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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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終於來了輛空的士,沒等我招手,師傅便將車停在路旁,開了窗戶,朝我微微一笑,那意思,是問我要去哪兒。

「去西客站,」上車后,我邊關門邊說。

師傅是位中年男人,戴着一幅白手套,聽着歌曲。他並無多言,油門一踩便上路了,轉過兩處立交,上了長安東街,然後一直向西駛去。

曲子是陳慧嫻的《飄雪》。歌聲有點凄楚,有點無奈,更有些傷感。

……

又見雪飄過,飄於傷心記憶中,讓我再想你,卻掀起我心痛。

早經分了手,為何熱愛尚情重,獨自追憶歲月,或許此生不會懂。

……

車廂輕微顛簸,曲子聲調傷感,我精神恍惚,眼前又浮現出霏雨的形象來:——魔鬼般窈窕的身材、婉轉動人的歌聲、迷人的笑容、憂鬱的淚水……

——有時野性而專橫,有時又溫柔賢淑;彷彿是個沒有教養的、放浪形骸的女孩,但她的內心深處,卻又那麼厭惡無聊和庸俗……

是啊,她是多麼令我神往,令我深愛又令我痛恨的女孩啊!

想到這些,我心如刀割般疼痛,兩行淚珠不由自主地滑落。我捂著胸口,強抑悲傷,聲音低沉地對司機說:「師傅,往三里屯。」

「三里屯?那樣,路可就遠些了!」司機有些驚愕,提醒道,「剛才不是說去西客站嗎!」

「嗯,不過現在想去三里屯。」

「去那兒有急事嗎?」師傅木然的臉上略顯好奇。

「看一處酒吧,」我心情沉重地解釋,「一處叫『jorn』的酒吧。」

「三里屯是夜生活的地方,人們一般晚上才去」,師傅解釋,「現在是上午,那兒冷清的很。」

「去那兒,只停留片刻!」

師傅沉默,不過好象對我來了興趣,過會兒,又試探問:「去那兒,僅僅看一眼?」

「嗯,」我有氣無力,卻又堅定地回答。

「您來北京多久了?」

師傅的多言令我厭煩,對他的提問,我沒有立即回答。

「在北京,沒有人不知道三里屯的,」師傅打開了話匣子。

我更加厭煩,為不讓他繼續問下去,想了想,直接給出了答案:「那個酒吧,是我和女友初戀的地方,不過,女友後來突然離開我,而且已經去逝了!」

「噢,是這樣!」後視鏡里,我看到師傅頓悟后迅速驚慌的神情。

「抱歉!」師傅果真不再問,神情凝重地開車,在一處路口拐彎后,向三里屯駛去。

車廂里沉默起來,師傅將曲子音調放大,仍是陳慧嫻的那首《飄雪》。

……

又再想起你,抱擁飄飄白雪中,讓你心中暖,去驅走我冰凍。

冷風催我醒,原來共你是場夢,像那飄飄雪淚下,弄濕冷清的晚空。

……

心情不好,對陳慧嫻的這首《飄雪》,我突然特別生厭,於是以慍怒的口氣問:「你就這首曲子嗎?怎麼老是聽呀!」

「其他曲子?也有啊,不知你喜歡哪首?」師傅看我生氣,將曲子停了。

「有《星語心愿》嗎?」我語氣低沉問,「那是女友離開我前所唱的曲子!」

「嗯,稍等。」師傅將車放慢,急忙認真地翻找起來,很快就找到了,將碟帶放進播放器,不久,響起了張柏芝沙啞蒼涼的噪音:……

怪自己沒有勇氣,心痛得無法呼吸,找不到你留下的痕迹眼睜睜的看見你,卻無能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盡頭……

三里屯並不遠,聽着張柏芝哀怨的歌曲,不知不覺中,目的地便在眼前了。

來到南街,師傅駕車緩緩前行。以前我是這裏的常客,不少酒吧老闆認識我,為避免寒暄麻煩,我叮囑師傅,不要打開車窗。

有段時間沒來了,三里屯也發生了一些變化——北京各地的發展日新月異,許多老城區都在改造,就連三里屯這樣的「紅燈區」也不例外。和一年前相比,這裏出現了新的酒吧,而有些酒吧不知不覺已經消失,還有幾處酒吧為了招攬生意,進行了改頭換面的裝修。也別說,裝點后的酒吧,確實比以前更加時尚風情了。

是的,僅僅幾個月的時間,三里屯就發生了變化,有的還是原來樣子,有的卻已物是人非,而每一處新舊景物,都會觸發我心靈的震動,勾起我追憶往事的思緒。

霏雨離開后,我極度憂傷,本以為時間是治療痛苦的良藥,然而幾個月過去了,我仍未自拔出來。這段時間來,除了工作外就是泡在屋裏,朋友同學更是很少聯繫。越是這樣足不出戶,心理就越是自閉,思想也就越鑽牛角尖,睜眼閉眼都是霏雨,以至自娛在和霏雨虛幻的生活之中,現實中的人,誰也不願再見了。

