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下山（1）
荊城一戰，燕門十三騎夭折了兩人，而燕雲天和青石雙雙身受重傷，江湖沉靜了數十年的局面，終於被打破，這樣的開始或者結局，也許有人想到過，也許有人希望著，然而這只是茫茫人海中的少數！
對於大多數居家過日子的人來講，這絕對是一個噩耗，那些生活在巫山附近的人三三兩兩的開始搬家，隨著江湖中對荊城一戰越傳越神。那些遙遠的村落中，總有那麼些人靠講這些事養家糊口，甚至最後有人說，巫山一族準備屠殺荊城時，恰好被燕雲十三騎相救，才得以安生，城主力戰不敵，英年早逝，而他的夫人也不知去向，可能是被巫山妖人給殘害了也未可知。
這種三三兩兩的搬家最後演變成規模的遷徙，那些零落的小村落一座又一座的變成了廢墟，不是回憶，也非歷史，僅僅是廢墟。
燕山！
依舊青山白雲，依舊是蒼生甚至是武林最後的寄託！
此時，燕九在燕山的門口站著，十多個弟子從荊城回來了，燕雲天及其他幾人，白色的長衫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神韻，或者威風。而那一點點血跡也向燕九及所有的燕山弟子訴說，曾經，死亡和血腥和他們做過怎樣爭鬥！
燕雲天一行在距燕九還有幾步的時候，跪了下去，「師父，」燕雲天低聲道，「我們回來了。」
燕九看著他們，又看了看他們身後兩名死去的弟子，他淡淡的呼出一口長氣，似乎將什麼放下或者將什麼拿起，可沒有人能說的清楚。
他點了點頭，對旁邊的弟子道：「扶他們下去休息。」
燕雲天躺在床上，他勉強支撐到燕山，還是倒下了，白色的帶著血絲的長衫已經被其他弟子不知道放在了什麼地方，他的嘴唇乾裂，兩天了，滴水未進，這兩天除了燕九給他療傷，就只有燕鶯照料著他。
此時，燕鶯獃獃的看著燕雲天，燕雲天冒著虛汗，她不時用手中毛巾擦擦燕雲天的臉頰，將燕雲天臉上的虛焊拭去，她機械的做著這一切。
她似乎很少安安靜靜的一個人這樣細緻看這個男人！
她的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幸福中帶著點點凄美！
當她看到燕雲天一身鮮血的時候，她沒有哭，只是用手指按住了自己的唇，全身顫抖了兩下，淚水在她的眼中打轉，可是沒有掉下。
此後，一直，守護在這裡。
這天，燕九剛剛給燕雲天療完傷，燕九道：「鶯兒，兩天了，你回去歇會吧！這裡我來看著。」
「我不累，」燕鶯抬頭看看燕九，問道，「你說師哥他會醒來嗎？」
燕九摸了摸燕鶯的頭，笑了笑，點頭道：「雲天他受傷不重，只是他多次強用真氣，是他自己傷了自己，會醒來的。」
燕鶯不再說什麼，又低頭坐在了燕雲天的床邊上。
燕九搖搖頭，微微的笑道：「你真和你娘一樣，不聽話的時候還真是拿你沒辦法。」
「你想娘了？」燕鶯輕輕的道。
聽了燕鶯的話，那些人間的喜怒哀樂在燕九的臉上消失了，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雲天他需要好好休息，你也休息一下，放心，不礙事的。」
說完，走出了房門。
深夜，門咯吱一聲，燕鶯從燕雲天的房間出來，她看了看漫天繁星，她要去哪兒呢？離開了燕雲天，突然覺得心中空空的什麼也沒有，偌大的燕山在她的心中好像變的輕飄飄的。
她突然想到了小師弟，好幾天沒去看他了，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又想到了祖師祠堂，接著想到了燕山的歷代祖師，心中一動，她輕輕的咬了一下下唇，不管有沒有用，先試一試總是沒有錯的，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祖師祠堂的方向。
祖師祠堂，一盞油燈在悄無聲息的燃燒，油燈方圓三尺的地方渲染著一層淡淡的橘黃，橘黃向著遠處儘力的延伸，洞中的一切顯的驟然虛幻！
