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生活總比電影更加荒誕不經

陳傲不聰明，但也不蠢，不至於傻二兮兮到真的跑去買夜宵。在這種節骨眼上，他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安全的老窩，因為敵人極有可能兵分兩路對他進行截殺。

起碼電視劇里都這麼演的，首先派出佯攻小隊引開主角身邊的保鏢，然後再找另一批人去把主角幹掉。

不過陳傲跟電視劇里的主角不同，他沒有不死光環，沒有回血BUFF也沒有自燃小宇宙加防加攻擊的專屬技能，人家主角被圍剿能1V20極限翻盤拯救世界，他這炮灰被抓了就只能送錢送經驗。所以，要趕緊地跑路。

不過直到陳傲慢悠悠地走回公寓洗完澡再喝了杯咖啡，也沒瞧見有什麼彪型大漢跳出來大喊一句「拿命來」。

估計是那幫傢伙都不怎麼愛看電視劇吧，人家調虎離山真的是想把老虎引出來幹掉而已，陳傲這座「山」人家都懶得去管……

「莫名地好失落……」

陳傲鬱悶地想蹲在地上畫圈圈，不過想了想，又把屋子搜颳了一邊，把那些雲南白藥消毒水繃帶啥的拿出來放到桌面上，然後鑽進房間里擼LOL去了。宅男嘛，沒心沒肺是必修課。

排位一樓螳螂中單，幫瞎子站了下位后陳傲正想往線上跑，卻突然發現床邊的窗戶被人從外面拉開，一道血色的身影翻進房間里，直直地躺在床上，沒了動靜。

「這……哥可是沖鑽石的晉級賽啊……」

陳傲愣了一下，隨後扭頭望向屏幕，糾結了好一會，最後還是耐不住良心的煎熬，強制退出了遊戲。

「喂喂，先別睡，咱們把傷口處理一下。」陳傲無奈道。

躺在床上的洛小希睜開了雙眼，有氣無力地說：「不想動，也走不動，累得要死。」

陳傲翻了翻白眼：「六個人圍著你砍都沒把你砍死還能累死？話說你怎麼不從大門進來啊？翻窗子跟做賊似的。」

洛小希指了指身上已經染成鮮紅色的白色襯衫，說道：「門衛大叔會嚇到報警的。」

「……」

陳傲把洛小希抱到客廳的沙發上，解開襯衫，發現這傢伙身上其實也沒多少傷口，估計衣服上的血都是別人的。不過側腹那裡被剝開一道十幾寸長的口子，不大但很深，都看得見滑膩膩的腸子了，嚴格來說算得上是重傷。

陳傲皺起了眉頭：「不用上醫院么？這傷口不大好處理啊。」

「經驗老道的外科醫生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刀傷，你想我帶著傷去蹲號子么？」洛小希好氣沒氣地說：「還是那種髒兮兮的大通鋪。」

「呃……」

陳傲無奈，只好用消毒水胡亂清洗了一下傷口，再倒了半瓶雲南白藥進入，潦草地包紮好傷口，這就算處理好了。

「別擔心，死不了……我身上也有著那種病毒呢，自愈能力要比一般人好很多，只是這幾天會很虛弱罷了，陳傲君，接下來就由你來保護我了哦。」

「別鬧，我這戰五渣渣的炮灰能保護條毛。」陳傲一本正經地說：「他們要是再來一次我們絕對會送雙殺的，還是跑路吧，我去買車票。」

「逗逗你而已，別認真……他們摸不准我們的底細，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來了。」

「這樣啊……」

陳傲點了根煙，又拿出一根塞到洛小希嘴角幫他點上，問道：

「那六個人……都死了嗎？」

「啊……」洛小希意味深長地說：「只殺了六個呢……」

「那麼……還會有下一次吧，直到把我身上的狗屁病毒拿走……這麼珍貴的東西，他們不會因為死了六個人就放棄的吧……」

「怕了么？呵，也正常……畢竟還是個沒走出象牙塔的孩子啊，明明連社會的艱辛都沒有經歷過，卻非得過上這種提心弔膽不知哪天就要被人抹了脖子的日子，我要是你，我也會怕，也會感到不安……陳傲君，你有恨我的權利。」

