!

龍吟:呵呵,成天搞得聊天像講課,也沒啥意思啊!

蘇靈:講講吧,你畢竟是我老師啊!我又沒嫌你掉書袋。

龍吟:呃,好吧。「行莫若就,心莫若和」是莊子提倡的一種處世方法,出自《莊子人間世》。原文這裡就不說了,我翻譯成白話文給你看看:

……………………

顏闔(魯國的賢人)被邀請去當衛靈公太子的師傅,他去請教朋友蘧伯玉(衛國的賢大夫)說:

「我要去教的這個太子天性殘酷。如果放縱他,就會危害我們的國家;如果用法度去規勸他,他一不高興,可能我就遭殃了。他的智商說高不高,說低不低;足以看到別人都是錯的,但不足以反省他自己出錯的原因。」

蘧伯玉說:

「你問得很好。你要小心謹慎,首先你要立得穩。外在不如表現親近之態,內心存著誘導之意。雖然這樣,這兩者仍有危險。親附他不要太深入,誘導他不要太顯露。外在親附太深,就會顛敗毀滅;內心誘導太顯露,他以為你為了爭名聲,就會招致災禍。他如果像嬰兒那樣爛漫,你也姑且隨著他像嬰兒那樣爛漫;他如果沒有界限,那麼你也姑且隨著他那樣不分界限;他如果無拘無束,那麼你也姑且隨著他那樣無拘無束。這樣才能引導他走到無過失的正途上。

你不知道那螳螂嗎?奮力舉起臂膀去阻擋車輪,不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能勝任,這就是太相信自己的能力了。要小心、謹慎啊!你若總是誇耀自己的長處去觸犯他,就危險了。

你知道有個養老虎的人嗎?不敢拿活物喂老虎,怕它撲殺活物時會激起它殘殺的天性;不敢拿完整的食物給它吃,怕它撕裂食物時會激起它殘殺的天性。觀察它饑飽的時刻,了解它喜怒的性情。虎和人雖是異類,卻馴服於養它的人,因為能順著它的性子。至於它要傷害人,是因為觸犯了它的性子。

喜歡馬的人,用別緻的竹筐去接馬糞,用珍貴的盛水器去接馬尿。恰巧有蚊虻叮在馬身上,愛馬的人出其不意扑打蚊虻,馬就會受驚咬斷口勒、毀壞頭上胸上的絡轡。本意出於愛而結果適得其反,怎能不謹慎呢?」

……………………

《人間世》的這段話蘊含了莊子處世的一個大絕招:行莫若就,心莫若和。

其實說穿了,也就是「針尖對麥芒」的方法。莊子在這裡明說了:你就是可以跟人一般見識,去狗咬狗!對方有多賤、多差,你就跟他一樣賤、一樣差來對付他。但是,這個過程中你的心要完全確保不生氣、不難過。

人生在世,難免遇到別人用他的我執來搞你,但是你要怎樣可以做到讓他被自己的我執燒死?要幫助別人好起來,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你不要被他搞到,而且要讓他害怕起他自己。遇到這樣的人,你必須非常清楚地知道:

「這個人對我動了我執,動了負能量。我的目標是要讓他的負能量燒痛他自己。但是,我要怎麼做才能不著痕迹地、有技巧地、使我的內心不要被牽動?」

一般人的爆炸死穴都是面子,人家要面子,你也要面子的時候,你不敢出手,怕被別人說你是壞人,面子和罪惡感上怕人家說你是錯的。但是當你不愛面子的時候,你能量上劍尖對劍尖地一戳,能使得對方痛的程度,不亞於實質上被你暴打一頓。

不過,遇到這樣的人,莊子更多時候是建議你轉身就走,不要和他搞下去。如果你想練這個絕招,也不妨一試。

怎樣做是「行莫若就,心莫若和」呢?我一個朋友曾舉過一個他與小朋友打架的例子。

有一次,他與老闆一起去外地玩,老闆帶了他的小孩,剛好跟他坐在一起。那個小孩拿了一杯可樂,漫不經心地把可樂撒在我朋友拿的一包巧克力上。我朋友拿餐巾紙一直擦,並對那個小孩說:

