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歸夢梁園

1、西漢年間，睢陽城外，睢水河畔的傍晚。夕暉映照着西部天空夢一般絢麗……睢水河上，一條小船載着一個青年攙扶著一位頭髮花白的女子漸漸來到河岸邊。站在船頭的女子目光遠眺……河岸邊垂柳，葦草、桑林和矮小的灌木叢。船徐徐靠岸，青年和女子從船上走下來。

女子的手上挽著一隻小包裹，在青年的攙扶下緩步走向岸邊的一個高台。高台原來是一座荒冢。女子繞着荒冢走了一圈……最終在一片被草木與亂枝覆蓋了的地方找到一塊墓碑。女子半跪在那裏，用衣袖一點點將墓碑上的字跡擦拭出來：「賈誼之墓。」

一直站在女子身旁的青年男子臉上顯出詫異：「賈太傅怎會葬在這裏？太傅不是雒陽人嗎？」

女子把包裹里的東西拿出來——幾樣供果，一柱香，然後深深一躬，同時將袖在袍子裏的雙手齊眉，嘴裏喃喃說：「太傅，芷蘭回來了！芷蘭蒙陛下隆恩，從西域的烏孫國回來了！」

行禮已畢，女子從墓碑前站起身來，一步步離開荒冢。

2、女子走向不遠處的一座殘破的涼亭，一邊走一邊回答青年男子剛才的問話：「賈誼在梁國做過梁懷王的太傅，埋葬在這裏的其實只是他的衣冠冢罷了，當年因為梁懷王失足墜馬，竟至喪命，太傅深為內疚，竟不能自持，沒過多久便也隨那梁王去了！他去世之後，梁地人實在太過愛惜這位名動天下的青年才俊，就以這種方式想把他永久地留在梁國……那墓碑上的字也是後來改寫的，當初那只是母親叫人刻上去的三個字：『蘭之師』。」

青年凝神望着遠處：「『蘭之師』？這麼說，他應當是母親的尊師了？」

女子的臉上卻滿是追憶的神色：「那個時候，母親也才十三四歲，他應當算是母親的啟蒙老師，是早年，母親還在青春年少時最敬重的一個人……雖然母親從沒有正式拜過師，但是在我心裏，他就是母親心路的指引人。」

站在涼亭前面，女子仰起臉，似在尋找什麼……半晌，終於在涼亭的檐棱上隱約看到斑斑駁駁的三個字：「文雅台」。

女子回憶說：「當初這上面的三個字，是母親和大王一起取的，就為了紀念當年在這塊土地上殞命的年輕太傅賈誼先生，一個文章詩賦天下一流的大才子，也是全天下讀書人所景仰的策論第一人。」

青年也自仰起臉來，看着那上面斑駁的字跡，聽了女子的話不禁點頭：「的確如此。」

女子在文雅台的亭子下面坐了，眼睛望着遠去的睢水河，幽幽說：「這條河，在母親的心中流淌了幾十年，無論我走到哪裏，幾乎每當夜深人靜時，我都能聽到它的聲音，它細細的涓涓的流水聲，總是那樣不急不徐，總是那樣無止無歇……」

3、一片破舊的驛館，兩扇斑斑駁駁的大門半開着，一抹晨曦從牆頭和半枯的樹杈間透出，束束閃燦。

女子久久地在門前駐足。

眼神里閃著無法遏抑的貪婪、恍惚與隱隱的恐懼。

她的面前是院牆、館門、門內隱約可見的涸塘與殘荷。

女子身體前傾，欲進未進，忽兒聽見門內似乎傳出一串串男女的說笑聲和讀書聲……

女子遲疑地終於邁步走進，就見那一片片朽斷的屋檐與破碎的瓦礫中間，正有許許絲絲的青草佈滿了整個院落……院落中央一片乾涸的池塘里，殘斷的樹枝和已經乾枯成碎片的荷葉，滿目荒涼……

末了，她又回到門前，久久地看着面前那張已經朽壞的門楣，還有那些發黑的殘腐的窗欞，終於在驛館前的一塊石頭上，找出了那三個字……女子輕輕地念道：「忘憂館。」

青年也盯着看那上面的字：「忘憂館！是了！這就是母親常常提起的忘憂館！」

女子：「是的，她也是你的出生地，你幼時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女子的目光盯着那三個字：「也是你父親曾經居住過的地方……還有鄒陽，庄夫子，公孫詭、公孫乘和羊勝等，當年都曾經住在這裏，那時還有個叫婉兮的女子，她是母親年輕時的女伴，母親那時也曾經住在這個地方，那是母親一生中最開心最難忘的一段時光！那個時候，我與他們就在這裏，一起陪從大王遊獵，一起縱酒作樂，一起寫詩作賦，一起共赴國難……」

4、一抹夕暉照射在湖面、宮殿和廊樁上……女子與青年出現在一條長廊上，二人不時地繞過一些朽斷的木柵，在殘斷的長廊和堆砌的瓦礫前行……在一段殘斷的迴廊上，女子蹣跚著走過高低不平的迴廊角壁，忽然，似聽到許多聲音在耳邊響起：「芷蘭！」「長卿！」「鄒陽將軍！」「婉兮！」「庄夫子！」「韓大人！」「枚先生！」「大王……」

女子的嘴唇動了動，吐出兩個字：「大王！」大王二字一出，頓時有眼淚溢滿了她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