陳傲難得地沉默不語，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過了一會，他才伸手揉了把僵硬的臉部肌肉，擠出一張無奈的笑臉：

「切，與其恨你，還不如去恨那個除了姓氏什麼都沒有給我的混賬老爹呢……小希，可能你會覺得這話很假或者很矯情，不過這的的確確是我掏心窩子的話，打從認識你開始，我就沒把你當外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就是覺得像你這樣心地善良的傢伙吧，應該不會害人。」

「心地善良？」

洛小希微微一愣，隨後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差點沒透過氣來。不過因為身體動作的幅度過大扯到了傷口，又疼得齜牙咧嘴。

「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

洛小希擦掉笑出眼眶的淚水，伸出一隻潔白如玉的小手，自嘲道：

「你知道我手上沾了多少的鮮血又知道我到底殺了多少人嗎？」

陳傲不屑道：「誰管你啊，別以為宰了幾個人就有多猛了，你比我的偶像蘭博差遠了。人家一個人能單挑整個加強連，你呢，才六個人就把你搞得這麼狼狽，還是回去練練吧騷年，技術這麼爛小心一出門就載在陰溝里！」

「哼哼，要不等我傷好了單練？」

「來就來，怕你啊，不過先說好啊，得讓我一手一腳啊，不然PK系統不平衡啊……」

「無所謂……我就站著不動，只用一隻手。」

「……」

過了片刻，陳傲才弱生生地說：

「那啥，我錯了，不該這麼激動的，大哥你看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天不幹米缸刨穿的就忘了剛才我說的話吧……」

「那好吧，饒了你。」

陳傲大喜過望：「真的？！」

「假的。男人嘛，說過話潑出水，收不回來的哦。不過我會先操練你一陣子，再教你點站樁推手分筋斷骨CQC什麼的，再跟你打。畢竟你真的太弱了啊陳傲君，連陪打的資格都沒有呢。」

陳傲想了想，認真道：「你什麼都肯教？」

「左手刀小念頭擒拿術摔碑手日本刀術……太極詠春八極架子洪拳……我會的，都可以教你，前提是你能熬得住。」

陳傲老氣橫秋地說：「男人也不會說熬不住這三個字的。我雖說是個除了打遊戲外就一無是處的廢物，但起碼還算是個帶把的爺們，而且廢物也不代表傻，要真蠢到給根杆子都不知道往上爬，我早就一頭栽淮江里去了。」

「呦呵，還挺滄桑的感覺嘛陳傲君，難不成你這個小處男還有什麼說不出口的心酸過往？」

「這個……貌似真沒有，這這十八年來我過得都挺普通的……」

陳傲掐滅煙頭，又重新點上一根，吧嗒了幾口，平靜道：

「小希，想聽一個廢柴宅憋在肚子里好些年的怨話么？事先說明，很無聊。」

「嗯，你說，我聽著。」

「我，陳傲，的的確確是個一杆子下去連個屁也打不出來的升斗小民，不過如果真要拼爹的話，我想我不會比那個沈王八差多少。」

洛小希不解其意：「什麼意思。」

「我也是聽我媽說的，我那個打從我出生以後就沒再見過一面的混賬老爹，似乎在北京那邊很有權勢，還是個什麼什麼家族的外姓家主。」

洛小希悚然一驚：「北京？有權有勢的陳姓男人？不會吧，這個玩笑有點大啊……如果你真是那個男人的兒子，又怎麼會……這不可能……」

陳傲深吸口氣，點破天機：「他姓陳，名平江。」

洛小希瞳孔猛地一縮，眼神中流露出再也掩蓋不住的驚訝。

陳平江，這個看似普普通通的名字在京津甚至東北的上流圈子裡都可謂如雷貫耳。草莽出身，混跡過各行各業，三教九流無一不通無一不曉，九十年代借打黑大潮連同京圈幫子的某位李姓權貴一併拽喬四爺下馬，隨後於瀋陽悍然上位。逼死楊饅頭，刀碎趙三爺，當初的東北江山，大有股子他陳家一人一口吞的架勢。