「你這樣打濕我的巧克力,怎麼不幫忙擦一下?」

那個小孩假裝沒事,顧左右而不看我朋友,就是不肯幫忙。於是,我朋友就把他那杯可樂拿起來,從他頭上倒了20cc下去,再把杯子放回到小孩手上。

當時那個小孩沒有哭,只是愣住了。他媽媽說你怎麼頭都濕濕的?喝可樂要小心。小孩也不好意思說什麼。後來也沒什麼事。

我朋友覺得對於兒童,就是要這樣「跟他一般計較」,是最恰到好處的。而普通人往往都會採取一個更高的姿態,向對方說教。在莊子那裡,說教其實就是「螳臂當車」,你以為是你修理他,事實上是你不自量力。所以莊子是堅決反對任何人用「說教」的方法企圖改變他人的。

莊子在《人間世》中一直提醒著一件事:很多人際關係,對你的生命是一種能量的損耗,不是滋補。這種人際關係,就要勇敢地失去它(不是面對它),才能保住自己的生命能。而通常我們很怕對方說我們不是好人,撐不住自己的面子和罪惡感,繼續被對方所控制。而莊子的方法,就是要從自己的罪惡感和羞恥心中掙脫出來。

隨緣,就是擺脫人際關係的負面影響。花開花落無痕迹,來去自由不動心。

……………………

蘇靈:呵呵,用這樣的策略來對付一個小孩子,合適嗎?

龍吟:的確,也許這位朋友的境界不算很高。其實我更認可另外一種境界。下文是王博對「行莫若就,心莫若和」的理解,我舉雙手雙腳表示贊成。文章有我的刪改,呵呵。

……………………

一個人,就是一個心靈與形體的分裂。你希望做一個從心到形都完全一致的人嗎?

我給你說,那是完全沒有的。連上帝也不會,上帝有時候也撒謊的,或者有時候還要善意地安慰你一下——他心裡清楚人總是要死的,他卻說沒關係,你還可以多活多少年,讓你獲得一種安慰。

在無奈的環境下生存的人,就更是如此。這種心與形的分裂,有時候讓你到了無可忍受的程度。比如說,你心裏面就是有一個原則,有想法,或者你心裡想「這個傢伙就不是人」,但你表面上還是跟人說「哎呀,您真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啊」等等。這就是一個分裂,這就是一個心靈和形體的分裂。

可是,有時候你不得已就必須要做一個分裂。所以首先我們看到一個分裂,其次我們看到,這個分裂是怎麼樣實現的?形體應該怎樣?心靈又應該如何?「形莫若就」,四個字。「莫若」,這兩個字,其實我們讀起來也還是會蠻有感覺的。它其實也包含著一種不得已的成分在裡面,就是說,這是你的選擇,是你可能在各種各樣不好的選擇裡面一個比較好的選擇。

「就」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啊?我們現在保留下很多跟「就」有關的詞,比如說「遷就」就是一個;「將就」,我們生活裡面講的「將就」,其實也是。什麼是「遷就」?什麼是「將就」?就是放棄自己。「遷就」、「將就」的背後就是對自我的一种放棄。

各位可以自己去想一想,有的時候你不能夠按照自己的想法活著,不能夠活出自己來,對不對?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在我們這樣一個世界裡面,包括在你的家庭裡面,你能夠活出自我來嗎?活不出來。

有一次我上完課後去吃飯,正好碰到我的一個同事,他剛從父母家裡回來。這個同事平時是最散漫的一個人,平時都怎麼睡覺呢?通常是凌晨五點睡覺;起床,下午一點。他回來了,我問:

「回家怎麼樣?」

他說:

「回家不自在,畢竟父母在呀,不敢太晚起。」

你看,在家裡面,你也活不出自我來,這就是世界。所以不要指望,你就可以活出自我來,沒有那樣的好事,你也不會找到那種感黨,除非你是瘋子,或者你是個狂人。你所有的就是遷就,就是隨順。這個時候其實我們可以記住一個字,就是我講的「順」這個字。《莊子人間世》這一篇,如果告訴我們一個口訣的話,這個「訣」,只有一個字,就是「順」字。

……………………

我們當然知道,「順」是和「逆」相對的,「逆」了又如何呢?

我們看到有一個例子,就是我們很熟悉的螳臂當車的寓言:

「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當車轍,不知其不勝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戒之,慎之,積伐而美者以犯之,幾矣。」

這段話又提醒我們什麼呢?進一步來看那四個字「戒之,慎之」。所以你能說莊子不是小心怵惕的一個人嗎?從這地方你能夠感受到的是什麼呢?是莊子那種很鬱悶的,但同時也是已經很平和的一個心態。他如果光是鬱悶,他不是莊子;他如果一直很平和,那麼他也不是莊子。他是在鬱悶之後所達到的比較平和的一個狀態。

那麼螳螂好不好呀?當然好了。他有很美好的想法,面對強大的敵人想去拯救這個世界。這讓我們想起了誰?顏回,他要去救衛,要去說服衛君來改變衛君治國的方式的時候,他像不像是這隻螳螂?

