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新生
絕情劍君已經忘記了自己究竟是怎樣走回朝陽神殿的了，望著熟悉的亭台樓觀，不禁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這趟短短的任務前後加起來也不過才耗去他十數天的功夫，但對他的思想境界來說，無異於一次開闢鴻蒙般的換骨新生。
「啊，絕少爺，你為什麼站在神殿的門口？」已經有早起的侍女發現了歸來的絕情劍君，但是有膽子和他上來打招呼的，找遍了整個朝陽神殿也只會有一個人。
「阮，告訴師尊我先回屋內換一套衣服，稍後再去見他。」絕情劍君被阮的聲音拉回現實，他整了整身上已經風乾了汗水的風衣，濕濕的很是難過。「啊，絕少爺你說你要去先換衣服？」不得不說，阮是一個很喜歡吃驚的女孩呢，對她而言，每日都憋在這單調無趣的朝陽神殿里，若是不給自己多找一點趣味的話，實在難以忍受的住。
絕情劍君斜眼撇了她一眼，搖搖頭沒有多說話，身子已經是向著自己的屋子走去。
「看起來，絕少爺不像是以前那樣的冰冷了呢。」一旁同來的侍女已經是悄聲在阮的耳邊說道，就連她們也發現了絕情劍君身上的變化。儘管絕情劍君身為朝陽神殿四大仙君之一又是夜魔君楚南觀的親傳弟子，但是在朝陽神殿的內部，他也並不是一個很受歡迎的人物。
沒有人喜歡接近死亡，絕情劍君的小屋裡也沒有其他的什麼娛樂工具，對於過去的他來說，每天存在的意義便是不斷的練功精進，然後去為朝陽神殿執行任務，當然，需要他絕情劍君出馬的任務，十有八九也是離不開死亡殺戮的。
也許是因為絕情劍君住久了的原因吧，這所小小的屋子看上去也就有股死氣繚繞。朝陽神殿弟子眾多，但也沒有人願意靠近這裡的，冰冷無情的死亡威脅，足以令任何的生物畏之如虎。縱然是礙於幫規，而不得不每日到這裡來打掃伺奉的侍女們互相之間也是多般推脫，久而久之，除了阮之外，這裡就自動化為了朝陽神殿眾弟子的禁地。
幸好，絕情劍君對於物質方面的需求近乎於零，所以即使只有一個人，阮也可以把他的小屋照顧的很好。全身浸泡在施加了獨特秘方的藥水里，絕情劍君半閉著眼皮，他實在有太多的想法要和一個信得過的人進行交流了，但顯然，在他把自己的思緒整理清楚前，並不准備去打擾那一位大人物的清修。
「絕，底下的弟子說你回來了？」站在門口輕輕的敲門，有膽子進入這裡的除了阮之外，也只有與他同屬於「死神滅絕」四大仙君里的其它成員了。「是的，請稍等，我一會就去面見師尊。」絕情劍君的思路被打斷，他睜開雙眼從藥水池裡站了起來。
阮早已為他準備好了乾淨的衣服備著，頗為順手的抖起披風裹在身上，過去數十年的相處，已經可以令阮非常清楚絕情劍君的習慣呢。「不是師尊的事情，只是我很好奇，你向來都是以師尊任務為首要，今次卻似乎有所不同。」神懶洋洋的靠在小屋外面，他的臉上帶著善意的關心，微笑著看向絕情劍君。
「唔，我只是有些事情還未想通罷了。」淡灰色的光澤流遍全身，似乎自夜魔君之下，他的幾個弟子都有這樣的習慣，無時無刻不處於自修狀態中，即使吃飯、說話都不會例外，更何況僅僅只是等人？對於他們來說，無時不在自修，無處不可自修。這就是差距，為什麼同樣是人，武功的差距卻可以拉的如此之大。
「神師兄。」絕情劍君的面色有些緊張，對於他來說，楚南觀便是再生的父母，在他的心裡恐怕也是存在著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念頭吧。「不要這樣，我只是很奇怪罷了。」神的身子從柱子上彈起，他隨意的勾搭在絕情劍君的肩上：「我們師兄弟已經有很久都沒聊過心事了。」
「嗯，自從大師兄宣布閉關以來，就沒有聚過了。」絕情劍君的朋友不多，滿打滿算加上楚南觀和自己的師兄弟一起也不會超過十跟手指可以數清的範圍。正是因為朋友的稀少，所以他比平常的人更加懂得珍惜友情。
神攏了攏長發，把它們束在一起，每次看到自己的這個小師弟，總是叫人生憐。外人只能看到絕情劍君的殺伐決絕，但又有幾個人看到過他眼底流露的那一股憂悒？「唉，算了，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和你去說，還是去找找師尊吧，他一定可以解開你心裡的困惑。」神張了張嘴，但是最終也沒有說出什麼來，反而是轉身離開了絕情劍君的居所。