和晚上相比,白天的三里屯,情調大相徑庭。夜晚燈紅酒綠的酒吧、舞廳,現在沒有了霓虹燈的點綴,確實顯得韻味大減了。街道上的行人不算很多,臨街的各處酒吧房門虛掩,也沒有了晚上服務生肆無忌憚招攬顧客的景象。

——也難怪,時光的不同,造就了環境的差異,三里屯是夜生活的地方,經營這些酒吧的老闆,以及在這些酒吧里服務的女孩們,午後,特別是太陽落山了,才是活動的主要時間。部分紅男綠女,心靈也大都不同程度地扭曲,象是一朵朵見不得陽光的花朵,只有在陰暗的角落裏、在光怪陸離的歌舞聲中、在各種酒精的浸泡下,才能得以妖艷地綻放。

現在,她們或許正在休息吧。

沒有了閃爍的霓虹燈,沒有了迷亂的音樂,更沒有了肆意縱情的男男女女,白天的三里屯,的確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

感慨之間,「jorn」酒吧出現在面前,我有些激動,急忙讓師傅停下車。

酒吧還在原來的位置,招牌還是以前的招牌,只是面貌比以前舊了些,而且酒吧前的擺設雜亂了許多,給人一種物是人非的滄桑感。

是的,在這處酒吧,霏雨做過。在這裏,我們相識,而且一見鍾情地相愛。在這裏,她無情拋棄我又傍上其他男人。

也曾在這裏,我嘲笑她,折磨她……

——就是這處地方,我歡喜過,心痛過,也憤怒過;就是在這處地方,給霏雨太多的傷感,也給我太多酸楚的回憶。

「jorn」酒吧門是虛掩的,通過門縫的空隙,隱約能看到裏面棕紅色的吧枱。

看到有車停下,吧枱後走出一位素衣淡妝的女子,或許是因為生意*心,儘管依舊美麗風情,卻看起來略顯憔悴了。這位女子我認識,而且還非常熟悉。她叫孟麗,是「jorn」酒吧的老闆,也是我同事姜山的妻子。關於她開這所酒吧的初衷,據說她留學英國期間,曾結識了一位叫「jorn」的男孩,之後一直耿耿於懷,回國后,便開了這處「jorn」的酒吧。

女子朝外張望,之後又朝里招呼一聲,轉身回屋了。

片刻,酒吧里出來另外一位風情女孩,頭髮散亂,睡意惺忪,邊走邊照着鏡子。這個女孩我也認識,她叫雯雯,和霏雨差不多同時來這裏,租住在酒吧不遠處一小區的宿舍,想不到霏雨已去,她卻還在這裏。

雯雯沒睡好,一邊伸著懶腰、一邊打着哈欠,才二十齣頭年紀,過度的沒有規律的生活,使她盡顯憔悴,面色蒼白嚇人,雖然進行了補妝,陽光下的她,仍給人以獰猙恐怖的印象。

與霏雨不同,雯雯生活放縱,不僅賣唱而且賣身,在霏雨離開我的那段時間裏,為了報復霏雨,我還上過她的床,此時又見她,我心裏象打碎了五味瓶,突生許多複雜的怪怪的感覺來。

雯雯點起煙,吞吐著煙霧,扭動如蛇的腰走出酒吧,然後徑直朝我們走來。

師傅回頭看我,那意思,是問我怎麼辦。我說不需開門,也無需開窗。他於是將頭扭回,一副不理解的表情。從他狐疑的目光中,猜測一定懷疑我是位非常奇怪的人吧。

「我熟悉這個女孩,」我輕聲解釋,「但我不想和她見面。」

雯雯來到車前,眼睛裏流露出輕浮曖昧的光,給人以**的誘惑。她朝師傅拋個媚眼,以帶有不滿的口吻說:「哥哥,怎麼這時候來啊,大家都在休息呢!」

師傅搖下半個車窗,朝她笑笑:「好吧,休息好了我再來!」

「下來啊,既然來了,就玩玩嘛!」聽了師傅的話,雯雯似乎受到調戲,有些慍怒。

「嗯,晚上再來,你現在還是休息吧!」師傅推脫,做了挑逗的鬼臉,似調侃,又似勾引。

「掃幸!」雯雯吸了口煙,將濃濃的煙霧吐進車窗里,說着轉身回去了。

我一直慵懶地座在後座,車膜遮住視線,雯雯沒有看到我。如果不是憑弔霏雨,我是不會來到這個地方的。

——以前和雯雯上床,那都是逢場作戲,不過是報復霏雨,或者說身體需要罷了,她在我的情感上,並沒留下什麼痕迹,當然,現在,也就沒有再見面的必要了,再說了,我還要急着趕車呢。

「可以離開了,」我對師傅說。

「你女友,以前,就在這裏?」師傅試問,表情匪夷所思。

「嗯,就在這處灑吧。」我說。

聽我回答,師傅再想問什麼,但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猜想,他心裏或許疑問,霏雨到底是種什麼類型的女人吧。

也難怪,在部分世人眼中,三里屯是個迷亂*穢的地方,來這兒酒吧消費的,是肆意縱情的紅男綠女;在這灑吧服務的女孩們,甚至被認為是腐朽的代名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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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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