那麼進一步地講,我們可以想象和莊子同時代的儒家和墨家,他們像不像是螳螂?孔子曾經講過一句很有名的話,「知其不可而為之」——明知道它不可以,但是我還要去做,這就是孔子。這讓我不禁想起以前那個電影裡面的著名人物講的話:

「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豪情啊,大英雄啊!但是若從莊子的角度來看的話,哪裡是英雄啊?這是匹夫啊,真的是匹夫!當然我們並不認為孔子是匹夫,孔子有他的那種無奈,有他的那種理解。但是對很多人來說,他可能真的就是一個匹夫,比如說,這個螳螂。

你說墨子的想法美不美啊?墨子的想法簡直是太美了。「兼愛」,「非攻」,人和人之間不要爭鬥,我們這個社會為什麼那麼亂呢?最主要的根源在於我們相互之間不能愛啊!因此我們要相互愛啊,他自己也做出了很多的實踐:好東西給別人;看到別人有危難,比看到自己有危難還要有感覺。我們後代所謂的「俠」、「俠客」,就脫胎於墨家。

他們的想法好不好呢?太好了。可是又如何呢?結果,墨子的團體一個個被消滅了。為什麼被消滅呢?他是自找的,飛蛾撲火。他就像螳臂當車一樣,哪裡有困難我就去制止。好了,遇上一個君子,大概罵你兩句也就算了:遇上一幫強盜呢?當然要把你殺掉。這就是世界。

我們不能說螳螂不好,他太好了。但是他好像缺少了儒家所說的「三達德」中的第一達德。三達德就是「知」、「仁」、「勇」。其實「知」放在第一位,我是非常非常同意的。一個人如果沒有智慧,他這個「仁」是什麼仁呢?婦人之仁。他這個「勇」是什麼勇呢?匹夫之勇。你有了智慧之後,你那個勇才是大勇,你那個仁才是大仁。各位想想看,是不是啊?這個螳螂的話,是不是婦人之仁呢?螳螂是不是匹夫之勇呢?為什麼會如此?他沒有智慧。

這個時候,我覺得我們對莊子,應該多一分了解。什麼了解?莊子,他有一種不為:「知其不可而不為。」這是他自己思考的結果,是什麼意思啊?不是說,他不想做;而是說,他覺得做不了。「非不為也,實不能也」,這就是莊子。莊子很自覺地提出了這樣一種處世方式,所謂「行莫若就」的方式。

……………………

以上是說的「形莫若就」,然後再說「心莫若和」。

在一個迫不得已的環境裡面,你會覺得很委屈。但是你要意識到,委屈就是你的生活,你生下來就是要享受這個世界所帶給你的委屈的。你如果有這樣一個想法以後,這個時候幹嘛呢?你心裡可能就舒坦一些了,就平和了,這就是下面四個字:「心莫若和。」

這四個字,也很緊要。我們很多人是怎麼死的?很多人是因為匹夫之勇、婦人之仁死去的。另外很多人是怎麼死的?是鬱悶死的。

為什麼鬱悶呢?為什麼我就不可以舒展呢?他可以放火,我難道點燈都不可以嗎?我也跟著去放火!你發現你一放火,你就死了。然後你不放火呢,你也死了。因為活得很鬱悶啊!

這就是你自己想不開呀,就是你自己的心和身在打架、在廝殺。我想啊想啊想啊,怎麼想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麼就是欺負我?……所以這個時候,你千萬不要想不開,你應該怎樣呢?你應該想得開,很釋然。(龍吟註:弱肉強食,世界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嘛!官大一級壓死人,自古以來就如此嘛!)