零一年開始洗白，零四年轉入京都，寥寥三年，就讓京圈幫子里的一大批根紅苗正的混世魔王心甘情願去喊他一聲「陳爺」，隨後更是當上了於情不合於理更不合的李家外姓家主。沒有人知道，這個男人在那個風雨飄搖的夜晚里到底和大限將至的李家老太爺說了什麼，等一大幫局內人局外人明白過來的時候，這個陳姓的枯瘦男人已經站到了四九城的頂峰，自負天下無雙。

洛小希聲音澀苦：「所謂的虎父犬子嗎……陳無雙的兒子居然是個廢柴，這本身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哈哈，我這個私生子的的確確就是個笑話啊……」

陳傲噴出一個煙圈，笑容坦然：「有些事他媽的就是這麼操蛋。我小時候常聽我娘嘮叨，那個男人怎麼怎麼的薄情寡義，怎麼怎麼的狼心狗肺，人渣、敗類、白眼狼、陳世美……能用的詞，她都罵過了。不過就算那個男人再怎麼十惡不赦天理不容，又關我毛事？老子連他的人都沒見過呢！我恨的，是他連個名義都懶得給我這個實質上的兒子。你丫誰啊，不就在我娘肚皮上開了一炮么？老子還沒出生呢，你憑什麼說我沒資格姓陳沒資格當你老陳家的種？！憑什麼？！」

陳傲的語調漸漸提高，最後的兩句話，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咆哮出來。

平躺在沙發上的洛小希獃獃地看著天花板，指尖夾著的香煙早知燃盡熄滅都渾然不覺，依舊放到嘴裡狠狠吸了口，辛，澀，還有苦。

「說實話，中二病還沒好的時候我是真的有想過，買張火車票飛機票什麼的跑去北京，拿把刀子把那個男人捅死了事。蝴蝶也是那時候買的，天天磨，天天練，一想到能把刀子扎進他的心窩子里就特別開心。就這樣二逼著到了中考，英語科連考場都懶得去，直接搭車去機場，結果一問才知道奶奶的原來飛機票這麼貴。那時候也真夠傻的，覺得買完機票接下來半個月都沒飯吃，得餓死，然後就不去了。很慫對吧，我就是那種人啊……臨陣才開始磨槍，磨完了一腔豪氣上陣，等上了才覺得被砍到會很疼，於是把槍扔了躺地上裝死。這些年來都這樣，我都懶得去努力什麼了，廢柴就得有點自知之明，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跪在地上哭著嚎著求老天爺也一樣……這狗娘養的世界就這樣，不是努力了付出了就能有成果有回報的，可悲得要命……」

陳傲嘆了口氣，苦笑道：

「但真要我把一肚子的怨氣當屁放了，那也不現實……偶爾我也會想想，假如哪天我真的踩了狗屎運飛黃騰達了，那就去北京跟那個男人說一聲，你兒子有出息了，有資格姓陳……呵，雖說自己都覺得很幼稚，但一個年輕人，還是有需要點理想這種東西的吧……你說呢，小希？」

「呼……呼……」

「……」

陳傲無語，難得他傷春悲秋地大倒苦水一回，唯一的聽眾洛小希卻不知在什麼時候睡著了，真讓他感到一種蛋蛋的憂傷……

不過也是，跟六個人死斗一回，又受了不輕的傷，還要撐著聽陳傲在那裡像個怨婦一樣嘮叨，鐵打的身子骨都熬不住了。

陳傲把洛小希抱進卧室放到床上，細細掖好被角，然後拿著枕頭被子到客廳睡沙發去了。

躺在床上假寐的洛小希嘆了口氣，睜開雙眼，思緒萬千。

在洛小希的計劃中，陳傲只是一顆用來過渡的棋子，而且僅僅只是必要時候用來拋棄的馬前卒，但現在這顆棋子似乎有要跳出棋盤外的架勢了。

虎父犬子？

洛小希並不這麼認為。

當初的陳平江不過是個身無分文的老賭棍而已，只不過被東北長晉門的納蘭老怪物打熬了十幾年，才有了如今陳無雙登頂北京權勢圈子的堂皇氣象。

「第二個天下無雙么……聽上去不錯呢，陳傲君。」