燈下，蘇默翻看著《先天太經》，雙手不停的嘗試著各種動作，快到冬天了，可他還是一件薄薄的單衫，似乎一點也感覺不到冷，這《先天太極》他也分不清到底修鍊到第幾層了，總覺得處處都有微妙相似的地方，可那微妙之處總是說不出來。
可能自己就這點悟性，師父給自己傳授這門內功，怕是要失望了，他躺在草甸上，仰面看著岩洞頂上奇怪的甚至是模糊的圖案，看著看著，那圖案似乎流轉起來，感覺說不出的舒坦，即便是眼睛閉著，他也能感觸到那圖案怪異的流動，似乎和他體內某些地方有暗合之處，琢磨了好幾次，也沒有搞清楚那是一種什麼感覺，也就從來沒有給別人說起過。
他搖搖頭，圖案不轉了，想著是不是自己困了，可是他一點睡意都沒有。
這幾天師姐沒有來過，也不知到在做什麼？師哥下山了，也不知道去哪兒了？離開荊城快一年了，城主和他夫人還好吧！
突然，松葉輕微的聲響傳了過來，是師姐！
從來人的腳步聲中，他能輕易的聽出是誰。步伐稱重，步調快慢不一，師姐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
蘇默坐起，將手中的《先天太經》放在了旁邊，看著祠堂黑黝黝的入口，沒錯，是師姐！
燕鶯進來了，她的臉顯的安靜。
對視了一陣，蘇默似乎感覺到什麼，叫了聲：「師姐！」
燕鶯對著蘇默笑了一下，什麼也沒有說，她拿過一個草墊子，對著祖師祠堂的眾多排位跪了下去，雙手合十，連著拜了幾拜。
油燈橘黃的光照在她的背上，連同她烏黑的秀髮，都鍍上一層微弱的黃色。
蘇默站在燕鶯身後不遠的地方，他一直看著燕鶯，凝重，一種無名的凝重讓他什麼也說不出來，祖師祠堂突然變得更加空曠，那個草墊上跪著的女子，長發順著後背垂的很低，雙目微閉，口中小聲的說著只有她自己明白的話語，顯得那麼的堅定！
不知過了多久，橘黃的油燈突然跳了一個火花「啪」的一聲！
蘇默的嘴唇動了動，重複了一句：「師姐！」
燕鶯還是沒有說話，她站起來，走在了蘇默的前面，蘇默還想說什麼，燕鶯搖了搖頭。那些隱忍了好久的委屈心痛忽然在那麼一刻就在也忍不住了，終於，燕鶯「哇」的一聲，她哭了出來，她撲到了蘇默的懷中，她的身子隨著抽泣不停的抖動著。
在這樣的夜裡，在祖師祠堂橘黃色的油燈下，那種低沉的哭訴聲向遠方傳遞著，似心事，似誓言！
「雲天他受傷了，傷的很重~~」
「我爹說他會好的，可是幾天了，他還是沒有醒來~~」
「我今天來這裡，我想求求歷代祖宗，讓雲天好起來~~」
「我不知道怎麼辦？」
「……」
「如果他走了，我也會陪著他的！」
蘇默靜靜的聽著，他感覺自己不是師姐懷中的一部分，而是成為了這祖師祠堂的一部分，他只是在這裡，被一個人這樣依靠著而已，連同這祠堂一起見證著什麼！
「如果他走了，我也會陪著他的！」蘇默心中默念道。
不知道什麼時候，燕鶯從蘇默的肩膀上抬起頭，她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轉身，又獃獃的看著燕山歷代祖先的排位。
蘇默抬頭看了看岩洞，對著洞頂模糊不清的地方長吁了一口氣，道：「師姐，師哥他是怎麼受的傷？」
「前一段時間，荊城發現了巫山一族，我爹就讓師哥去看看，回來的時候，就成那樣了，青石也受傷了，到現在也沒有醒過來，趙剛和劉宇兩位師兄已經不在了。」燕鶯一直沒有回頭，她對著蘇默，又彷彿是對著別的什麼輕輕的祈禱。
她的長發又蒙上了那層淡淡的黃色，從那份堅定中，蘇默突然體會到了某種柔弱與無助，他那麼強烈的想保護眼前的女子！
可是，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他緊緊的握了握拳頭，一種有心無力的睏乏讓他只能對著自己的影子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