……………………

「心莫若和」解決的是什麼呢?解決的主要是自己內心的釋放和解脫。你要把自己的這樣一個「遷就」,這樣的一個「隨順」,看做是命運。

莊子在命運面前從來是不抬頭的,從來是低下他的頭。什麼東西只要跟命運相關,好了,我就這樣去做,這就是命運。

我可以跟人較勁,但我從來不跟命運較勁。這個時候你就發現,你心裡的那種激情,突然一下子,就釋放了,然後就消失了:這是命運啊,既然是命運,我就服從它吧。因此你的心靈獲得了一種和平,獲得了一種寧靜。這就是莊子講「心莫若和」的一個意義。

所以最差的人是什麼人呢?就是那種既遷就了,既妥協了,同時又想不開的人。這種人,我曾經有一個比喻,叫「小人的平方」,雙倍的小人。對不對?你本來遷就了隨順了,你就是小人;你想不開的話,不更是小人嗎?「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啊!像莊子這樣的人,我要是遷就的話,我坦蕩蕩地去遷就;要是隨順的話,我坦蕩蕩地去隨順。這樣的話,我可以獲得一個「和」。

這裡沒有那麼多很虛偽的東西,沒有那麼多很外在的、好像是強迫大家的東西。這裡面有道德嗎?沒有啊。有法律嗎?沒有啊。有良心嗎?沒有啊。有天理嗎?也沒有啊。一點虛偽的東西都沒有,我要的是生活、生存。

真的,有時候在這樣一個狀態之下,你真的可以理解莊子他這樣一種很獨特的用心。所以莊子是什麼呢?莊子是一個非常實在的人,他從來不講大話,不講空話,也不講假話。在他這個地方,沒有口號。有的是什麼呢?有的是很實實在在的對人生對世界的剖析。

可是大家千萬要注意了,這僅僅是一種生存技巧;是戰術,不是戰略。你如果把這個戰術當真了,弄假成真了——「假作真時真亦假」,那就真是假的了,那就完蛋了。

……………………

莊子不是這樣的。所以我們必須去體會什麼呢?後面這兩句話:「就不欲入,和不欲出。」如果反之,形就而入,心和而出,就大錯特錯了。

「形就而入」,如果形體不僅是遷就,而且是進入的話,會怎麼樣呢?「且為顛為滅,為崩為蹶。」這個時候你發現什麼呢?你自己就到熱鍋上去跳舞了。那個迪斯科的音樂一直在響著,你也一直在跳著;它的音樂是永遠不會停止的,最後發現自己累死了,但是那個音樂還在延續著。這就是「為顛為滅,為崩為蹶」的一個東西呀,這就是權力中人的一個肖像。這是莊子給它畫的一幅畫,也可以說是一幅素描。

「心和而出」又會如何呢?「且為聲為名,為妖為孽。」「聲」、「名」、「妖」、「孽」,其實,聲名就是妖孽呀。我有一幅「打油聯」,上聯是「馬交狗年須聲色」,不管是哪一個聲色,聲色犬馬的聲色,還是繪聲繪色或者有聲有色的聲色,都是聲色。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聲色不可能是你生命的全部啊,聲色就是妖孽。比如說你有名聲了,是很有名的人了,你以為有名僅僅會給你生活帶來好處嗎?給你生命帶來幸福嗎?不是,它帶給你更多的,不要多說,起碼是51%的,是無奈,是一種包袱。

比如說,你某某人不是有錢嗎?我這邊需要錢,你捐助我一點吧,或者怎麼樣。不就是這樣伸手問你要錢嗎?你不給,別人罵你沒道德;你給吧,自己很心疼啊,錢是我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裝孫子裝出來的,不就是如此嗎?所以,「名」有時候就是生命中的一個妖孽,特別是你一旦有了名聲之後,你會逐漸地體會到其中的意味。名聲就是累,就是包袱,就是妖孽。

因此,既要避免「形就而入」,也要避免「心和而出」。怎麼樣?還是回到那一點上——「隨順」。生活就是遊戲,對不對?你要玩象棋我就跟你玩象棋,你要玩圍棋我就跟你玩圍棋,你要玩跳棋我就跟你跳嘛。你說咱不玩棋了,咱玩別的行嗎?行啊。你玩車我也跟你玩車。所以,「彼且為嬰兒,亦與之為嬰兒」,你不是像一個小孩兒嗎?沒關係,我童心也很重的,跟你玩吧。

「彼且為無町畦,亦與之為無町畦;彼且為無崖,亦與之為無崖。」這話,其實不需要我們去追求每一個字的意思,我們只要有這樣一種感覺就夠了:你怎麼樣,我就怎麼樣。這裡面沒有原則,只有生活:生活本身就是沒有原則的。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霜天囈語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霜天囈語
上一章下一章

68、形莫若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