「對了，還有。」走到階梯之下，神才回過頭來，凝視著絕情劍君的眼睛：「我也不能確定，我們所走的『死亡之路』究竟是正道還是魔道，但是，遵循自己的意志所做出的決定，無論如何，我神來之筆一定都會支持你的。」
很少有人可以在死亡的審判前，保留自己的私密不被徹透，但是，自詡為死亡化身的絕情劍君從來卻也沒有看穿過他的師尊。楚南觀，也許正如他的外號一樣，是黑夜裡的魔君吧，不屬於這個人間的世界，他當然有權在死亡的面前保持心性的不動。
「師尊。」封閉的大門打開，朝陽神殿確實是一座神殿，但是在這神殿里並沒有供奉一切的神靈。眉如刀削，眼似朗星，楚南觀一襲藍色錦衣盤膝端坐在神壇下的蒲團上，有了他夜魔君的存在，漆黑的大殿里已經為之一明；在他夜魔君的面前，又有什麼神佛敢誇耀自己的存在呢？
「唔。」低回一聲，楚南觀從神遊太虛的狀態中回復清醒，他的雙眼睜開就像是深夜一般看不見任何的光芒。看清楚，並不只是他的眼裡沒有光亮，甚至於他身周的亮光也全部都被吸引進去，使他的整個身體看起來都是朦朦朧朧瞧不真切。
「我吩咐你做的事情如何了？」楚南觀全身漂浮在連死亡之眸也穿不透的黑霧之中，只有在他眨眼的瞬間才可以有一絲的亮光劃過，讓人看到他的俊朗外貌。「很抱歉，師尊讓我查的事情毫無頭緒。」絕情劍君的眉頭皺起，他原本的任務其實並不是追殺萬魔宗弟子，萬魔宗僅憑著顯露在外的實力還用不著朝陽神殿出動四大仙君這個層次的高手。
那還有什麼樣的任務一定需要絕情劍君去親自執行？不得而知。不過，看起來他毫無頭緒的回答反倒是讓楚南觀輕舒了一口氣：「這樣也好，我們接下來的大事如果沒有三教的插手，也會輕鬆很多。」「師尊......」交代完了任務，絕情劍君並沒有如同往常一樣默無聲息的退去，而是留在了神殿之內。
「嗯？」對於自己的得意弟子，楚南觀還是樂意多做輔導的。「師尊，你說什麼是道呢？」絕情劍君一直愁眉的竟是這麼大的問題，在這個世界上，有千百樣的人，那就有千百樣的道，誰又能說的明白呢。
低頭不語，輕輕的用指頭在地上扣了兩下，楚南觀才隨手畫一個太極圖，然後說到：「對於你來說，如果可以理解這個太極，那麼你就理解什麼是道。出世的修鍊，入世的治理，均在這個圖中。掌握太極，你就能出世入世，隨心所欲。打破太極，你就是仙佛神魔。」
「生與死，本來就是一體的兩面，對於絕對的死亡來說，不存在善惡之分。」楚南觀的解釋與其是說給絕情劍君，不如說也是在疏導自己。「那我所做的，不知道是否有意義呢？」「也許現在還說不清楚，但是只要堅持去做，會有一天你能發現自己行為的意義。」第一次，楚南觀也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
這天下的道，都是人走出來的，不走到最後，就沒有答案。
道家與儒家，從入世的角度，道家注重變通革新，儒家注重循序治理，但是如果舊禮已不再可以持續，那麼就打破他吧。「現在的天下，人人為了一點點的私利，便不顧黎民疾苦，當今的江湖，動亂紛雜，正需我等出頭平定亂世，重新建立一個絕對秩序的新社會。」夜魔君楚南觀的野心，比任何人都大，在現在亂世初顯的時代里，沒有人可以比他看的更加長遠。
絕對的秩序，需要絕對的力量去實現，而楚南觀以及他創立下的朝陽神殿，無疑是具備了這種實力。屏退了絕情劍君，神殿復歸黑暗，但這一次，楚南觀卻沒有再陷入自修狀態。純粹的黑暗中，他的一對眸子隱隱生光，比黑暗更加黑色的光芒。
神殿一片死寂，只有沉默的黑暗和同樣沉默的楚南觀，正如暴風雨來臨前的最後寧靜。楚南觀運用自己的智慧去分析著即將到來的門派時代，思索著他今後可能會面對的一切，思索著如何才能實現世界的和諧，以及，思索著如何才能讓這個天下，符合他的意願而轉動......
未來的一角，已經被掌握在了這魔君的手中，清晰的看見了自己的宿命與未來，朝陽神殿的實力可以令他具備連宿命也被打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