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37章 追問永生

方寸跪在地上，看著奶奶的棺木被村民們正往地穴里下，神情恍惚。

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奶奶，自從自己記事起，總是一副笑呵呵的慈祥模樣。那時候，奶奶經常把他抱在懷裡，額頭頂著額頭逗他玩；那時候，奶奶總是用好吃的哄著他，讓他陪著一起睡。跟奶奶睡在炕上，奶奶總會拿出珍藏的一些點心糖果之類的，給自己吃。後來方寸上學了長大了，奶奶總會在夏天的時候，偷偷塞給自己一些零錢，讓自己碰到賣冰棍的了買根冰棍吃……

方寸記得，奶奶只在爺爺去世的那時候哭過。那一次，奶奶抱著自己，哭得特別傷心，惹得自己也哇哇的哭了起來。但那之後，奶奶再也沒流過淚，永遠都是一副開心的模樣，特別是與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永遠都是笑眯眯的。

方寸其實知道，師父有能力讓人死而復生的，當初自己和娘都是師父救活的。只是，奶奶拒絕了。

還記得師父說，只要是凡人，就有生老病死，就需要面對生老病死，因為無論情感如何悲傷，但生死如夜旦之常，乃是天命規律。

奶奶就這樣離開了。似乎，相對於活著，相對於人間的一切，奶奶並沒有什麼眷戀的了，相反，卻還一直在眷戀著去世多年的爺爺，急切地想要到另外一個世界去。

「真的有另外一個世界嗎？」方寸內心裡不禁問道。

師父說，人死了，只是肉體死了，靈魂並沒有死，但卻會重歸虛無！「肉體為什麼會滅，靈魂為什麼會不死？虛無又是什麼？」

所有的問題都在方寸的腦海里縈繞，然而，如果是凡人，也許這些問題頂多只是腦電波的波動而已，但方寸，卻是修鍊了魂府的修行者。當在追問的時候，不自覺地，引動了魂府的力量——此刻方寸的魂府，就如平靜的湖面被投進了一個石子，結果產生了無數的漣漪，正向著周圍擴散。而在現實世界，因為靈魂力量的作用，方寸周圍隱隱產生了一種氣場，正在以方寸為中心，慢慢地膨脹擴散著。

王蘭的棺木已經下葬好了，幾個村民正在填土，不一會兒，就快要堆填平了。方恆波點燃了墳前的一堆紙花紙人等殯葬用品，火勢起得太猛，差點燒到前面跪著的幾人。

周圍幫忙的村民見了，趕緊將跪趴在地上號啕大哭的方恆波方恆濤等幾人往後架了架，只是，在一個村民上前拉方寸的時候，卻發現伸出的手竟然挨不到方寸的身體。

此刻，方寸正陷入了一種外觀內省的觀想境界，而且，因為一種對生死之謎的追問太過強烈，遂成執念，除非自己想透通達了，才會主動醒悟過來，否則，如果外力暴力介入，一旦方寸的境界被打斷，很可能會走火入魔。

試圖拉起方寸的村民正是泉勇，他嘗試著接近方寸三次都失敗后，內心不由得驚恐起來。要知道，這時的火勢已經很大了，在方寸所處的地方，泉勇都感覺到熱氣逼人，而且那種火熱氣刺在臉上，只感覺皮膚似乎要被烤裂了一般，火辣辣的疼，而方寸卻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泉勇趕緊退到後面，把正在哭的聲音都啞了的方恆濤叫住，「恆濤，先別哭了，快看看你家方寸！」

方恆濤被泉勇幾乎是提著領子才抬起頭，反應了好一陣才知道泉勇說的是方寸，朝著方寸的方向一看，只見自己的兒子竟然一動不動地跪在火堆前，就在此時，一陣風吹來，火勢瞬間大了起來，借著風勁兒，一股火苗竟然朝著方寸捲來。

方恆濤急得猛然站起，想要去拉方寸，結果因為跪的太久腿麻了，一個趔趄又跌倒在地。方恆濤哎呀一聲，眼看快燒壞了自己的兒子，內心著急呢，不曾想，卻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一幕，只見火舌在靠近方寸后，卻向著方寸的兩邊分開。而在方恆濤等人看不到的方寸的正前方，卻是另外的景象，只見火舌在接近方寸一尺多的地方，竟生生被反彈了回去。

周圍的村民看到這種情況，紛紛驚呼起來。

而當方恆濤在泉勇幾人的攙扶下還想上去的時候，卻又停住了腳步。

原來，就在方恆濤踏出一步的時候，突然腦海中響起了一個聲音：「別上去！你兒子正在緊要關頭，千萬別打擾！」方恆濤聽聲音，知道是那隻方寸師父的大黑狗。其實，自從上次聽到大黑狗在自家的大黃面前口吐人言之後，方恆濤就已經把大黑狗也當作是二郎神的哮天犬一類的神物了。既然仙人養的狗都不讓自己上去，肯定是有道理的。

方恆濤看了看方寸，此刻風已經過了，火舌也退了，只是大火燃燒時的灰燼卻圍著方寸的身體周圍旋轉而不落。見方寸安然無恙，方恆濤又跪了下來，悲呼一聲「娘啊！」便又號啕了起來，只是，卻不再乾哭，而是邊哭邊念叨著，「娘啊，您在天有靈，都護著您的孫兒啊！」

周圍的村民聽了，很多人內心都有了原來如此的了悟。其實，在農村，對今天這種神奇的事兒，村民們最津津樂道了，經常會聽到這人說那誰逝去的親人顯靈，護佑著誰之類的話題，當然，說這些事情的人多，但平時很多人只是道聽途說罷了，並沒與幾個人真正見過，沒想到今天居然親眼見到了。

於是，村民們真以為方寸的奶奶顯靈，護佑著方寸。對於這種奇事，不免好奇八卦起來，紛紛低頭接耳地交流起來。

而此刻，方寸在自己的境界中，正在按圖索驥一般地尋找著生死的因果關係。

「什麼是生？什麼是死？」

火勢在漸漸退去，逐漸露出了大火燒過的地面。而在濃烈的火勢下，方寸眼前的一方土地上，此前還顯得生機勃勃的雜草，都被燒成了灰燼。

「草也死了！」方寸內心裡一嘆，「就像人的生死一樣，草的榮枯，也是夜旦之常，是自然規律。」

方寸記得，在冬天給爺爺上墳的時候，這裡都是乾枯一片的野草。當時，在給爺爺燒紙錢的時候，因為怕野草燒起來，還專門把乾枯的野草鏟掉了一些，清出了一塊地燒的紙錢。那時候，鏟過的地皮上，什麼也沒有。但春天來了之後，卻又長出了一片綠草。如今這片綠草，又被火燒沒了。

記得師父說，凡人一世，草木一秋。人的生命旅程，其實如草木的生命過程是一樣的。最終都會由生而死。

肉體會消亡，靈魂會歸於虛無，那，為什麼又會有永生呢？為什麼修行者都在追求永生呢？真的有永生嗎？

難道永生，就是如草木會結出果實，果實種下去，又生出草木這樣生生不息，而人同樣也會生兒育女，代代綿延嗎？

可是，種子種下去新生的草木，已經不是原來的那棵草木了；人生兒育女繁育的後代，也不是原來的人了。如此，怎麼算是永生呢？

眼前的草的確死了，它生的時候必須依賴具體的形狀證明它是生的，它的形體消亡了，它也就死了。但是，它真的死了嗎？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方寸的腦海不由得湧現出了這首唐詩。這是在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劉靜老師就教大家背誦的。或許此刻，草的形體消亡了，但在來年時，依然會在原來的地方重新長出草來。這新長出來的草，是如種子種下去新長出的草一樣嗎？

方寸不禁疑惑起來。

應該不一樣，因為這個草，還是在原來的根子上長出來的，所以，只是呈現的形體是新的，是變化了，但根子還是舊的，並沒有發生改變。

這，算不算是永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